等待消息的時候，蘇崢雙手交叉在腹部，兩根大拇指你追我趕快速繞圈，時不時停下手指動作，緊鎖眉頭。
突然撤離究竟是龜山久雄的個人決定，還是松下公司保守陣營的共識？
如果是個人決定，龜山久雄肯定要服軟，蘇崢相信龜山久雄不敢拿公司利益開玩笑。可若是後者，讓關海潮轉告的那些話將會變得毫無意義。
「嘟嘟嘟……」
聲音出現的第一時間，蘇崢一把撈起大哥大接通。
「蘇總，龜山久雄堅持回國過節，還說……」
「還說什麼？」最壞的結果已經預想過了，還能有什麼更壞的結果？蘇崢淡淡問了一句。
「還說尊重你的任何決定。」
關海潮沒敢再賣關子，「蘇總，我能感覺出來，龜山久雄有恃無恐，會不會是松下公司有什麼想法了？」
果然是松下公司的保守派在作祟。
驗證了猜測，心中的怒意反倒開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無奈。
但凡投資，首先考慮的就是投資環境，沒有安全保障的投資環境，任何人都會猶豫不決。
從商人角度來看，蘇崢其實能理解松下做出的決定。可從自身利益來說，蘇崢非常不喜歡這種置合作夥伴不管不顧的自私行為。
不喜歡，還無法阻止, 所以才會無奈。
心中苦悶, 負面情緒再次壓倒理智，既然阻止不了，那就想辦法讓小鬼子難受。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兒，第二批設備款是不是還沒划走？」
「……」
短暫沉默過後, 電話里傳出關海潮的低笑, 「按照正常付款流程，第二批設備需要運轉調試無誤才會付款。原計劃是月底試生產開始之前搞, 現在看來是無法完成了。」
從關海潮的語氣不難聽出, 他聽懂了自己的意思，蘇崢跟著發笑, 「那就按正常流程執行吧, 還有，既然制定了工資發放時間，就不能搞特殊。」
……
「我也很無奈啊，羊城畢竟不是特區！這個節骨眼, 很多人都抱著不做不錯的心思, 購買土地的事情只能暫時擱置了。」
有松下的行為在前, 陳志高傳遞的信息完全算是可接受範圍之內。
放下電話, 蘇崢給齊國生打電話說明情況。
齊國生久久無語, 好大一會兒幽幽道：「海軍他們已經聯繫大半供貨廠家了。」
蘇崢知道齊國生埋怨自己沒聽他的建議, 卻只能裝作沒聽懂, 繼續道：「短時間內商場肯定是沒辦法落實了, 摩托車帳面上的錢我先拿去用。」
匆匆結束通話, 蘇崢又給董學武打電話，讓他把電器商場帳面上的錢轉給自己。
……
1992年1月1日中午, 蘇崢抵達海州大英山機場。
「二哥，這裡！」
跟董學文的短袖襯衣相比, 蘇崢身上的外套羊毛衫格外顯眼。好在，這樣穿著打扮的並非蘇崢一個人, 倒也沒有多少尷尬。
「先回酒店洗澡。」
鑽進車裡，蘇崢迫不及待脫掉厚實衣服, 反正沒有外人, 索性就留一條背心。
董學文啟動車子，「二哥，你怎麼沒帶嫂子過來？」
「她回京城看蘇秦去了。」
望著窗外的變化，燥熱慢慢退去, 一棟棟正在施工的建築向外人暫時海州的城市發展景象。
「韓經理還在工地？」
「今天中午有飯局，約了幾個材料供應商吃飯, 原本這種活兒該我去做的。」董學文賊笑一聲, 似乎想到了什麼，「二哥，你吃飯沒有？」
「天兒太熱，沒胃口。」
幾句話就讓蘇崢口乾舌燥，沒了閒聊的興趣。回到酒店喝了一瓶冰鎮汽水，蘇崢才算恢復精神。
「基本上算是談好了，就等你過來挑選土地呢。只要土地敲定下來, 隨時可以簽合同。」董學文一臉自信, 緊接著好奇問道，「二哥, 咱這次到底要買多少？」
十萬分紅的事情董學文已經知道了，替弟弟高興，也暗暗期待蘇崢到底準備了多少錢。
「七千萬。」
聽到這個數字, 董學文有些發愣，電器商場就有上千萬的利潤，難道其他公司沒有利潤？
不應該啊！
這個念頭剛出現就被董學文甩掉，其他生意的利潤有多少董學文不太清楚，達發建築公司今年做了那麼多工程，不可能沒有利潤的。
「不用猜了，能抽出來用的就兩千萬。」蘇崢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先去吃飯，吃完飯出去逛一圈。」
簡單對付一口，董學文拉著蘇崢在海州市區內轉悠。
知道蘇崢的心思，董學文特意拉著蘇崢看了看同行開發，或者正在施工的商品房項目。
每看到一個項目，董學文都會給蘇崢介紹開發公司的情況，開發項目的信息。
「十月份之前，項目剛剛動工就著急宣傳銷售，開發公司巴不得早點把房子賣出去換成錢。《意見》頒發之後, 海州的商品房價格上漲了幾十塊每平米, 好幾家公司現在都停止宣傳了。」
「都憋著不賣？」蘇崢皺眉問了一句, 「房子不賣出去，他們有錢買地開發新的項目？」
「有沒有錢不清楚，反正大家都憋著勁兒等漲價。」
蘇崢聽得直搖頭，如果真是董學文說的這樣，房子價格能漲上去才怪！
「有什麼不對嗎？二哥。」
「你覺得房子價格是誰定的？」蘇崢笑著反問。
「當然是開發公司啊！」董學文想都沒想直接回答。
蘇崢又是搖頭，「如果開發商建了房子都不賣，故意拖延時間等漲價，誰來決定漲多少錢？可以隨心所欲想漲多少就漲多少嗎？」
董學文張口就要說話，話到嘴邊又有些遲疑，最終不確定回道：「那不能夠，最起碼也得跟同行大差不差。」
「照你這樣說，是不是得有一家公司先開始賣，有了參考價格其他同行才能決定自己賣多少錢？」
沒等董學文回答，蘇崢繼續道：「如果是你，你願意給別人當參考標準嗎？」
董學文愣了愣，「只要利潤達到預期標準就能接受。」
「預期標準是多少？」
蘇崢嗤笑一聲，「你想一平米賺五百，我想一平米賺一千，誰敢保證沒有人只想賺三百？」
「哪有那麼傻的人……」董學文小聲嘀咕著。
「我成本低，不可以嗎？」
說到這裡，蘇崢語氣中夾帶著一絲冷意，「都守著一個項目等漲價，土地賣給誰？土地都賣不出去，房子價格憑什麼上漲？退一步講，土地一旦不好出售，政府會不會考慮降價賣？別忘了，政府需要更多錢用以城市發展。」
董學文不說話了。
沉默了片刻，蘇崢再次換上笑臉，「供需緊張不是守著空房子不賣，人為製造出來的有價無市。而是房子賣得多，可供選擇的好位置少，實實在在的資源緊張。」
「你仔細想想，是拿賣房子的錢買更多的地，開發更多房子賣出去賺的多，還是守著一個項目等價格賺得多？前者漲價快，還是後者漲價快？」
肯定是前者啊！
董學文心裡有了答案，卻是疑惑問道：「二哥，你說的這個道理，為什麼他們想不明白呢？」
「利益薰心唄！」
蘇崢淡淡回道，「政策製造了房地產行業即將興旺的噱頭，加上地方政府的賣力推動，很多人覺得只要參與進來就能賺錢。」
「參與的人多，土地就變得搶手，價格自然會上漲。」
「有這麼多後來者抬高土地成本價格，商品房價格必然要上漲，先進來的人看到了機會，有囤貨不出等待高價的心理不足為奇。」
「一個是想賺錢，一個是想賺更多的錢。剛進入房地產行業的這些人中肯定會有見好就收的人，只要出現一個，剛才說的情況就會發生。」
董學文認同點頭，「二哥，咱們什麼時候開始賣？」
「竣工就賣！」
蘇崢給出肯定回答。
房子流通的越快，價格漲的越快，這是後世人盡皆知的道理。
現在居然有人想要故意不讓房子進入市場，蘇崢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要知道，手上已有土地，加上即將購入的土地，面積超過千畝。
董學文默默計算工期，很快便露出激動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