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之道,奉地之命:茲爾天蓬仙,仙緣深厚,福運綿綿,受道之庇,為朕股肱,輔佐日久……」
「敕爾為天河元帥,總統四海,監視江河,懲不法,誅無道,爾之職也!」
天蓬傻兮兮的跪在凌霄寶殿中,聽著那位玉皇大帝親信太白金星,念著的天庭法旨。
他迷迷糊糊,渾渾噩噩。
「這……就成了天河元帥?」
他不太明白!
須知,這天河元帥,如今雖未定品。
但從其職責上來說,總統四海,監視江河,代天行權,懲不法,誅妖邪。
這是第一等的天庭神職。
少說,也得委任一位大羅來坐鎮,方能彈壓得住那桀驁不遜的四海水族。
派不來大羅,怎麼著也得派一尊金仙吧?
就算金仙也請不來,至少也得是一位天仙才行吧?
他天蓬,一個地仙,何德何能,居此高位?
這天庭的天河元帥,若是鬧出令不出元帥府的笑話,傷的那可是天庭的顏面,損的是玉皇大帝的威嚴!
所以,這是一個燙手山芋!
經過碧游宮一行,天蓬已經明白了。
三界之中,一切皆虛。
唯有道法神通才是實實在在的依仗!
於是,聽完太白金星的宣詔,天蓬並沒有馬上謝恩。
反是戰戰兢兢,頓首拜道:「小仙何德何能,豈敢居此?還望陛下收回成命!」
開什麼玩笑?
天蓬自知自己的斤兩。
他怕是連個下界的河伯,也未必打的過。
隨便來條龍王,就能教他做神。
到時候,鬧出了問題。
玉皇大帝板子打下來,他這小胳膊小腿的,怕是隨時可能成為替罪羊。
對此,天蓬已經有了足夠清醒的認知!
玉皇大帝看著天蓬,忍不住狐疑起來:「通天師兄究竟有沒有點化天蓬仙?」
聖人無形,猶如大道。
聖人無為,一如天地。
故其無色無聲無形,無可捉摸,無可衡量,無可推算。
於是,聖人可以在無聲中點化他人,賜予福緣。
但問題是……
這個天蓬仙,一副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的模樣。
根本不像背後有著聖人依憑的樣子。
「難道我想多了?」玉皇大帝暗自道,旋即他就在心中否決了這個念頭。
因為聖人無為,所以無所不為。
聖人落子,從來都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若輕易就能窺破聖人的棋盤。
那聖人們也就不用處心積慮的謀算因果,落子三界了。
一念及此,玉皇大帝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他笑眯眯的站起身來,對天蓬柔聲道:「愛卿何必自謙?」
「愛卿臨行之前,朕就已經有諾在先……」玉皇大帝輕聲細語,卻又暗藏著刀鋒:「卿功成歸來之日,當以天河水師元帥之職酬之!」
說著玉皇大帝就板起臉來:「愛卿難道想要朕在三界眾生面前,食言而肥,當那等言而無信之君?」
天蓬頓時戰戰兢兢,冷汗淋漓,連連頓首謝罪:「小仙豈敢,小仙豈敢!」
他怎敢得罪玉皇大帝?
若被玉皇大帝嫉恨在心,隨便就能找個由頭,將他打下天牢!
甚至,被綁到那斬仙台上,為天雷轟擊,神魂俱滅!
這種事情,玉皇大帝又不是沒有做過!
玉皇大帝頓時喜笑顏開:「如此,愛卿便接了旨意,等候上任罷!」
說完,便示意太白金星,拿著法旨,往天蓬手裡一塞。
天蓬無奈,只能拜道:「小仙誠惶誠恐,謹遵法旨!」
沒辦法了!
天蓬在心裡哀嘆不已:「俺老朱這次怕是難嘍!」
一介地仙而已,如何坐得穩這元帥的位子?
但他轉念一想,就又樂了起來。
因為,這天河水師元帥,在天庭地位肯定不低。
香火俸祿與天庭功德,必然不少。
「有得吃,有得喝,還有些權……」天蓬暗想著:「俺老朱管它這許多作甚?」
「只消小心些,莫要得罪了人……」
「反正,俺是被玉皇大帝趕鴨子上架的……」
「便是做差了,也不過被貶下凡……」
「只消在這天河元帥任上混上幾年,攢下些體己錢,就是到了凡間,俺老朱也照樣是個快活人物!」
這樣一想,天蓬臉上的愁色盡消。
他拿上那天庭符詔,對著玉皇大帝再三頓首謝恩,得了玉皇大帝的允許,才起身辭別。
在走出凌霄寶殿時,天蓬想到了從前聽聞過的歡喜界。
他早就聽聞過歡喜界的大名!
那裡邊都是些活菩薩,可憐天庭眾仙,孤苦無依,是故以肉身布施。
就是進那歡喜界,不僅僅要有熟人推薦,還得有足夠的天銀!
從前,天蓬囊中羞澀,哪裡去得起?
如今……
「俺大小也是個元帥了!」
「歡喜界的菩薩們,俺天蓬來也!」
……………………
玉皇大帝看著天蓬的背影,消失在天簾之外。
他微微的靠到寶座之上。
一雙眸子,明暗交織,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太白金星終於忍不住,問道:「陛下,天蓬仙就這麼成了天蓬元帥?」
玉皇大帝神秘的笑了笑,沒有回答。
太白金星卻是有些憂心忡忡的道:「請恕臣多嘴……」
「這天蓬仙不過地仙而已……」
「若果然上任,為天河水師元帥……」
「小臣擔心,四海五湖,多有不服,如此,恐傷陛下顏面呀!」
玉皇大帝看了一眼這個心腹,自然清楚,太白金星的意思。
可惜,這太白金星,終究還是格局小了,一葉障目。
哪裡知道,這天蓬有可能是截教主悄然落下的一子?
甚至,這天蓬就是截教主放在天庭的一塊試金石!
截教主是很可能通過天蓬,在試探著天庭對截教的態度的!
天庭方面對天蓬的態度,將直接反饋在截教主的法眼之中。
下次大劫,能否爭取到截教主的支持,至少是中立。
天蓬,說不定就是關鍵一環!
便道:「愛卿的意思,朕知道,但朕卻要學一學昔年的姜尚了!」
姜太公釣魚。
鉤直無餌!
但就是能釣上大魚!
如今的玉皇大帝亦然!
鉤是直了點,餌料也沒掛。
但就是有魚咬鉤啊!
看……
這不就來了!
玉皇大帝伸手一招,將那面一直懸在凌霄寶殿上方的鎮天寶鏡招在手中。
輕輕催動,這道祖欽賜的天庭監視之寶便被喚醒。
此寶,雖只是後天靈寶。
卻有著道祖加持,可照天庭內外,諸般宮闕,一切仙神軌跡。
寶鏡甦醒,寶光粼粼,一位道人,赫然出現在其中。
這道人面如重棗,滿面紅光,腰間別著一柄方楞鐧。
正是昔日的截教門徒,九龍島四聖之一,如今的凌霄寶殿四聖大元帥之一:李興霸!
玉皇大帝看著,神色頓時無比燦爛。
李興霸,雖只是天仙修為。
但他背後,可是執掌雷部的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聞仲!
而聞仲聞太師,人盡皆知,乃是截教大師姐金靈聖母座下高徒!
金靈聖母,雖然隕於封神大劫,真靈上了封神榜。
卻依舊不可小覷!
只看她的封號便知道了。
斗姆元君!
列宿之首,北極紫薇之尊!
便是玉皇大帝,也要以禮相待。
看著寶鏡中的道人。
玉皇大帝不動聲色,故意讓太白金星瞥到了一眼。
然後才將寶鏡重新封印。
這鎮天寶鏡,雖然神通廣大,天庭之中,無神不照,無仙能匿。
但,一般情況下,玉皇大帝是能不用,便不用。
因為,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太白金星瞥到寶鏡中的一瞬。
也是立刻低下頭去,這位天庭重臣,當下便緘默起來。
只是在心中琢磨起來。
「凌霄寶殿四聖大元帥李興霸嗎?」
「他攔在天蓬仙前……」
「有趣!有趣!」
…………………………
「可是天蓬道友?」
天蓬正在心裡盤算著,自己成了那天河水師元帥之後如何快活的時候,一位面如重棗,紅的都快發黑,頭戴著魚尾金冠的道人,突兀的攔在了身前
「尊駕是?」天蓬小心翼翼的問道。
道人瓮聲瓮氣的稽首道:「貧道李興霸!」
天蓬瞳孔猛然收縮。
凌霄寶殿四聖大元帥之一?
但這還不是關鍵,關鍵在於,此人乃是截教門徒,封神大劫的應劫者!
天蓬連忙下意識的退避到一旁。
剛剛從碧游宮回來的他,對截教已經罹患了恐懼症。
李興霸看著天蓬的神情,他微微一笑:「天蓬道友何必如此見外?」
「難不成是看不起貧道?!」
說著,李興霸身後的雲霧中,便隱隱傳來了異獸的咆哮聲。
一對燈籠般的大眼珠子,不懷好意的打量起天蓬來。
天蓬頓時嚇得連連拱手:「不敢……不敢……」
他雖然飛升天庭不過百年。
卻也聽說過,凌霄寶殿四聖大元帥的名頭。
這李興霸乃是老么。
座下有著異獸猙獰,更緊要的是——傳說在封神大劫中,此人乃是敢和闡教金仙放對的狠人!
李興霸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天蓬,然後笑了起來:「道友不必驚慌!」
「某家此來,只是想認識一下道友!」
天蓬頓時臉色開始發白。
截教之人,無論在天庭還是人間,名聲都不大好。
與他們沾上關係的,基本都沒什麼好果子吃。
李興霸哈哈一笑,轉身便躍入了彌羅天宮迴廊之外的雲霧中,落到一隻異獸背上。
那異獸隱隱約約,似乎是直立的人形。
身形高大而威武,周身纏繞著凌冽殺意。
只聽得雲霧中,李興霸的聲音,做歌而行:「五行之內水為先,不用乘船不坐舟,大地乾坤頃刻至,碧游宮中聖人傳!」
天蓬聽得,牙關直顫,忍不住低聲道:「這天庭的水真的好深!」
李興霸已是封神榜上人。
生死性命,全操於天庭之手。
但他卻半點也不在乎,在這彌羅天宮,也依舊高歌舊日截教讚歌,看上去他依然認為自己是截教門人,而非天庭元帥!
而天庭上下,似乎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甚至是默許的。
一個李興霸如此。
其他截教門人呢?
天蓬想起了自己在碧游宮中所見。
他低下頭去。
聖人之威,在腦海回想。
青萍劍劍影,斬落西方,天馬行空,羚羊掛角,不可防禦,不可抵擋,不可阻攔!
有師如此,誰又敢動其弟子門人?
…………………………………………
玉皇大帝望著太白金星亦步亦趨的退出這凌霄寶殿。
「長庚愛卿……」他喃喃自語著:「真不愧是三界及時雨呢!」
在外人眼中,太白金星乃是天庭重臣,玉帝親信。
但,其實玉皇大帝也不知道,這位太白金星究竟是站那邊的?
太白金星是星神。
巫妖大劫之前,便已誕生。
昔年妖族天庭的妖師鯤鵬,與之有舊。
那位躲過了巫妖大劫的妖帝子,是其老友。
同時,他還是多位闡教金仙的座上賓。
便是西方教之中,也是人脈頗廣。
傳說,連接引聖人,也曾對其多有讚譽。
這樣的重臣,這樣的親信……
玉皇大帝嘴角溢出一絲笑容來。
他扭頭看向那位一直如雕塑般沉默不語的捲簾大將,站起身來,囑咐道:「將天簾收起來吧!」
「諾!」捲簾大將輕輕催動琉璃盞。
燈芯慢慢熄滅。
天簾隨之緩緩消散。
「朕要去瑤池!」玉皇大帝說道:「卿便自便吧!」
「諾!」捲簾大將默默的拿著琉璃盞,緩緩退到一旁。
然後依舊如雕塑般,沉默的矗立在一旁。
玉皇大帝看著,暗暗點頭。
這才是他真正信得過的親信。
便是去瑤池,也要說一聲的貼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