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宋星橋埋首他的曲子,幾乎見不到人,只在最後啟程回美國時找陸南枝吃了頓飯。陸南枝聽到了最後的成曲,以三味線為主,又加入了太鼓和尺八,非常驚艷。
「你以後會繼續做音樂嗎?」陸南枝問他。
「會,」宋星橋沒有猶豫,「音樂對我的意義就像木頭之於你一樣。」
「那我在蘭葉市等你回來。」
「好。」
三萬英尺高空的雲帶走陸南枝和宋星橋的約定,而他走的第二天,謝行止也要啟程回國內。
一連送走兩個人陸南枝有些受不了,晚上捧著謝行止新送的花哭哭唧唧好一會兒,第二天小尾巴一樣跟著謝行止到門口。
「好了,回去吧,不用送了。」謝行止臨上車前實在沒忍住,回身抱了她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陸南枝哭得眼睛都腫了,謝行止不由想起大一送她到宿舍的第一天,她也是這樣,像只可憐兮兮抱著尾巴眼淚汪汪送松鼠媽媽的小松鼠一樣。
「來京都的時候不好好的,現在怎麼就難過成這樣?」謝行止替她揩眼淚,哄她:「只有幾天,枝枝一向很勇敢,自己也可以的對不對?」
送行的酒店經理從未見過大老闆這般溫柔的模樣,瞠目結舌好一會兒,信誓旦旦一定照顧好陸南枝。
陸南枝眼看著黑色汽車拐個彎消失在視野中,才無精打採回房間。下午還有課,這個狀態她不想去,但一想到宋星橋專注音樂的模樣,強撐著去了學校。
晚上變得無比難熬,謝行止已回到蘭葉市的公寓,一邊和她通話一邊處理手上的文件。哪怕只是聽著彼此的呼吸,至少能讓她好受些。
陸南枝以前沒覺得自己這麼黏謝行止過,但現在見不到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就像抓到過光的人再難回到黑暗,宋星橋和謝行止來過,讓她愈發感覺孤身一人在京都的日子難捱。
可她也明白自己不能這樣,是她想來跟著寺山教授學習,無論怎樣都該堅持下去。
陸南枝在掙扎的情緒中做寺山教授的課題,全身心投入建築設計能讓她短暫忘卻煩惱,但每每閒下來,又開始懷念蘭葉市的日常。
謝行止為了每周去京都看陸南枝,對近期工作和日程都做了調整。許聽風任勞任怨,快要被自己感動:「真的,不是我說,我這麼好的助理出了這棟樓怕是找不到第二個了。」
謝行止認可許聽風的工作能力,也知道最近確實辛苦他,手中的文件翻過一頁:「忙過這陣我給你放假。」
「這陣是哪陣?」
「等枝枝回來。」
「……我就知道!」
謝行止頓了頓,想起什麼事一般,問他:「你有沒有追過女生?」
「哈?」許聽風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又確認一遍,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什麼意思?該不會是你現在在追小公主?」
「是。」
啥玩意兒?這兩人怎麼還玩起這套了?
許聽風想笑又不敢笑,據他所知謝行止學生時代埋首建築,回國後一心撲在謝氏,對鶯鶯燕燕向來視而不見,更不要說追女孩子。
至於他自己……許聽風摸了摸下巴:「不是我自誇,我這張臉擺在這裡,哪還需要費力氣追人呢?」
謝行止一臉嫌棄地皺眉:「說人話。」
「行行行……」許聽風放下文件夾往辦公桌旁一靠,漂亮的鳳眸眯起:「孫子兵法有雲,謀定而後動。其實這個東西吧,也要講究策略。」
謝行止「嗯哼」一聲,示意他接著說。
「一般來說,首先需要將自身優勢和追求目標的需求匹配,在對方面前展現適當形象。但你和小公主的情況比較特殊,不如直接進入投其所好的環節。」
謝行止想了想:「但我一向都在投其所好。」
這話確實沒錯,謝行止比陸南枝還清楚她的喜好,衣食住行無一不是他精心打理。投其所好對他來說不過是對陸南枝的日常,沒什麼特別。
「呃……」許聽風噎了一下:「你以前的投其所好在小公主眼裡可能更像長輩立場上的照顧,不如試試從男人的立場出發?」
「怎麼說?」
「比如做一些女孩子喜歡的事?」
「例如?」
「那什麼,看星星看月亮?」
「……」謝行止沉默片刻,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許聽風。」
「嗯?」看著謝行止面無表情的臉,許聽風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上午開會的資料,午飯後我要見到。」
「???!」許聽風從桌邊彈起來,臉上寫滿掙扎:「不是,我說什麼了我,我覺得小公主會喜歡這些,真的。」
深刻感覺自己是腦子被門夾了才會問許聽風這種問題,謝行止揮揮手,不想再聽他胡說八道,冷冷吐出的兩個字很是無情:「資料。」
待許聽風哀嚎著離開,謝行止才稍微失神片刻,思考到底應該如何追陸南枝這一命題。話是說出口了,具體怎樣做才好卻沒把握。
搖搖頭重新去看手裡的文件,他從沒因這些寫滿複雜戰略規劃的東西感到過苦惱,所有的猶豫不決和小心儘是給了陸南枝。
甜蜜的煩惱。
周末謝行止如約飛往日本,剛抵達Xanadu陸南枝就像只輕盈的蝴蝶飛出來,水潤的鹿眸中掩蓋不住的欣喜:「行止哥哥!」
初夏的季節,她穿著鵝黃色的法式風格小裙子,柔軟的黑髮編入緞帶垂在肩側,像一幅有些年代感的油畫,透著淡而朦朧的溫柔格調。
謝行止伸手接住她,從后座拿出一大束鳶尾:「今天給陸小姐的花。」
從伊根町回來那晚起謝行止的花便沒斷過,他沒有追過女孩子,於是選擇了一種幾乎所有男人都會為心愛之人做的事——送花。
花本身沒有太大實用價值,但心情寄托在花里,讓人變得感性。
花束包裝得極為精緻,陸南枝抱了個滿懷,嘟囔:「房間裡都放不下了呀。」
「怎麼會放不下,下次我連著花瓶一起送?」謝行止低頭笑了一下,牽著她回房間。滿屋都浮動著淡淡的花香,桌上放著吸濕板、白紙和壓花器,陸南枝將她喜歡的花乾燥後做成標本,再製成收藏冊保存起來。
謝行止知道她會做木工,動手能力很強。看到她這樣對待自己送的花,心裡像被小動物伸出爪子撓了一下,痒痒的,有點酥。
「這周在學校過得怎麼樣?」他問她。
「在做寺山教授的課題,教授真的很厲害。」
「聽說他很喜歡你的木工作品?」
「唔……好像是。」陸南枝撓了撓頭髮,問他:「那你這周過得怎麼樣呀?」
「老樣子,除了工作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他和她有一搭沒一搭聊一些日常,明明是沒什麼營養的對話,兩人卻都樂在其中。
謝行止照本宣科,按照他所了解的追女孩子的方式一件件來。
比如帶她吃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看一場新上映的電影,順著鴨川漫步。
比如親手摺千紙鶴送給她,寫一封用詞有些彆扭算不得情書的信放在她床頭,推後一天回國特意去接她下課。
這些謝行止這輩子想都沒想過,好像只有小年輕才會做的,通通被做了個遍。
他甚至開始思考,要不要真帶陸南枝去看星星看月亮。
謝行止鄭重其事的對待陸南枝當然有感覺到,看他一件件重現那些只在少女漫畫裡見過的橋段,她覺得自己……被撩到了。
家人的距離拉開,呈現給她的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謝行止。他不苟言笑,面對她時卻是全然的溫柔和妥帖,中世紀騎士一樣紳士又讓人有安全感。
沒追過女孩子並不能成為什麼阻礙,憑謝行止對她的了解和頭腦,能夠完美把握和她相處的分寸,每一下都拿捏得無比精準。
第一次真正把謝行止放在一個「男人」的位置去看待,好像也沒有那麼難接受……
令人怦然心動的相處貫穿陸南枝在京都交換的整個學期,最後陸南枝實在受不了他一出現就心跳失控的狀態,讓他學期結束不許來京都接她。
謝行止握著電話在另一頭笑,他滿意和陸南枝現在的相處狀態,沒有他的步步緊逼,也沒有她的節節後退:「行舟說要去機場接你,那我讓他去。」
「唔,好呀……」陸南枝有段時間沒見謝行舟,握著電話點頭:「我收拾行李了,掛了喔。」
「好。」
結束和陸南枝的通話,謝行止單手抵著下巴想了想,撥通謝行舟的電話。
謝行舟像在遛狗,隱約能聽見幾聲Orange撒歡的叫聲和他間或夾雜的兩聲「跑慢點」。謝行止細細叮囑一遍接到陸南枝後要做的事,謝行舟「嘖」一聲,懶洋洋的聲線帶著幾分嫌棄:「你已經說三遍了,三遍了哥。航班信息我早存了,南枝在我這兒又不是外人。」
聽到這句話,謝行止稍稍走神,問他:「如果把我和枝枝的事情告訴家裡,你覺得他們會不會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