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名字

2024-08-16 05:07:38 作者: 木妖嬈
  踏烈和逐雪做的法事結束後回了房,玉嬌飲了一口茶才問桑桑:「可尋大夫看過那馬奴了?」

  玉嬌忽然問起那無關緊要的馬奴,桑桑愣了一下,「大夫看過了,說那馬奴的身體很是強壯,鞭子打的都是皮外傷,沒有傷及筋骨,只需養個七八日就好了。可反倒是這樣,奴婢卻覺得奇怪得很。」

  玉嬌正把被杯子放下的動作略微一頓,看向她,問:「怎麼個怪法?」

  桑桑皺眉想了想,才說:「這一鞭子下來,普通人至少得躺上一個月,可這馬奴竟只需要躺個七八日。而且昨日被小姐鞭打的時候,不僅一聲都沒有叫喚,便是連眉都沒皺一下,就好似不會痛似的。」

  說著話的同時也提起茶壺,繼續往杯子倒入清茶。

  玉嬌回想了一下她夢境中的畫面。可到底也不是親自動手打的人,也只是在夢境看了一眼而已,所以過於細節的她也沒有注意到。但依著桑桑所說,她想起昨夜那馬奴脫衣上藥的時候,似乎也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莫不是不知道疼?

  想了想,玉嬌分析:「當時買下他的時候,聽賣家說他是從獵場出來的,約莫躲過了二十次的獵殺,受過的傷應當也不少,這頓鞭子對他來說估摸算不得什麼。」

  說著,拿起茶水又抿了一口,繼續道:「把活人當獵物,約莫二十次獵殺,每回只能活下一人,而他就是唯一活下來的那個。」

  關於馬奴的來歷,玉嬌還是清楚的。

  以前有些達官貴人視奴隸為草芥,只為尋樂子,便豢養了一批奴隸,把他們放入獵場中獵殺,而這馬奴曾是被圈在獵場中供達官貴人獵殺的獵物。

  後來獵場被封,他便與來自不同地方的奴隸一塊被送到了黑市拍賣。

  說到這,玉嬌才反應過來那未來的淮南王不是一個普通的奴隸。

  因玉嬌不是中規中矩的閨閣小姐,所以喜好和害怕的事務都與旁人不同。當初知曉馬奴的來歷她也不覺得害怕,反覺得有些趣味,可現如今知曉這馬奴將來是她得罪不起的淮南王后,她才知道慌了。

  聽到把活人當成獵物來獵殺,桑桑打了個冷顫,「那人這般危險,當時小姐為何還要買下?」

  玉嬌不說話,指腹循著杯沿摩挲,半晌後才鬱悶的道:「約莫當時腦袋被驢給踢了。」

  若不是被驢踢了,她又怎會把這麻煩給弄了回來。一想到在夢中他對自個的報復,頓時又羞又惱。

  「小姐……」桑桑很是無奈的喚了一聲沒有半分大家閨秀模樣的主子。隨即想到那陰陰沉沉的馬奴,心中有些生怕,便提議:「那小姐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把人給發買了吧。」

  玉嬌緩了緩心思。默默看向給她提建議的桑桑。桑桑約莫是想讓她被報復得更狠吧。

  雖說昨晚已經把話給說清楚了,但他心裡邊是怎麼想的誰知道呢。所以在恩怨未徹底消除,也沒有處出些情誼來之前,她哪敢輕易把人送走呀。

  但又該如何處出些情誼來?

  想了又想,隨頓時有了主意。

  與桑桑道:「他既然是從獵場出來的,身手應當也不差,等他養好了傷後,讓他做我隨身護衛吧。」

  雖說放他在身邊得時刻警惕著,可這也能時不時施恩於他,讓他承她的恩,沒準他以後也能記得她的恩情,幫一把玉家,更沒準玉家這以後也能多一個靠山。

  桑桑不知主子心中的算計,只被她的話給嚇著了:「小、小姐莫不是開玩笑的吧?那人那麼的危險竟還讓他做護衛?!」

  玉嬌搖頭,很是認真的:「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尋思了一下,又多加吩咐:「另外,讓廚房做些能補身子的湯過去,別做得太明顯。」

  桑桑則是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家的主子。明明小姐之前還挺正常的,可這兩日卻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如此在意一個奴隸了!?

  莫不是昨夜磕了頭,順帶也把腦子磕壞了吧?

  連著好幾日,玉嬌都讓桑桑匯報馬奴的情況,她倒是沒有再去尋過那馬奴。

  一則是去尋了太過突兀,二則是自從看到夢境中那些衝擊的場面後,在那馬奴的面前她甚是不自在,她需要多幾日再緩和一下。

  ——

  第三日,玉嬌的爹娘也從錦州回來了。

  前段時日玉嬌的外祖母的身體有所不適,玉老爺便攜著玉夫人一塊去了錦州,因要走水路,玉嬌坐不得船,便也就沒有一塊去。


  而不僅僅是玉嬌的爹娘回來了,這同行的人中還有玉嬌的未婚夫婿,沈宏敬。

  這婚事是自小定下的,沈宏敬不僅是玉嬌的未婚夫婿,還是玉嬌的表哥。

  玉嬌在沒有做過那看到未來的夢境之前,一直以來對這未婚夫婿還是很滿意的,也認定了表哥是她的良人。

  聽說人今日中午便會到,所以桑桑一早便給自家主子梳妝打扮。積極忙碌與玉嬌冷靜的模樣形成了對比。

  桑桑很快便注意到了主子的不對勁,便問:「前段日子當小姐知道敬少爺要與老爺一塊回來的時候,樂得一宿沒睡,可今日敬少爺就快要到了,為何小姐反而愁眉不展了?」

  玉嬌倍感無力的在桌面上趴了下來,心情甚是複雜。

  夢中她不僅看到了玉家的未來和馬奴的未來,更是看到了她與沈宏敬的未來。

  沈宏敬是個讀書人,許是多數的讀書人都有一股傲氣,所以自小都是玉嬌圍著他打轉,而他則是對她愛答不理。以前不覺得有什麼,可當變成局外人再去看的時候,她為自己感覺到不值得。

  況且這回來淮州,沈宏敬是來商議退婚的。

  夢境中,沈宏敬早有了心上人。為了這個別人,他百般嫌棄她,嫌棄她驕縱,不夠賢良文靜,而後更是不顧她的名聲也要解除婚約。

  玉嬌確實是有些喜歡沈宏敬,可一想到自己的這喜歡會像夢中那樣被踐踏,她就覺得難受得緊。

  一想到這,玉嬌半點兒不想見到他。

  雖然不想見,但午時的時候沈宏敬便隨著玉嬌爹娘一塊回來了。

  看了眼進門的沈宏敬,玉嬌不可否認這沈宏敬確實長了一副好皮囊。一身白色長袍,乾淨整齊,身上散發著一股文人雅士的氣質。

  玉嬌直接忽視了一塊進門的沈宏敬。朝著自個的父親笑吟吟的喊了一聲「爹爹」。

  隨後抱上了自個娘親的手臂,帶著撒嬌的語氣道:「娘親,我可想你了,你和爹爹若是再不回來,我都要到錦州去尋你們了。」

  玉嬌的樣貌便是隨玉夫人,都是嬌媚的美人,而玉夫人又因後宅沒有妾室鬧心,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所以顯得很是年輕貌美。

  雖然嬌媚,但渾身散發著婉約的氣質。

  玉夫人因女兒的甜言蜜語,臉上染上了笑意。捏了捏女兒的臉,寵溺的道:「沒人管你,我瞧著你倒是挺樂的。」

  「哪有,我可是聽爹爹的話,在家中很安分的。」

  玉老爺聞言,不信的看了她一眼:「你若是能安分,天都要下紅雨了。」

  玉家夫婦對唯一的女兒,從來就不會用女子那套三從四德來束縛她。玉嬌不想習女紅,便也不強迫她,覺著女兒性子活潑些也沒有什麼不好。

  一家三口有說有笑的從院子外走入了正廳,這期間跟隨在他們身後的沈宏敬才覺得有些不適應。

  以往一來淮州,這玉嬌表妹定然是第一個湊過來的,這回竟連一聲招呼也沒打,讓他覺得有些詫異。

  入了正廳,玉夫人似乎才想起沈宏敬,便提醒玉嬌,「你敬表哥也來了。」

  玉嬌聞言,才轉頭看向生得白淨俊逸的沈宏敬,笑意淡了些,心情甚是複雜的喊了一聲:「敬表哥。」

  以往玉嬌喊「敬表哥」的時候都是笑吟吟的,相比之下,這一聲倒是顯得很是疏離了。

  對此,玉家夫婦都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沈宏敬雖然心裡邊也是奇怪,但也不是很在意,「嗯」了一聲後,轉身從身後小廝的手上拿過了一個錦盒。

  上前了幾步,把錦盒雙手遞給玉嬌:「這是我給玉嬌表妹準備的禮物。」

  玉嬌低眸看了眼錦盒。在夢中,有這麼一幕,而錦盒裡邊裝的是一個白玉鐲子。

  玉嬌還是配合的笑了笑,接過了錦盒,「玉嬌謝過表哥。」

  玉夫人笑道:「這是宏敬在錦州之時特意為你挑的,你快些拆開來看看。」

  玉嬌暗暗希望錦盒裡邊裝得不是白玉鐲子,可是打開的時候就失望了。

  還真是白玉鐲子。

  在夢中玉嬌因為這個禮物高興了許久,但她現在這會卻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我還給二叔家的表弟表妹準備了禮物,一會玉嬌表妹可否與我一同過去拜訪?」


  玉嬌有個二叔,與她父親同父異母,是續弦所出。玉二爺的府邸就在玉府隔壁,僅一牆之隔。

  玉嬌低頭看著錦盒中的白玉鐲子半晌,最終還是沒有把情緒表現得太明顯,抬起頭對沈宏敬露出了一抹笑意:「自然可以。」

  玉嬌與父母說了好一會話,見母親有些疲憊,便沒有繼續纏著,隨之同沈宏敬一塊出了客廳。

  因以往沈宏敬來淮州之時都是住在玉嬌隔壁的院子,所以這回也沒有特別安排別的住處。

  若是以往,玉嬌定然會有說不完的話,可現在卻安靜的並肩而行。

  沈宏敬約莫有想見的人,所以對於玉嬌的這變化倒不是很在意。

  快走到自己所居的赤玉小苑之時。玉嬌眼尖,雖隔著個池塘,但還是一眼便認出了站在她院子外邊站著的人,這不正是按理說要養七八日身子的馬奴麼!

  似乎有所察覺,原本側對著他們的馬奴忽然轉身朝著玉嬌的方向看來。

  只是遠遠的一眼,哪怕是表情都看不清,但玉嬌還是感覺到了有一股壓迫氣息從對面傳來。一股麻意從她的尾椎骨竄上,讓她莫名一慌。

  只一眼,那馬奴便朝著玉嬌低下了頭,看似很是恭敬。

  「玉嬌表妹,玉嬌表妹?」

  沈宏敬連著喊了兩聲,玉嬌似乎才回過神來,眼神有些渙散的看向他,「表哥你方才說了什麼?」

  沈宏敬道:「我說半個時辰後來尋玉嬌表妹,再一塊去拜訪二叔。」

  玉嬌心裡邊想的都是馬奴為何會在她的院子外,關於沈宏敬說了什麼,她也不是很在意,心不在焉的點頭應了一聲「好。」

  與沈宏敬分開,玉嬌領著桑桑,慢騰騰的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壓低了聲音問身後的桑桑:「我不是吩咐你去交代讓他先把傷養好的嗎?」

  桑桑也是不解,回道:「奴婢確實是與他說了,他現在為何在此處,奴婢也不清楚。」

  短短的一小段距離,玉嬌卻是走得極慢。

  玉嬌原想在這馬奴養傷的這段時日,先做好心理準備。讓自己接受那荒誕的夢境會變成真實的。

  更得接受那個她從未用正眼瞧過的馬奴,將來會如何的尊貴無比的事實,同時還要改變對這馬奴的態度。

  微微呼吸了一口氣後,微抬下巴,好讓自己顯得鎮定。

  走到了那馬奴跟前,他倒是畢恭畢敬的彎下腰低著頭朝著玉嬌行禮:「奴見過小姐。」

  在知道面前這位自稱為奴的主,將來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後,玉嬌每聽到他自稱一聲「奴」,她總是覺著脖子有一絲涼颼颼的。

  以前玉嬌從未注意過他的聲音,如今一仔細聽,才覺得甚是低沉。且那語氣連一絲卑微都沒有,他是第一個讓玉嬌覺著他能把「奴」說得像「吾」的人。

  「你怎在此處?」玉嬌瞄了眼他,心跳得有些快,暗暗的想這決然不能在他跟前露怯。

  「小姐讓奴養好傷便到跟前當護衛,現如今奴已經養好了傷,便過來了。」

  玉嬌一怔。這才幾天就能把那皮開肉綻的傷給養好了?

  莫不是擔憂她會繼續懲罰,所以才忍著傷來此?

  玉嬌想到有這個可能,便道:「踏烈和逐雪的死確與你有責任,但我既然都已經懲罰過你了,便不會再追究,我准你休養五日再來當值。」

  馬奴依舊低頭垂眸,沉穩的道:「傷已無大礙。」

  玉嬌平日也不是個好商量的主。雖然對他有所忌憚,但一貫強硬的作風慣了,也不是說想改就能改的,所以甚是強硬的道:「我說了五日後便五日後,你且回去待著。」

  說罷,逕自從他的身旁經過,走入院子後,似乎想到了什麼,腳步又停了下來,轉身看向院子外邊站著的男人。

  問:「你來玉府之前可有名字?」

  先前玉嬌問過桑桑關於馬奴的名字,可桑桑卻是不清楚。而後桑桑向別人打聽了一下,才發現其他人竟然也不清楚。

  這馬奴似乎從入府到現在的這一年中都是獨來獨往的,除了那兩匹馬之外便沒有人見他與誰親近過。或許進府的時候與管事說過名字,但時隔一年,管事也是馬奴馬奴的喊,早已忘記了他的名字。

  男人斂目低眉的回:「八十七。」


  玉嬌一愣,「八十七?」

  男人的嗓音依舊低沉平緩,「獵場奴隸的號數。」

  「入獵場之前的名字呢?」

  男人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玉嬌愣了愣,他莫不是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又或者說他是哪戶官家落難的貴公子?

  異姓王爺向來都是子承父位。而玉嬌前幾日便讓人去調查如今朝中是否有淮南王這一號人物,但遺憾的是朝中並未有這麼一位異姓王爺,關於這連名字都沒有的馬奴,他身世到底如何,也無從查證。

  她現如今唯一知道的,便是他會在兩年後成為淮南王,封地淮州,其它一概不知。

  默了一晌後,玉嬌仔細的想了想,才道:「既然如此,那另外起一個名字,就叫……」

  玉嬌一時也不知給他起什麼名字比較好。琢磨了一下,她記得府中的下人不是叫福東便是叫福全,若按照這麼起名字的話,好似還可以叫福旺。

  但福旺這個名字與他甚是不搭。這好歹以後也是個王爺,被她這麼胡亂的起了個這麼個不雅名字,難免以後不會覺得她是在故意羞辱他。

  「桑桑,你給她想一個。」想不出好名字,索性把這起名的任務交給桑桑。

  忽然被喊到名字的桑桑更是一臉的懵然,小半晌後才小聲的建議,「若不然就喚來福?」

  玉嬌:……

  當是給小狗取名呢!?還不如她自個想呢!

  玉嬌的視線落在那個比她高了許多的男人身上。回憶了一下在夢中是否聽到過有關他的名字,但一回憶,那張艷麗的臉瞬間一紅。

  與他相關夢境,最為深刻的卻是那些讓人羞恥的畫面。

  好似有一回在那羞恥的夢境中,他逼著她喊了什麼江的。越發深想下去,玉嬌原本就紅了的臉就越發的紅,連著呼吸都有些許的急促,所以立即打住。

  「往後你便叫裴疆。」取之「江」字諧音,又隨便尋個順口的姓氏,名字算是取好了。

  給他取完了名字後,因覺得渾身發燙,玉嬌也沒有多說其它話,直接轉身就走了。走得極快,似乎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男人在聽到「裴疆」二字之時,微微一愣。

  半晌之後,唇畔微微勾起,繼而細若無聲的呢喃了一遍「裴疆」二字。

  男人似乎是對這個名字很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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