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只有楚雄死了,南蠻才會陷入內亂,以南蠻王的手段,哪怕平息了,對於南蠻而言也是重創。
加上這連年的征戰,起碼未來三十年裡,他們都無法進犯中原。
裴月姝將簪子拔出,看似是一根素簪,實則裡面藏了利器,是臨行前賀蘭辭贈予她的。
她旁若無人地擦掉上面的血跡,平靜觀賞下面的動亂。
世人多迷信,他們以為方才楚雄的中毒是因為火神顯靈,預示這場戰爭的不利,這才給了裴月姝機會,一擊斃命。
如今楚雄的人都反應了過來,紛紛舉起兵器要為他報仇。
南蠻王早就準備好了伏兵,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
但這只是少部分,前線的兵馬,有一半都是楚雄的。
南蠻王需要藉助霍弛的兵力平亂所以無論如何裴月姝都不會出事。
「不想局面無法收場,王上還是快些處理掉這些人,免得楚雄身死的消息傳出去。」
南蠻王渾身都在顫抖,不僅是氣的,還是被嚇的。
本以為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翻不出什麼風浪,誰知竟當著他的面殺了他弟弟。
還能如此泰然自若,她簡直就是魔鬼。
「你們......跟著太后,確保她的安全。」
南蠻王知道如今裴太后是他和霍弛談判的唯一籌碼,在內亂沒有解決之前,決不能讓她出事或是跑了。
他們帶裴月姝回去,侍女取了藥給她的手包紮,看她的眼神完全不是來時的輕蔑的怨恨,只有恐懼。
阿九一直跟著她,也看到了祭祀時發生的一切。
怪不得她自被抓後就這般淡然,原來早就想到,可以利用南蠻王殺了楚雄。
南蠻只有楚雄一心求戰,他死了,自然沒有人會為難她們。
阿九臉色複雜,站在外面沒有進去的意思。
想來不久後,南蠻王就會放她們回去。
只是她,已經沒資格再見少主。
幾日後,華雄已死的消息還是走漏了出去,華雄的手下已經一路殺回來了。
「廢物!」
裴月姝摔了杯盞,竟然連自己王城裡的人都管不住。
來者氣勢洶洶,哪怕霍弛他們追在後面,也難保能先一步攔下。
這裡怕是守不住了。
果然不到半天的功夫,整個王城人人自危,南蠻王原本還想負隅抵抗,維護王的威名。
但也不知聽了誰的建議,終於決定離開王城躲到別處去。
裴月姝自然在其中。
「小心!」阿九揮劍打落一支弩箭,才幾日的功夫那些人竟是追上來了。
她將裴月姝護在身後,奉命保護裴月姝的人都去保護他們的王,阿九隻能趁亂帶著裴月姝往沒人的地方跑。
可她傷了一隻手,另一手要拿劍,打起來根本顧不上裴月姝。
「別去那邊!」
突然裴月姝的手被人抓住,她回頭,身後的男子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眸。
「那邊是沼澤,跟我來......」
男人的聲音很是沙啞,像是曾經傷到了嗓子。
裴月姝看著他心裡湧起一股說不上來的熟悉感,腦海中更是湧起了一個聲音。
他不會傷害她。
「放開她!」阿九突然持劍攻來,男人鬆開了裴月姝的手,改用雙指夾住了利劍。
無論阿九如何使力都抽不出。
她臉上無比凝重,朝著裴月姝道,「你往東邊跑!」
「姑娘誤會了,我是中原人,是來救太后回去的。」
他的口音沒有問題,的確是中原人沒錯。
阿九卻沒有放鬆警惕,依舊和他對峙著。
「三年前,是你在暗中幫裴月茹?」
男人看著她沒有說話。
那件事只有裴月姝自己知道,那看樣子就是此人認識裴月茹,從而聯想到這一切是她主使。
他也認識她。
「你是誰?」
裴月姝捂住阿九的手,讓她把劍放下。
「如今不是說話的好時候,太后請跟我走,我知道一個地方,那裡能讓太后躲一陣子。」
現在不走,結局只會是被亂軍殺死,裴月姝只是思考了一瞬就立即跟上,阿九在她身後斷路。
一路跋涉,幾人都沒功夫說話。
裴月姝到底沒有武功,比不得他們二人,險些踩空摔下一處斷崖。
「太后,我背著你走。」
男人很早就想這麼說了,只是怕她不放心。
前面的路只會越發難走,裴月姝沒有矯情,朝他伸出手。
之後速度的確快了很多,他們順利甩掉後面的追兵,到了一處崖洞,裡面還有人生活的痕跡。
男人將她放下,去崖洞內找來傷藥,又取了水,給裴月姝處理手上崩開的傷口。
「這是你的地方?」
男人點了點頭,他蹲在地上,先是解開了她手上染血的紗布,用清水擦乾淨,本要再倒上傷藥,裴月姝卻謹慎地抽回了手。
「你究竟是誰?」
「太后別擔心,這東西無毒。」
阿九同樣對這個人抱有警惕心,一路上都在盯著他的舉動。
她取出自己身上帶的藥丟給了裴月姝。
男人沒再說什麼,看樣子是進去做吃食了。
裴月姝自行包紮了傷口。
他絕對認識她,可無論是聲音、氣質還是身上的氣息都沒能讓她想到任何人。
他究竟是誰,為何會在南蠻,又為何要屢次幫她。
這次,她換了個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
「青雲。」
「為何會在南蠻?」
「過去太久,我都已經忘了。」男人眼睛微彎,是在笑。
裴月姝心頭一震,可那感覺轉瞬間就消失了,她怎麼都抓不到。
「太后別擔心,我是中原子民,自然希望太后能平安回到中原。」
「這些東西我已經嘗過了,不會有問題。」
青雲說完就背起弓箭往林子裡去,看樣子是去找明日的食材。
「我去跟著他。」阿九怕他會去找人。
實在是他這隱瞞不說的樣子太過可疑,像是在故弄玄虛。
這裡只有一個出口,裴月哪怕一個人在這也很安全
「不用了。」裴月姝捧起乾淨的碗盞。
阿九沒聽她的,跟了上去。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卻唯獨沒想過那個男人竟然在哭。
「別告訴她,我是她的一位故人,沒有顏面用真面目面對她,姑娘就當報答我救了你們吧。」
「你是誰?」
青雲搖了搖頭,彎弓射箭,精準射中了一隻山雞,還是貫穿雙目。
阿九知道此人身手很好,若他想殺她們,她根本攔不住。
她看了一會默默回去了。
三人在崖洞中修整了兩日,算算日子霍弛應該已經到了附近在找她們。
此處偏僻,怕是沒人能找得到。
裴月姝和青雲告辭。
「我送你們出去。」
和來時一樣,青雲提出要背著她,裴月姝沒有拒絕。
「先生打算一直待在南蠻嗎?」
青雲點頭,「其實習慣了,這裡也挺好的。」
即便外面戰亂不斷,這裡也依舊是他的淨土。
他很謹慎,無論裴月姝問什麼,事關身份他都會含糊帶過。
既然他沒有離開此地的想法,裴月姝也沒再問了。
到了平坦的地方,裴月姝從他後背下來,她打量著周圍,絲毫沒注意到此時青雲看她的眼神是那樣的眷戀和不舍。
青雲對這一片了如指掌,帶她們朝王城的方向走去。
路上也看到了不少屍體,可見路線沒有錯。
青雲去找水,她們在原地休整。
完全不知在這棵參天大樹上藏了一個人。
是一個南蠻人,臉上畫著圖騰,他咬著牙關拉動弓箭,對準那個中原女人,能出現在這裡的只可能是大晉的太后。
「太后快躲開!」
遠處傳來叫喊聲,阿九比裴月姝更快,只是她沒有將她拉開,而是用身體去擋。
噗嗤一聲,利箭刺入血肉。
裴月姝大驚失色,接住她倒下的身體。
與此同時,也有一箭射出要了樹上那人的性命。
裴月姝眉頭微蹙,「何必呢?」
分明她可以將她撲倒,卻偏要如此。
阿九口角溢出鮮血,她不能再回去了,她對不起少主,也對不起大哥,還有小十......
她幼時失去所有流浪街頭,過著要個飯都要被地頭蛇打罵的日子。
是少主救了她,讓她有了人的自尊。
幼時的經歷使她比所有人都要孤僻,可她並不覺得孤單,因為少主就是她人生中所有的光亮。
可他卻深深愛著別人。
她落到如此地步,誰也不恨,只怪自己太蠢走錯了路。
「你不會明白的......」
像她這樣被愛的人怎麼會明白她心裡的痛苦。
她眼角滾下淚珠,同時也閉上了眼。
青雲拿著弓箭跑上前將裴月姝拉起來,「你沒事吧。」
裴月姝搖搖頭。
因為方才的叫喊聲,引來了不少人,周遭的樹影都在搖動。
裴月姝確定那是暗七的聲音,只是這裡地勢高,隔著一處山崖,他們上來怕是要些時候。
「太后一定要抓緊我。」
青雲語氣不變,拉動弓箭,一箭下去就是一條人命。
林子對於南蠻人就好比魚兒和水。
他們借著樹木的遮擋,很快就殺到了兩人面前。
青雲只得丟了弓,撿起阿九的劍邊打邊退。
可因為人數眾多,他又要護著裴月姝,很快身上就多了幾道血痕。
裴月姝死死地抓著簪子,突然幾支羽箭射來,他們面前的人全部暴斃。
「月姝!」
裴月姝回過頭,下一瞬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她貼著他的戰甲,耳邊是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讓人無端感到安心,她緩緩伸手回擁住了他。
一身血污和煞氣的男人雙唇緊抿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在重新將她擁入懷中時,迸發出強烈的情緒。
有心疼,有懊悔,還有濃重的愛意。
那二人旁若無人地擁在一起,青雲垂下眼眸,發出一聲幾乎不可聞的輕笑。
可這樣感人的一幕卻偏有人要打擾。
一支羽箭射來,霍弛睜開那雙凌厲的眼,竟是徒手接住了。
還反手擲出,準確無誤穿過樹後之人的眉心。
「愣著做什麼,一個都不准放過!」
暗七和暗十回過神立馬帶著人去四周搜捕。
他們沒能保護好太后,這樣的懲罰已經是最輕的。
「你放開我......」
他身上的血腥味可一點都不好聞。
「不要。」
霍弛固執地將她摁在懷裡,天知道這些日子他是怎麼過來的,每在林中看見一具屍首,他就要體驗一遍那極致的痛苦。
幸好她平安無事。
他再也不要放開她,再也不要過提心弔膽的日子。
「有沒有受傷,這些天你受苦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要檢查她身上的傷勢。
她原是尊貴無比的太后,卻在密林中被追殺了這麼多天,他都不敢想。
裴月姝拍了拍他的手,扭頭看向青雲。
「先生受了傷,和我們一同回王城療傷吧。」
青雲說不出話來。
裴月姝讓人給他止血包紮,霍弛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將她抱起。
很快,他們就消失在青雲眼前。
有人發現了阿九的屍首,沉默片刻後將她掩埋在了此處。
南蠻王也是歷盡艱辛才回到了王城,如今楚雄的勢力是剷除了,但霍弛這尊大佛卻是還沒走。
他只能祈求這隻瘋狗早日找到太后,否則他們這些人全部都要死。
得知太后被找回的消息,他幾乎是癱在王座上。
霍弛自己還來不及收拾自己就帶著裴月姝去沐浴更衣。
她身上大多是擦傷,只有手心那處最為嚴重。
拆開白布後,果然又裂開了。
「你也去洗洗。」
裴月姝坐在熱氣騰騰的浴桶中,那隻受傷的手被他抓著。
霍弛搖頭,他現在只想和她待在一塊。
裴月姝嘆了口氣,反正他們身上都髒。
「脫了,進來。」
霍弛卻是遲疑了,他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說了句等我,就去別處快速清理了一番。
裴月姝換了一桶水,幾個南蠻侍女在為她梳洗頭髮。
霍弛只穿著單衣進來,散著一頭濕漉漉的墨發,讓她們都出去後,脫了衣服進了浴桶。
他抓著她的手腕,省得她手上的傷口會沾到水。
他吻向她的唇,她微微後仰著,被他托著後背緊緊往他胸膛上靠,似乎要將她揉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