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歲寧暗咬了咬牙,穩住心神,沒有讓自己流露出絲毫的恐懼之色。
「皇上不會的。」
「你憑什麼這麼篤定。」
「就憑皇上乃是明君。」
「你這是想要給朕戴高帽子,靠著溜須拍馬讓朕饒過你?」
「皇上誤會了,民女的意思是,身為明君,雖得人稱讚和歌頌,但也很不自由。縱使身為父親,心中有怨有恨,可身為君王,皇上也只能壓下那怨與恨,做出公平的決斷。而皇上心裏面很清楚,在這件事情當中,三皇子只能算得上是自食惡果。」
君王無情這樣的話既然能流傳開來,那自然不是毫無道理的。
站在君王的立場上,縱使是十分疼愛的兒子,可能也會為了大局犧牲和捨棄,更何況一個本就沒那麼疼愛,而且還犯錯了的兒子。
這件事情無論如何看,都是蕭凌錯在先,自己縱使有隱瞞身份的過錯,也絕沒有到不可原諒的地步,兩者相較,若是蕭帝真的為了蕭凌之死遷怒自己,報復自己的話,那必然會遭受議論。
為君者,或許不是人人都想要博一個萬古流芳的好名聲。
但她覺得,蕭帝必然不會想要成為百姓口中那個處事不公,自私偏向的帝王。
蕭帝沉默的看著江歲寧,像是一場無聲的較量,又像是一次試探,想要看看眼前人的鎮定到底能夠維持到何種地步。
好一會兒過後,終於,蕭帝開口了。
「你的膽子著實是大,比起你父親也不惶多讓。」
語氣間,沒有了剛才的壓迫和冷冽,像是緊繃著的繩索驟然鬆開。
江歲寧心底鬆了口氣,這才重新低下頭,「民女惶恐。」
「不必謙虛,當年你父親也曾像你剛才那般直視著朕,言辭鑿鑿的說著萬事都該以百姓為先……」
蕭帝輕頓,嘆氣道。
「雖然朕因為凌兒的死心中傷神,但當年的事情終究是朕對不起你父親,聽信了那些證據和狀告,只當做是你父親變了,未曾派人在細細調查,以至於讓他喪了命。朕愧對你們顧家。」
最後一個字落下之時,蕭帝的眼神裡面迅速閃過了一抹暗色。
江歲寧立刻跪了下去。
「皇上此言民女和顧家實在是不敢當!當年之事,各種偽造的證據十分詳盡,松江府和皇城又相距甚遠,皇上身在皇城之中,日理萬機,又怎麼可能知曉松江府的那場陷害。更何況皇上這一次能夠下令重審詳查,還家父一個公道,民女心中已經感激不盡了。民女相信,縱使是在九泉之下,家父也只會感念皇上的大恩,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怨恨!」
江歲寧語氣篤定,毫不遲疑,蕭帝仔細看著她的神色,片刻之後,眼底的那抹陰鬱暗色淡了不少。
「江小姐能夠這麼想,朕心甚慰,但這次的事情終究是朝廷愧對你們顧家,朕會下令追封你父親,至於你,是想要繼續留在江家做江家的女兒,還是想要恢復身份,重新做回顧家女?」
「民女願意繼續留在江家。」江歲寧真心實意的開口。
蕭帝眼底的陰鬱終於徹底散去,態度也隨之溫和了下來。
「好,那便如你所願,你依舊是江家女,另外提拔為六品女官,賞珍珠十斛,作為你為父申冤的嘉獎和彌補。」
「民女多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江歲寧領旨謝恩之後,蕭帝才看向了沈宴西。
「沈愛卿,之前朕問你的那個問題,你還一直沒有給答覆,如今……」
「皇上,微臣可以現在就給您答覆。」
「不必了。」蕭帝搖頭,「刑部大牢失火之後,你的舉動已經說明了你的選擇。朕雖然有些失望,不過也不會插手你們之間的感情。畢竟是年輕人,年輕氣盛情愛為先,倒也能理解。只是……日後可莫要再怠慢政務了。」
既然江歲寧這邊他已經鬆了口,還給了賞賜,沈宴西這邊自然也沒必要非逼著對方做出個抉擇。
沈宴西俯身又行了一禮,「微臣謹記,多謝皇上。」
「你們兩個退下吧。」蕭帝揮手示意。
二人退出了院子,守在門外的太監再次給他們領路,不過出了後宮之後,便告退離開了。
沈宴西合江歲寧二人一起並肩朝宮外走著。
看著長長的宮道,江歲寧問道:「你覺得這件事情算是過了嗎?」
她相信蕭帝剛才的愧疚是真的,可試探也不假。
從說出對不住顧家開始,到詢問自己是想要留在江家還是顧家,應該通通都是蕭帝的試探。
若是自己回答的不夠好,恐怕在蕭帝心中,就成了那根肉中刺。
沈宴西輕笑地看著江歲寧,「按照我對皇上的了解,應該是過了,你可以放心了。」
皇上想要知道寧寧心中到底有沒有怨恨,剛才她回答的很是及時,而且言語之間挑不出什麼問題。
至於顧家女還是江家女,這個決定也十分重要。
若是寧寧想要做回顧家女的話,那隻要她出現,只要有人喚起她的名字,便是在提醒那些朝臣們,曾經有忠臣枉死。
但若是皇上直接下令,讓寧寧繼續保持著江家女的身份,一旦傳揚出去,也未免顯得太過欺人。
所以他詢問寧寧,讓寧寧自己做選擇,而寧寧毫不猶豫的選擇江家,也再一次消解了皇上心頭的不快。
之後哪怕心中還有芥蒂,但那點子芥蒂,已經不足以構成皇上動手的理由了。
聽到沈宴西的確認,江歲寧心中緊繃的那根弦才鬆懈下來,如釋重負。
「其實在入宮之前,我心中真的沒底,也真的害怕皇上會做些什麼。」
沈宴西握著江歲寧的手,好奇問道:「所以你一開始的應對方法是什麼?」
「你怎麼就知道我有應對方法?」江歲寧笑著反問。
「你之前在我父親母親面前說,你不會讓自己有事,應該是那時就已經想到了,哪怕案子順利查清,一切順利結束,也未必就意味著你能夠安然無恙的抽身。而既然你那麼說了,應該就是想好了應對舉措。」
沈宴西放輕聲音,含笑繼續問道。
「若是剛才皇上想要揪住你隱瞞身份這一點不放,又或者找尋其他理由治罪於你的話,你打算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