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這批零件都是咱們最有經驗的老師傅做出來的，用的還是首都鋼鐵廠生產的齒輪鋼！」
「這種鋼材也用在陝齒的變速箱上，他們的反饋是相當好的。」苑利民立刻說道。
眼前的零件都是從滾齒機上造出來的，還沒有經過磨床進行精磨，表面上帶著切割過的痕跡，光潔而充滿質感，一看就是最好的齒輪鋼，秦川居然說這種零件不合格？
「齒輪鋼也是分成很多種的。」
秦川開口：「變速箱裡面的齒輪動輒上千轉，需要用高碳鋼或者是合金鋼，這樣可以讓齒輪變成硬齒面，具備很高的硬度和耐磨性，適合重載和高速的場合，但是……」
秦川看向在場的老師傅們：「這種齒輪因為硬度太高，所以韌性太差，無法實現很好的抗衝擊性能，不適合製造轉向機的蝸杆等零件。」
「你們的轉向機崩齒，原來不僅僅是因為熱處理不過關，還因為鋼材就用錯了！」
後世，某泉的菜刀因為不能拍蒜而被廣大網友詬病。
大傢伙覺得，菜刀拍蒜太正常不過了，居然因為拍蒜而斷，這菜刀質量太次了！
實際上，這完全是不懂材料學。
想要讓菜刀鋒利，而且長久使用不用磨，就需要用特別硬的鋼材，比如高碳鋼。
而越硬的鋼材越脆，這叫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變速箱齒輪需要高速轉動，需要承受很大的扭矩，所以必須要有足夠的硬度，需要用硬面齒輪。
至於打齒？
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在換檔過程中離合器都不用踩，入檔絲滑，絕對不會因為變速箱轉速不匹配而打齒的。
轉向機的鋼材的確也需要足夠硬才行，但是同時，也需要鋼材有足夠的韌性，比如說，前輪壓到一塊石頭，就會有反向力矩作用到方向盤上，這就會給轉向機帶來衝擊，如果沒有足夠的韌性，很容易崩齒！
「你是說，咱們應該用低碳鋼製造這些零件？」苑利民開口：「但是，低碳鋼不夠硬啊！」
低碳鋼的韌性足夠，但是強度不夠，用在百噸往上，或許原地打個方向，所有齒輪就變成了麻花！
「不夠硬？那是沒有經過合適的熱處理。」
秦川說道：「經過我的處理，低碳鋼表面的洛氏硬度也能達到六十！」
「好，那咱們就用低碳鋼加工一套試試！」
周國棟點頭：「老趙，老羅，你們去車間趕個工！」
「好。」兩人點頭。
一旁的潘雲飛眼珠子轉了轉：「秦川，你真是太厲害了，只看一眼，居然就知道材料不合格，能教教我嗎？」
「當然可以。」秦川點頭。
其他人都豎起耳朵，等著聽，但是，秦川卻不說話了，端著自己帶來的罐頭瓶做的水杯，咕嘟咕嘟地喝起了水來。
「秦川，能說了嗎？」
「能，先叫我聲師傅。」
師傅？你才多大，毛都沒長齊，居然讓我叫你師父？
潘雲飛頓時感覺到心中有一團火升騰起來。
「什麼三叩首，什麼敬茶的禮儀就算了，叫聲師傅就行。」
「我什麼時候說要拜你為師了？」
「你剛剛那麼誠懇地說讓我教你，不拜師怎麼教？你難道想要白嫖？」
「你！」
潘雲飛哪裡是真心讓秦川教自己，他不過是想要揭秦川的老底。
在他看來，秦川剛剛就是故弄玄虛，瞎貓碰死耗子，哪個老師傅能只看一眼就知道鋼材不合格？
開玩笑！
「小川，你是個有本事的人，剛剛那番話，我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
周國棟說道：「三人行，必有我師，古之人誠不我欺，小川，你給我說說，我願意拜你為師。」
「不，周廠長，我可不敢收您這徒弟，您想知道，我就簡單說說。」
「其實道理很簡單，高碳鋼或者合金鋼特別硬，加工的時候，走車就得慢一點，這滾出來的齒輪比較精細；低碳鋼硬度低，走車的時候可以快一些，齒輪表面更粗糙一些。」
「尤其是兩刀之間的連接地方，很容易看出來。」
大傢伙還以為是看色澤，看質感，原來是看加工！
「咱們廠都是老師傅，按說就算是用低碳鋼，表面也可以非常平整，但是這批零件應該是緊急加工出來的，如果是低碳鋼，肯定非常明顯。」
「等下趙師傅和羅師傅把加工的零件送過來，大傢伙看看就知道了。」
半個小時之後，趙樹仁和羅明剛把零件送過來了，果然，可以看到一條條清晰的加工痕跡。
「知道大傢伙著急，所以走車的時候快了一些，進車量也大了一些，表面應該有些不平整。」
「不過，等到熱處理之後，咱們還要上磨床，精磨之後應該就好了。」
趙樹仁一邊放下零件，一邊開口。
等等，不對勁，大傢伙怎麼在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這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干咱們這行，必須要細心，秦工厲害啊！」周國棟開口。
「一般般。」
秦川臉上帶著微笑，看向潘雲飛：「潘主任，懂了吧？這些都是雕蟲小技。」
「不過，對你來說，掌握了也是有好處的，以後多學著點。你只要態度好，我也可以多教教你，你不想叫師傅就別叫，我也不圖那個。」
「我知道你臉皮薄，心中想叫，嘴上又不好意思……」
潘雲飛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兩手都握成了拳頭，又慢慢地鬆開。
他畢業進入黃河廠，直接就是幹部身份，慢慢走到現在，還從未有人這樣羞辱過他！
自己怎麼得罪秦川了？不就問了幾個問題嘛！
他這麼年輕，自己作為長輩，問他一些問題怎麼了？
他不會知道，秦川也有自己的原則，正常來說，對於長輩，他當然會恭恭敬敬，但是對於那些倚老賣老，尤其還是崇洋媚外的，他可是從來都不含糊，該懟就懟！
反正，他是來當技術顧問的，已經收了錢，上門服務來了，服務完了就走。
看潘雲飛那瘋狗的模樣，敢上來咬自己嗎？
「好，既然零件已經加工好了，接著咱們滲碳。」
「這個滲碳也是有很多講究的，我把其中的關鍵給你們講一講，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們能領悟多少，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潘主任，你也是，別愣著站那裡，過來聽啊，我可不講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