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的油燈忽明忽暗,搖曳不停,仿佛窗外吹進來一股大風,油燈將會熄滅。ஜ۩۞۩ஜ ஜ۩۞۩ஜ
此時,無論是李斯,還是唐舉之,都沒有說話。
二人皆靜靜看著那幅畫,直到外面再下一道驚雷,唐舉之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喃喃道:「看來,你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了?」
「這不是你交給他的嗎?」
李斯收起手中的畫卷,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唐舉之啞然一笑,搖了搖頭,緩緩來到窗邊,看著窗外的風雨,無限感慨地道:「這個世界遠比老夫想像的精彩,原本老夫以為,只有老夫能窺探天機,沒想到,能窺探天機的,不止老夫一人。」
「這麼說,這幅畫是真的?」李斯眉頭大皺。
卻聽唐舉之又嘆息道:「帝乙勝天半子,帝辛鞭笞天地,周公稱天子,飛廉承商運而立秦,秦二世而亡」
「但是.」
說著,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身子都不由得顫抖了起來:「天象亂了,蒼天急眼了,秦又亡不了了」
「哦?」
李斯眉毛一挑:「當年先帝讓你測算大秦國運,你還跟先帝說,天命不可違。怎麼如今又這麼說,莫非你當初在跟先帝撒謊?」
「還是說,你是來戲弄本相的?」
「不敢!在下不敢戲弄丞相!」
唐舉之有些滑稽的擺了擺手,然後一本正經的指著天上的夜空。
儘管夜空下還在下雨,他依舊自顧自地道:「二十年前,嬴政欲統一六國,東方天象巨變,貪狼星一夜墜落,幸有小天罡下界,掃除海內而平焉,幸有金鰲能戴主,旗分八面下秦州.」
「什麼意思?」李斯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唐舉之回頭看向他,似笑非笑的道:「二十年前,有一顆天狼星落入大秦,此人的出現,便是一切的轉機,代表著天道的變數,雖沒有萬全的把握,卻也可行!」
「只是,若要使天道改變,則必須有一定的犧牲,貪狼多變,這也是其中的變數之一。」
聽到這話,李斯再次展開手中的畫卷,仔細觀摩,目光中滿是凝重之色,半晌才開口道:「你如何能證明你說的這些是真的?」
「呵呵.」
唐舉之笑著搖了搖頭,道:「老夫無法證明,但丞相可以親眼所見!」
「老夫這二十年一直在謀劃,如今便是等待這個唯一的機會,若是錯過,那便錯過了。」
「若丞相不信,也可呼喚外面的護衛,殺我唐舉之,然後陪葬在嬴政的驪山帝陵里」
聞言,李斯沉思片刻,然後將手中的畫卷緩緩撕成碎片,沉聲道:「正如你所言,本相已經選擇錯一次了,這一次,或是對,或是錯,最終也沒有後悔的可能了;
為了大秦萬世,本相就拿全家老小的性命賭一賭!」
「李斯以大秦丞相之名立誓!」
「大秦若真的二世而亡,本相全家老小便為大秦陪葬」
「大秦若萬世永存,相信先帝在天有靈,也會原諒本相當初的選擇」
「呵呵。」
唐舉之微微一笑,隨即摟了摟身上的蓑衣,邊走邊說道:「北邊那位廣知天下事,卻不知史事,成不了多大的氣候,你且早做準備,困龍即將出海,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這」
李斯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正欲追問唐舉之,抬頭看去時,卻不見其蹤影,不由眉頭大皺。
稍作沉默,他連忙朝門外吶喊:「李剛,備馬!本相要去岐山君府!」
「主人,這麼晚了,外面還下著雨.」
「少廢話,讓你去就去!」
「諾!」
李剛應諾一聲,連忙跑去準備馬車。
李斯看了看地上的畫卷碎片,皺了皺眉,然後抬手拾起來,扔進火盆里。
他之所以會對公子高改變態度,不是因為公子高天賦異稟,而是公子高那位老師,一個月前送了他這幅畫。
沒錯,就是那位溺死在上林苑,打撈起屍身,又不翼而飛的老師。
當年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是李斯親自負責調查的詭事,後來這件事越鬧越大,最終被嬴政強行壓了下去。
儘管李斯到現在都沒搞清楚,為何公子高那位老師會死而復生,又為何會送自己這幅畫,但唐舉之突然找上門,讓他更加確信畫裡的場景會發生。
原因有兩點,公子高這位老師是姓許,名聰,乃大秦第一女相師許莫負的叔父。
據說許莫負生下來第一個對人笑的就是他。
後來許莫負對誰哭誰就倒霉,對誰笑誰就升官發財的傳聞驚動了始皇帝。
始皇帝善待了許莫負一家,不僅賜給許家兩百金,還將博學多才的許聰邀請到宮中給皇子授課。
也算與許家結下了一份善緣。
只不過,後來許莫負最終還是辜負了始皇帝。
在始皇帝求長生無望之時,邀請她面相,被許莫負稱病拒絕了。
再後來,許莫負改名為許負,留下一句大秦二世而亡,便提桶跑路了,弄得始皇帝非常生氣。
雖然李斯沒有親眼見過許莫負的神奇,但一個死而復生的人送他一副預言未來的畫卷,還是讓他極為重視。
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唐舉之這個大秦第一男相師,神鬼莫測的能力,連始皇帝都沒辦法的妖人,讓他更加確信這幅畫卷的真實性。
所以,他才想賭一賭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
反正就算他不賭,以他之前做的那些事,他全家老小也會是不得好死的下場。
「呼」
深吸一口氣,李斯整理了一下衣袍,接過侍女遞上來的蓑衣,一頭鑽進了風雨中。
另一邊,遠在雁門郡的趙昊,正在連夜召開軍事會議。
參會的人只有三人,其一是王離,其二是鄭秦,其三是陳平。
當趙昊第一眼看到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雲中郡守將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他原以為蒙恬會安排自己長兄去某個部落,或者深山老林里躲一陣的,沒想到自己長兄換了一個名字,又回到了前線。
「長兄——!」
趙昊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抱住扶蘇,眼淚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
一旁的王離和陳平,則露出姨母笑。
雖然陳平也很震驚扶蘇的出場方式,但想到一位長城失守的將領還被王離如此重視,甚至特意帶來跟趙昊見面,又瞬間釋懷了。
扶蘇看到趙昊,眼眶同樣有些紅潤,他拍了拍趙昊的肩膀,又摸了摸趙昊的頭,想要開口說話,話到嘴邊又哽咽得說不出來。
沒人知道兩兄弟的感情有多深,也沒人知道兩兄弟有多少話想說。
最終,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句既帶欣慰,又帶調侃的話語。
「長高了,都快到為兄肩膀了.呵呵也瘦了,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了.」
「長兄這話說的.」
趙昊聞言,故作不滿的鬆開扶蘇的懷抱,撇嘴道:「難道矮個子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漢了?」
「呵呵呵」
扶蘇一陣暢笑,隨即將目光落在陳平身上,道:「你叫陳平是吧,我曾聽昊弟多次提起你,還有一位叫蕭何的先生,多謝你們輔佐我昊弟。」
「長公子客氣了,是大王給我們機會,我們才有一展所學的機會。」陳平笑著拱手道。
扶蘇笑著點了點頭,又看向趙昊,道:「軍情緊急,敘舊的話,我們日後再說,先聊聊匈奴那邊的情況吧!」
說著,朝王離遞了個眼神,王離立刻會意,命人將一副巨大的地圖,平鋪在了桌上。
趙昊知道扶蘇的性格,也沒有兒女情長,當即來到地圖前,仔細聆聽王離的講解。
卻聽王離道:「近日上谷郡、漁陽郡太守來報,匈奴在我邊城殺掠之後,忽然向北撤離,密雲西南已經沒有匈奴人影了,叛將趙盤斷言我軍不敢勞師追擊,大王以為如何?」
趙昊稍作沉思,道:「趙盤對中原兵法非常了解,但兵法並非書本上的定勢,全信兵法,不如無兵法,既然匈奴不敢與我軍大規模作戰,想必是忌憚我軍縱深!」
說到這裡,忽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
「我軍騎兵自從裝備馬蹬、馬蹄鐵,馬鞍,以及連弩之後,戰力並不遜色於匈奴,我欲破叛將趙盤狂悖之言,祭天狼居胥山,飲馬余吾河畔,不知大將軍以為如何?」
聽到這話,王離下意識看向扶蘇,扶蘇仰天大笑,那笑聲迅速聚集成車轔馬嘯的驟風,將王離卷到了大戰前沿。
第二天正式軍事會議上,趙昊代表大秦,頒布了對匈奴正式宣戰的命令。
王離發現,趙昊並沒有讓韓信配合自己,這表明南海之戰後,韓信在趙昊心中的地位迅速上升。
他擔憂自己在趙昊心中的地位會越來越低,不由下定了決心,此戰必須要打個漂亮的大勝仗。
帳外響起了腳步聲,那是李瞻的。
王離的思緒被李瞻打斷了。
因為李瞻是李斯的兒子,李斯做的那些事情,讓王離對這位曾經的兄弟產生了隔閡。
他不知道趙昊讓李瞻跟著自己的原因,但既然是趙昊的安排,他也順其自然的接納了李瞻。
讓李瞻做了他的中軍司馬。
李瞻作為中軍司馬,也算盡職盡責,不僅陳述了各路司馬的防守重點,還將軍中的輜重糧草,如數家珍的稟報了王離。
這讓王離對他刮目相看的同時,也漸漸放下了成見。
即使李斯做的那些事很不地道,但趙昊能接納李瞻,說明李瞻與李斯不是同一路人。
沒過多久,衛兵呈來餐食,兩人簡單的吃過晚餐,便進入了正題。
「你說,獵驕靡將胡亥藏到了哪裡?他會不會拿胡亥來威脅我們?」
「據安全局那邊傳來的消息,獵驕靡對胡亥非常重視,營中除了冒頓之子稽粥,和幾名心腹,鮮少有人知道胡亥的下落,倒是章少府那邊,傳來了他投降的消息!」
「至於他們會不會拿胡亥來威脅我們,看大王的態度,即便是威脅,怕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聽到李瞻的話,王離抬頭看了看他,皺眉道:
「說實話,我也是這樣想的,胡亥的太子之位,本來就得位不正,死不死對大秦來說,無關重要,只不過死在匈奴手中,會有損大秦的顏面,真到了關鍵時刻,誰還管他?
臨行前,大王嚴令我必取獵驕靡首級,想必已經做好了胡亥死後,為他報仇的打算!」
說著,他起身轉向身後的地圖,眉毛又凝了凝:「我軍裝備雖然占優,但匈奴那邊已早有準備,明日我先出動六千騎兵,探探他們虛實!」
兩人正說著,就見扶蘇拿著安全局俘獲的匈奴的供詞進來了。
「大將軍,據俘虜所言,稽粥與獵驕靡兵分兩路,一路向北撤離,一路帶著胡亥去上谷郡叩關去了」
「哦?」
王離眼睛大亮;「此時分兵,無異於自尋死路,真是天助我也!」
這消息讓扶蘇也感到十分驚喜。
上次被獵驕靡使用詭計攻破雲中郡長城,讓他十分自責,如今有戴罪立功的消息,怎能讓他不驚喜交加。
卻聽扶蘇直截了當的道:「請大將軍下令,末將作為前將軍,願率部下前往上谷郡拿稽粥!」
雖然只是稽粥,而不是獵驕靡,但拿下了稽粥,獵驕靡還遠嗎?
然而,王離聽到扶蘇的請命,卻緩緩站起來與扶蘇道:「本將希望前將軍與王虎部眾合併為一軍,從東道出發,對稽粥形成合圍之勢!」
「大將軍這是何意?」
扶蘇眉毛一擰:「末將為前將軍,擒拿稽粥乃本分,今大將軍中途改命,讓末將與王虎合軍,末將很是不解!」
「不瞞前將軍,大王臨行前曾叮囑,前將軍身份尊貴,不容有失,所以.」
「狗屁的身份!我乃前將軍鄭秦,而非死去的長公子扶蘇,末將不怕有任何閃失,大將軍這樣做,莫非是想貪擒獲稽粥之功?」
扶蘇大為惱怒,王離面色一板:「前將軍難道要違抗軍令?」
「是大將軍臨時改命,反倒怪起末將來了」
扶蘇說著話出帳了,李瞻連忙追到帳外,勸道:「長公子有話好說,何必動怒呢?」
「我再說一次,我叫鄭秦,是前將軍鄭秦!」
扶蘇怒喝出聲,又甩出一句話來:「大將軍若不收回成命,末將便獨自率軍追擊匈奴!」
李瞻聞言,無奈的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麼好。
第二天一早,扶蘇差人送來了一封書信,再次申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請戰的理由。
王離二話不說,也修書一封,差人送了過去。
扶蘇接過書信,皺眉問道:「大將軍還有什麼交代沒有?」
「大將軍令卑職給前將軍帶了四個字:軍令如山!」
拆開書信,第一行字就流露出凜冽殺意.
長公子已死,前將軍重生,倘若誤了軍機,必將與長公子陪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