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趙高擊敗了匈奴,迎回了太子?」
王離聽到前方傳來的稟報,整個人都驚呆了。
原本在屠何城駐紮的他,突然得到上谷郡郡尉的密報,說匈奴人準備攻打上谷郡郡城。
大吃一驚的他,來不及任何遲疑,當即整軍出發,前往上谷郡圍殲匈奴。
結果一路走來,連個匈奴人的影子都沒看到。
其實,這還不算什麼。
上谷郡沒有被匈奴攻打,本來就是好事。可偏偏在他們距離上谷郡郡城兩三里的時候,又發現了匈奴騎兵。
這些匈奴騎兵猶如驚弓之鳥,四散奔逃,顯然是從戰場上逃出來的逃兵。
然而,正當王離準備大顯身手,剿滅這支匈奴的時候,前方不斷有匈奴騎兵逃來,讓他隱隱感覺有些不對。
按理來說,上谷郡郡城應該沒有多少軍隊,匈奴若要強行攻城,肯定是上萬,或者數萬軍隊,一座郡城的軍隊,如何能抵擋匈奴的進攻?
當然,趙高和閻樂在上谷郡郡城,王離也是知道的。
只不過趙高和閻樂對王離來說,就是兩個廢物。
他不相信上谷郡郡城會因為兩個廢物而變得固若金湯。
除非率領匈奴大軍攻城的將領也是廢物。
否則,上谷郡郡城必破。
可現在聽到趙高居然擊敗了匈奴,迎回了胡亥,王離第一反應就是不可置信,第二反應就是其中有詐。
肯定是趙高為了救胡亥,跟匈奴合謀坑害自己
想到這裡,王離對趙高殺心大起,決定親手宰了這個禍國殃民的老狗。
「來人!傳令下去,司馬成、司馬烈,從兩翼包圍郡城,蒙圖率先鋒軍,直抵郡城!其餘軍馬,在郡城外列陣,本將倒要看看,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有何陰謀詭計!」
王離果斷下令。
那名稟報的司馬欲言又止,最終識趣的閉上了嘴。
其實不光王離不信,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也不相信。
但匈奴軍確實被趙高軍擊敗了,城外幾乎全是匈奴軍的屍體。
當王離大軍氣勢洶洶的來到上谷郡郡城的時候,城外慘烈的戰場,直接刷新了他們的眼球。
「我尼瑪」
「這居然是真的.」
王離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一時竟陷入了沉默。
雖然他不知道趙高是如何擊敗這支匈奴軍的,但他可以確定,這支匈奴軍是他們正在追擊的趙盤軍。
他怎麼也想不通,趙盤好不容易逃出自己的包圍圈,腦殼打鐵了,跑來攻打上谷郡郡城。
而且,打就打嘛,還把胡亥帶到了上谷郡郡城。
難道他以為,胡亥可以幫他拿下上谷郡郡城?
雖然這個可能不是沒有,但為何最終失敗了?
以趙高對胡亥的重視,不應該會是這樣的結局啊,趙高冒然出兵,就不怕趙盤殺了胡亥嗎?
心中有太多的不解,王離眼神負責的看向郡城城門方向。
此時,一隻數百人的騎兵隊伍正朝他走來。
不用想也知道,這支騎兵隊伍是太子衛率,而他們拱衛前來的人,自然是太子胡亥,以及趙高,閻樂等人。
「媽的!追了一路,最終被這老陰筆摘了桃子!晦氣!」
王離在心裡罵了一句,有些不爽地整了整衣袍,隨即提起韁繩,面無表情的迎了上去。
他知道,等會兒肯定少不了一頓被奚落。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冒頓之子稽粥,似乎沒落到他們手中。
否則他們指不定尾巴要翹上天。
另一邊。
稽粥所在的營地。
秋天的腳步,隨著氣節一步也不落下地踏上了北方的天地。
先是刀子一樣的冷風,接連吼了兩天,然後灰綠的青草變成了枯槁,清澈的河水深不見底,匈奴人在草原最難的漫長季節要到了。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暗去,月亮瞧瞧爬上了樹梢。
此時,月色如水。
章邯抬頭看著看著天上的月亮,一股難以言喻的思鄉之情,襲遍了全身。
從前天晚上開始,匈奴營地里的匈奴兵就少了大半,此時營地只有兩三千匈奴兵。
可即使如此,他也無法逃出匈奴營地。
而與他同為俘虜的胡亥,也在前天晚上消失在了匈奴營地。
想必,匈奴那邊又有什麼歹毒的計劃,想要利用胡亥。
本來匈奴是不擅長這種陰謀詭計的,自從有了趙盤,匈奴變得越發像中原軍隊,為了勝利,無所不用其極。
倒不是章邯看不起中原軍隊,而是看不起趙盤這樣的賣國賊。
離開咸陽時,他就對胡亥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可一場事變,不但讓大秦損失了數位將領,而且還讓他和胡亥成了匈奴的俘虜。
儘管他一直在拒絕稽粥王子的招降,但從稽粥王子的態度來看,他回到咸陽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只有這『秦節』,讓他覺得,必須要活著回到咸陽,回到家人身邊。
「章少府又來看月亮了啊!」
就在章邯看月亮看得入神的時候,幾名巡邏的匈奴是不,用著不太流利的秦語,向他打招呼。
其實,匈奴人是不屑於學習秦語的,但自從趙盤接手匈奴大軍以來,足足花了半年時間讓他們學習秦語。
這在匈奴歷史上,簡直匪夷所思。
可因為稽粥對趙盤的信任,這道看似荒唐的命令,居然順利的實施了。
現在這支匈奴軍,幾乎人人都會幾句秦語,甚至能聽懂秦軍的軍令。
這讓原本對趙盤嗤之以鼻的章邯,不由高看了他幾分。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可見趙盤還是有真本事的。
「此地距離上谷郡郡城不足二十里,莫非趙盤帶胡亥去上谷郡郡城叫門了?」
不知怎麼的,章邯忽地想到了趙盤突然離開軍營的事。
如果趙盤真抱著這樣的目的,那上谷郡郡城裡的趙高,豈不是很容易上當?
趙高對胡亥的重視,章邯比誰都清楚
「不好!上谷郡郡城要失陷了!」
章邯面色一變,來不及任何遲疑,急匆匆地衝下山坡,朝自己穹廬所在的方向跑去。
這時,一直暗中觀察章邯的稽粥發現了章邯的異樣,連忙跑出來朝他吶喊:「章少府章少府.」
在曠闊的山野中,他的聲音顯得那麼的微弱。
「哎!算了,還是明日再找他吧」
稽粥失望的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嘟囔道:「這有什麼好看的,你們中原人真奇怪.」
說著,便準備回到自己穹廬,因為山野的夜晚太冷了。
可就在這時,遠處忽地衝來一名騎兵,看衣甲,似乎是趙盤帶出去的騎兵。
「怎麼回事?」
稽粥皺眉嘀咕了一句,正欲派人將這名騎兵帶到自己面前,又見自己身邊的千夫長,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稽粥王子,咸陽那邊有消息了!」
「哦?」
稽粥眼睛大亮,連忙擺手:「走!咱們回穹廬說!」
話音落下,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趙盤那邊也有消息了,你去將剛剛回來的那名騎兵帶來!」
「是!」
千夫長應了一聲,轉身便離開了。
次日清晨。
章邯一覺醒來,發現爐子裡燒的牛糞,不知什麼時候熄滅了,整個穹廬冰冷得仿佛一座冰窖,身上似乎也裹著一層冰,明明還沒有到冬天,身上的每一絲毛髮都失去了活力。
哎,來的時候穿的那身絨袍,已經不知道去哪了,這勉強可以取暖的羊毛毯,在這樣的天氣里,簡直薄如蟬翼。
章邯不再睡覺,在穹廬內來回踱步,舒展精骨,祛除體內的寒意。
雖然稽粥給了他極大的自由,但他俘虜的身份並沒有絲毫改變,他依舊無法回到大秦。
也不知道上谷郡城是否落失陷了,目下只希望胡亥能安全無恙,至於他自己,只能安心的等待大秦來救他。
往手上哈了一口氣,章邯掀開穹廬的門,禁不住『啊』了一聲,周圍的匈奴士兵立刻投來警惕的眼神。
寒風在這不算寬廣的軍營里,『呼呼』的刮著,原本陌生的面孔,漸漸變得有些熟悉。
章邯帶著歉意的笑了笑,幾位因為他的吼聲而心生警惕的匈奴士兵,面無表情的轉過了頭。
這時,一名身材魁梧的匈奴千夫長,帶著幾名親兵從遠處跑了過來。
章邯認識這名千夫長,他是稽粥的心腹。
在胡亥跟著趙盤離開軍營的這段時間,稽粥每天都會找章邯談心,這名千夫長便是章邯的『引路』人。
「千夫長,請您告訴稽粥王子,我無意效力匈奴,別白費功夫了」
章邯等千夫長來到身邊,義正言辭的拒絕道。
但是,千夫長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剛剛復甦的身體一下子冰涼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為章少府『引路』了。」
「怎麼,稽粥王子想通了?」
千夫長搖了搖頭:「不是!趙大當戶已於昨晚戰敗了,大將軍要稽粥王子儘快與他匯合。」
「啊?」
章邯滿臉詫異地看著千夫長,心說趙盤居然戰敗了,難道王離已經追上來了?
那胡亥呢,是死是活?
他不知道這時候為何會關心胡亥的死活,但千夫長接下來的話,再次震驚到了他:「據逃回來的士兵所言,他們是被一種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武器打敗的,擊敗他們的人叫趙高,你們的太子也被他奪回去了.」
「啊?這」
章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說趙盤是被王離打敗的,他還能想得通,畢竟王離是三代將領的翹楚,可趙盤是被趙高打敗的,實在是讓他震驚不已。
趙高?
那位陰謀算計的小人,也會打仗?開什麼玩笑!
「章少府,稽粥王子還在等您,他想在臨走前,再跟您聊聊」
眼見章邯震驚得話都說不出來,千夫長試探著說出了來這裡的目的,並在不經意間,提到了一個人的名字:
「章少府知道李斯嗎?」
「李斯?」
章邯眼裡發出異樣的光芒:「豈止認識,那是我大秦的丞相!千夫長為何會提及他?他怎麼了?他派人來匈奴了嗎?是大秦的使者來迎接在下歸秦了麼?」
這一連串的問話,讓千夫長有些應接不暇,一時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更多的事情。
章邯雖然深得稽粥的賞識,卻沒有歸順匈奴,本質上來說,他和章邯還是各為其主的狀態,但一想到稽粥對章邯的重視,又不想得罪章邯,便不瞞他道:「李斯下令,將您的家人全部下獄。趙高為了引誘趙盤拿下上谷郡城,故意賣了趙盤一個人情,幫他做實您『投降叛國』的罪名」
「什麼!?」
章邯身子一軟,千夫長連忙拉住他的胳膊,關切著說道:「章少府,您沒事吧.」
「沒,沒事.」
章邯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強自鎮定的站穩身形:「千夫長有話儘管說,在下能承受得住。」
「哎!章少府,稽粥王子找您,也是想告訴您這個消息。您『投降叛國』的罪名被趙高做實了,一家百餘口人,盡數被誅,屍體三日都無人敢領。」
說完這話,千夫長不禁一陣唏噓,都說秦國是文明開化之地,匈奴是蠻夷之人。可到頭來,有文化的人做出來的事,還不如蠻夷呢?為了所謂的勝利,可以不擇手段,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誣陷忠臣。這世道到底怎麼了?文明開化的結果是一百多條人命成了冤魂,而他們卻心安理得。
哦!稽粥王子還在等著章少府呢!我怎麼把稽粥王子的話都說了,我這腦子喲!千夫長從唏噓中回過神來,不由一拍額頭,朝章邯道:「章少府,您快過去吧,別讓.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發現章邯已經不見了。
「人呢.」
「去,去稽粥王子穹廬了.」
「哎!都怪我多嘴!可別壞了稽粥王子的大事」
聽到身旁親衛的回答,千夫長自責的嘆息了口氣,朝身邊的親衛擺手道:「去幫章少府收拾穹廬吧,我們今晚就得走。」
「千夫長確定他會跟我們走嗎?稽粥王子不是說,這是他最後的勸解麼.」
「他已經無家可歸了,除了跟我們走,還能去哪.」
「也是。」
說著,幾名親衛便逕自走進了章邯的穹廬。(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