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傍晚的時候，琉璃過了雲霧遮擋的地方，眼前豁然開朗，抬頭望去，天高雲闊，日月星辰都在天上。
堯山是上古的仙山福地，自帶靈脈。雖然現在的她是不能修習靈力的普通人，卻能感受到濃郁的靈氣。舒爽的山風撲面而來，整個人驀然輕鬆，疲憊也淡去了不少，渾身充滿了力量。
體力恢復，琉璃爬山的速度又快了幾分，一口氣走了小半個時辰，一直到夕陽西下，將她的身影拉了老長。
琉璃抬頭，在前面不遠處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想揍她的那個壯漢。
壯漢此時已精疲力倦，坐在階梯上喘著粗氣。壯漢後面不遠還有三人，情況也差不多，顯然已到極限。琉璃記得這三人，實在是今天在山下，他們三個笑她笑得最歡。
琉璃看了一眼，便自顧自繼續往上走，很快超過下面三人。
那三人看到她吃了一驚：「你……你不是那個丫頭嗎？你怎麼上來了？」還爬這麼快！
琉璃沒有理會他們，繼續往上走。
那壯漢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看到琉璃輕鬆的模樣也很是驚訝，陰鷙地眯著眼若有所思。
爬到這裡，他比誰都知道其中的艱辛。在他看來，一個身嬌體軟的小丫頭是絕對不可能到這裡的，只有一種可能。
這丫頭身懷至寶。
壯漢眼睛一亮，站起身來，一臉兇惡大聲道：「站住。」
雲頭上，看得麻木的幾個弟子看到這一幕，雖然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一看就知道是惡霸欺人，眼中來了興致，好奇小姑娘如何應對。
壯漢突然出聲嚇得下面三人瑟縮了一下，不敢再動。
琉璃抬頭，壯漢站在距離她三步階梯的地方，正居高臨下看著自己。
她歪著頭，笑眯眯地看著壯漢：「我站住了。」
壯漢陰狠地盯著她：「小丫頭，把你身上的寶物交出來，否則有你好受的，這裡可沒有人來救你了。」
琉璃明白了他的意圖，嘻嘻一笑：「我身上沒有寶物，但我知道一句話：修仙之路不回頭，回頭已斷來時路。」
壯漢聽不明白，更不信她的話，大步往下走就想去抓琉璃。卻在踩回低一階的瞬間，一股大力從腳下傳來，他一個不穩就滾了下去。
「啊！」慘烈的叫聲剛起，他就已經消失在原地。同時，山腳處，守山的弟子只見空中一陣波動，一個身影滾了下來，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琉璃搖了搖頭：「都告訴你，修仙沒有回頭路了，偏不聽。」說完，繼續往上走去。
後面的三人，聽到她的話，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眼中的膽怯漸漸退去，身上似乎也不那麼疲憊。他們看著越走越遠的琉璃，心中感恩，即便他們最後沒有到達山頂，也是受益匪淺了。
他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念頭，也許這個孩子，真的能走上去。
雲層上的弟子們搖頭，看起來凶，原來只是中看不中用的炮灰。
天漸漸黑了，好在堯山上星辰似海，星光灑在山路上，亮如白晝。
琉璃又走了一個時辰，超過了不少人，其中包括給她上藥的緋雪。
琉璃停了下來，打開包裹，取出乾糧吃了，又喝了幾口水。她還有些渴，卻沒有一口氣喝完，還有明天上午。
她有些累，八歲的身體還是太小了。她沒有再往前走，而是打開包袱，從裡面取出一張小毯子鋪在階梯上，又取出衣服放到一邊，將包袱的布卷了卷，做成枕頭，躺了上去，又將衣服全都蓋在身上，打了個哈欠，疲憊地睡去了。
她還在長身體，不吃飯不睡覺怎麼長得高。而且，只有足夠的食物和睡眠才能最好地恢復體力。
春日的夜裡尚有些寒涼，好在她帶的衣服夠厚，應該不會凍病了才是。
琉璃很快睡著了，雲頭上的幾個弟子卻傻了眼，第一次見到走問心之路還自帶被子睡覺的。
正在這時，收到弟子們傳回的消息，忘衍和三個峰主同時出現在雲頭上。至於忘憂谷勿虛，早就鑽進煉丹房忘了還有弟子選拔這件事情了。
忘衍問主峰的弟子：「你說的那個小姑娘在哪裡？」
那弟子呆呆地指著下面某處：「睡，睡著了。」
忘衍四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睡得正酣，而其他人都還在艱難地闖關中。
……
四人看著琉璃，眼中浮起彼此都明白的熱意。
幾人相視一眼，各自囑咐自家弟子好好守著，各自回去了。
這一夜，幾個弟子時不時就感覺強大的神識掃過，幾人抬眼望天，看來掌門和幾位長老精神都很好啊。
半夜，緋雪趕上了琉璃，看著她舒服睡著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原來她說的包裹里有重要東西，竟是乾糧和床被。
天剛亮，琉璃便醒了，她舒服地伸展著身體。不愧是仙山福地，靈氣充沛，休息了一夜，她只覺得精神比昨天還好。
趁著吃早餐的時間，琉璃打量前後。山道上的人已經比昨天少了大半，她身後還有幾人在掙扎，琉璃知道，他們是不可能趕在午時前到達的。
她身前，尚有數十人，其中包括白又，流光和緋雪。白又和流光走在最前面，白又胖子還比流光靠前三階，真是人不可貌相。
琉璃簡單用了早餐，將東西收好，繼續往上走，速度明顯比昨日還快了些。
辰時初，琉璃再次超過了緋雪。緋雪昨日已被她驚嚇過，兩人打了招呼便擦身而過。
辰時末，琉璃追上了流光。流光冰冷的目光中閃過訝異，便又低頭把心神都放在了腳下的階梯上。
巳時初，琉璃超過了白又。白胖子目瞪口呆，眯著的眼睛縫都睜大了一些。
「啊啊啊，小妹妹，原來你這麼厲害！」
琉璃聽著背後咋咋呼呼的聲音，揮了揮手，腳步更快了。
「小妹妹，你走慢些，等等我。」白又也挺起了圓滾滾的身板，追了上去。
當琉璃終於站在浮塵派山門，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色，眼中湧起幾分熱意。
堯山，她回來了。三千年後，她終於又站在了這裡。
山門兩側，放著兩塊很高的山石，上面龍飛鳳舞寫著八個字：身若浮塵，心懷山海。
這是浮塵派每個弟子從第一天開始就會刻在心裡的一句話，伴隨一生，也是師父教會她的第一句話。
山門處，站了許多弟子，昨日去山下迎接的幾個弟子也在其中，只是身上沒有那些扎眼的寶物。幾人震驚地看著琉璃，他們怎麼都沒想到，今年的弟子選拔，第一個到的，竟然是這個小姑娘。
堯山上，如今最小的弟子，也已經超過十八歲。已經多少年，沒有這么小的孩子出現了。
琉璃見浮塵派的弟子只是看著她，等了半天，也沒人說句話，索性站到一邊，拿出剩下的乾糧邊啃邊等。
她不知道的是，面色嚴肅，站得精神抖擻的浮塵派的弟子們正用傳音聊得起勁。
「小姑娘看著很普通，沒什麼特別啊。」
「你當年闖關的時候多大？」
「……二十二。」
「聽說她自己帶了乾糧被褥，一點沒餓著凍著，昨晚還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
「……變態。」
弟子們看著她拿著乾糧啃得起勁的樣子，又不禁嘆息，再變態也不過是個孩子。
白又爬上來時，已經累得只剩最後一口氣，渾身濕透不說，最主要是餓，根本沒注意到有很多人正好奇地看著他，眼中滿是驚訝，這麼大一個胖子是怎麼上來的，滾的嗎？
白又此時，眼裡心裡都只有琉璃手裡的乾糧，細長的眼縫閃著飢餓的光。
琉璃看著他大眼眨了眨，從包里取出最後一塊遞給他：「只有一塊了。」
白又一把接過，三兩口吞了，卻差點噎住。琉璃又把最後一點水遞了過去。
白又差點沒感動哭：「小妹妹，以後我一定會罩著你的！」
琉璃點頭：「好。」她可能還真是需要人罩著的。
至少，很長一段時間之內。
轉頭看向隨後上來的流光：「沒有吃的了。」
流光抿唇：「沒事。」想了想，又補充道，「沒有吃的，以後我也會罩著你。」
琉璃怔了怔，笑眯著眼：「好。」
到了午時，到達山頂的僅僅十八人，白又，流光和緋雪都在其中，負責來接新人的承禹已經很滿意了。
他沉穩又不失溫和地說道：「恭喜你們通過考驗，從此刻起，你們就是浮塵派的弟子了。我是掌門大弟子承禹，你們可以喊我承禹師兄。現在，跟我去正殿拜師吧。」
琉璃看著他，仿佛看到了當初的自己。當初，每年的弟子選拔也是她負責來接的，老大總是擔得比小的多。
正殿在主峰頂上，距離山門處還有些遠。看著精疲力盡的幾人，吃飽喝足的琉璃除外，承禹叫了弟子過來，用飛劍帶著新人們，而他自己則帶著琉璃上了飛劍，朝主峰飛去。
第一次飛在天上，新人們新奇又緊張，連冰冷如流光臉上也多了幾分熱切。
一直注意著琉璃的承禹卻發現，這個只有幾歲的孩子，飛在天上一點也不害怕，還一直盯著主峰上赤紅色的紅鳶。
承禹沒有跟這么小的孩子相處過，只能讓自己的聲音儘量溫柔：「那個花叫紅鳶，喜歡嗎？」
琉璃笑著點頭：「喜歡。」
當然喜歡，這個花還是三千年前，她親自去北海之濱採回來種在主峰上的，花了不小的力氣才種活。沒想到三千年後，它已經長滿了整整一座山峰，果然時間才是最神奇的東西。
不過，這花可不是紅鳶，只是長得像罷了。
琉璃看向四周，除了當初她飛升時坐的那座山峰不知為何被削去了一半，其它四峰都沒變。
堯山，還是堯山。
可當她到了峰頂，看到金碧輝煌的正殿時，卻忍不住眉頭一抽，浮塵派卻不是當初的浮塵派了。
曾經作為掌門座下首席大弟子，她在主峰住了一百年，曾經恢弘大氣低調內斂的正殿，如今卻像個金燦燦的宮殿，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家多有錢似的，新人們都有些看呆了眼。
其他弟子則眼觀鼻鼻觀心，看了這麼多年，他們早已經習慣了。掌門喜歡金燦燦的東西，他們有什麼辦法。
新人們跟著承禹走近正殿，此時，正殿中，已經坐著站著不少人。正上方，掌門忘衍和四個峰主谷主長老依次而坐，下方，各峰谷弟子。
琉璃站在大殿正中，睜大眼打量著正殿，裡面的布置倒是沒多大差別。
站在這裡擇師，對她是個新奇的體驗。前世，她是師父撿回來養的，到了年紀過了問心之路，自然拜了師父為師，並沒有經歷擇師的過程。
忘衍坐在最上方，一副淡然的高人模樣：「既然通過了問心之路，你們就是浮塵派的弟子，現在，就開始你們的擇師大典吧。師徒講求緣分，沒有什麼規矩，只要彼此都同意便可。」
說完，所有的弟子都看著中間的十八人，大多數目光都好奇地打量著琉璃。他們早就聽說，今年有個不滿十歲的小姑娘上了山。不知道小姑娘有什麼過人之處，看起來嬌嬌弱弱的，怎麼能通過那麼殘暴的陣法。
忘衍咳了咳，一雙眼睛瞟過琉璃：「就按照上來的順序，從你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