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琉璃一夜無夢，睡得極為舒服。朦朧中，似有什麼靠近自己，有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
她偏頭躲開：「長耳，別鬧，讓我再睡會兒。」說完，蹭了蹭柔軟的被子，準備再睡去。有長耳守著，她絲毫不擔心會有人進來。
看著她嗜睡的可愛模樣，炎璽無聲勾起了唇。他怎麼能認不出來，前世她睡覺的時候不多，經常都只是打坐應付，一旦入睡，都是對長耳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叫醒她。若任她睡到自然醒，大有一種天荒地老之勢。
他轉頭看向縮在牆角的狐狸，見他看過去，長耳的耳朵貼服在頭頂，把身體緊緊縮成了一個圓球，驚懼地看著他。
琉璃迷糊間覺的身前的熱源並未離開，微微蹙眉，睜開眼，對上一張近在咫尺笑得異常好看的俊顏。
大眼懵懂地眨了眨，確定眼前的臉還在，琉璃瞬間清醒過來，睜大眼：「炎璽……大師兄？」
長耳呢？琉璃轉頭看向旁邊，發現了縮在角落的長耳，遞去一個控訴的目光：為什麼不攔住他！攔不住吱一聲也行啊！
方才一直在吱聲的長耳委屈地回看著她。
琉璃：快過來保護你家主人！
長耳瞅了瞅可怕的炎璽，埋下頭縮成了毛球。
琉璃瞪大眼：長耳你什麼時候也這麼不爭氣了！我教你的威武不屈呢！
炎璽輕笑，瞥了長耳一眼，關於所有權的問題，前世的時候，一人一獸早就已經進行了友好的交流，達成了一致。
他將琉璃的頭掰正，頭更低了幾分，近得都能看清彼此眼中自己的影子。
「小師妹。」
「……嗯。」
「琉璃。」炎璽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
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不知為何，琉璃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酸澀：「……嗯？」
炎璽勾起唇角，指著牆上：「那是什麼劍？」
琉璃眨眨眼：「乾坤劍。」
「我很喜歡，送給我。」
「不行！」
炎璽又靠近她一分，目光多了一絲犀利：「為何？」
他離得太近，琉璃覺得有些壓抑，卻堅定地不退縮：「那是我送給別人的禮物。」頓了頓又表達了自己的立場，「你如果搶，我會跟你拼命的。」
以她這段時日對炎璽的了解，他看上的東西，絕對是會占為己有的。
卻不想，炎璽聽了，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聲音很輕：「對你很重要的人？」
「是的！」
聽到琉璃毫不猶豫的回答，炎璽臉上浮起燦爛的笑容，晃得琉璃有一瞬間的愣神。昨日分開時，她分明看到他眼底藏不住的滄涼。不過一日，她竟覺得炎璽似乎變了，臉上的笑容更真實了，眼裡似乎也有了溫度。
見她愣神，炎璽終於忍不住俯下身，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將頭埋進她頸間，閉上眼。
謝謝你，一直這麼在意我。
他抱得太緊，兩人之間僅隔著一層薄薄的被子，琉璃兩世加起來第一次與人這麼親昵，忍不住微微臉熱，抬起手指戳戳他的肩膀：「大師兄，你這是……做什麼？」
炎璽沉沉一笑，抬起頭：「沒什麼，就是對你的回答很滿意，獎勵你一個擁抱。」他坐起身，揉了揉她柔軟的髮絲，這是他前世就一直想做的。
「時辰還早，你再睡一會兒。」替她蓋好被子，轉身走了。臨下樓前，瞥了一眼角落的狐狸。長耳不舍的看了琉璃一眼，耷拉著腦袋跟著炎璽下了樓。
琉璃看著這一幕，驚訝地坐了起來，自家獸獸莫不是被威脅了？竟然拋棄自己，跟著別人跑了！
「大師兄，你別欺負我家長耳。」
炎璽愉悅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我跟它感情可好了，怎麼可能欺負它！」
在琉璃看不到的地方，炎璽一把將狐狸揣在身上，嚴肅道：「長耳，你是只公狐狸，應該離姑娘遠一點，知道嗎？」
長耳蹲在他身上，翻了個白眼。
琉璃眨眨眼，只覺得莫名其妙，躺下又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接著睡了。
醒來時，已是晌午。連日趕路的疲憊一掃而光，她打開窗戶，任陽光照進來，鼻尖聞著陣陣花香果香，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果然還是家裡好。
她跑下樓，突然怔住，桌邊，坐著一人一獸，桌上擺滿了她喜歡吃的。看到她下來，一人一獸同時轉過頭來，笑看著她。這一幕，太過熟悉，讓她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炎璽笑道：「起來了，快來吃飯吧。」說著，給她盛了一碗粥。
琉璃回過神，走過去坐下：「你做的？」
炎璽笑道：「我來的時候，長耳已經做好了。若是想吃我做的，明天做給你吃。」給她夾了一個包子。
琉璃眨眨眼，指著面前的盤子：「這個餅也是它烙的？」
「王楚做的，他的餅烙得不錯。」說話間，又給她夾了一塊餅。
「那這個菜呢？」
炎璽咧嘴一笑：「這是王楚壓箱底的寶貝，每年初春，春雨過後，山上偶爾會長出的一種山菇，拇指大，極不起眼，卻很香，吃粥當佐菜剛好。」說著，夾了一塊遞到她嘴邊。
濃郁的香味竄入鼻中，琉璃忍不住張嘴吃了，大眼滿是驚艷。見她喜歡，炎璽又給她夾了一些放在盤子裡，自己也吃了起來。
琉璃拿起筷子，正準備吃，忽然記起晴空偶然跟她說過的事。王楚每年春天都會在山上住許久，就是為了找某種菜，也就只能得一小罐，寶貝得很，自己都捨不得吃。
看著面前滿滿的一盤，她眨了眨眼：「這是你找王楚師兄拿的？」
「嗯，聽說你喜歡吃他做的菜，就去找他烙了餅，這個只是順便。」
「他同意了？！」
炎璽想了想：「沒有拒絕就是同意了吧。」
琉璃睜大眼看著他，就憑昨日師兄師姐看到他的反應，誰敢直言拒絕他！忽然想起昨日農場師兄送食盒來時說的話，秉著吃人嘴短的原則，她沉吟一陣：「王楚師兄為人挺好的，你這樣隨便拿別人的東西不好。」
炎璽點頭：「嗯，下次不拿了。」
琉璃剛鬆了口氣，就聽他又道：「總共就這麼點兒，都在這裡了，明年再說吧。」
……
琉璃翻了個白眼，這個時候再送回去也不可能了，索性也不管了。看著桌上豐盛的早膳，她笑著將蹲在旁邊的長耳抱起來親昵的揉了揉：「我家長耳真賢惠。」
炎璽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目光瞅向了她手中的狐狸。
長耳剛回蹭了她一下，就察覺到身後突然傳來危險的氣息，驀然一僵，嗖地掙脫琉璃的手，躲到她身後。琉璃奇怪地看了炎璽一眼，見他低頭吃飯，並沒有什麼異常，只當長耳怕陌生人。
她將長耳從身後抱出來：「長耳乖，這是我大師兄，你別怕他，他人很好，我這次出去，他救了我好幾次。」
炎璽咧嘴一笑，將長耳從她手中接過，放到自己另一邊，將它的盤子也拿了過來，給它夾了些吃的：「長耳，來，吃飯。」
長耳對上他看似溫和的目光，乖乖蹲在桌上吃飯。
琉璃只當一人一獸已經認識了彼此，放心地笑了。
兩人一獸用過早膳，長耳自覺地收拾碗筷。琉璃抱著炎璽泡的靈茶喝著，濃郁的靈氣讓她頓覺神清氣爽，果然炎璽拿出來的東西就沒有差的。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低頭在腰間的空間法寶里找了找，翻出進秘境那日炎璽給她的那顆獸珠。
叫來長耳，將獸珠遞給它：「長耳，這是大師兄送給你的，吃了吧。」長耳聞了聞，一口吞了，咂了咂嘴，沒察覺什麼特別。
琉璃習以為常，前世的時候，她也是各種靈藥丹藥直接餵長耳，一直都沒有任何反應。炎璽卻挑了挑眉，遠古妖獸的靈丹可不比一般靈藥，蘊含的獸力足以撐爆一隻聖獸，他倒是有些好奇這隻狐狸的來歷了。
不過，這些並不是他關心的，他盯著琉璃腰間的空間法寶，目光微動，在秘境裡，就見她一直戴在身上：「哪裡來的？」
琉璃笑道：「師父送的，我沒有靈力，用不了乾坤袋，他就送了我這個。」
炎璽擺手：「這個不好。」從空間裡取出樣式極為簡單的鐲子遞給她，中間刻著一朵薔薇，花蕊處鑲嵌著一顆黑色的寶石。
低調內斂的樣子琉璃一見就很喜歡，卻沒有接。
炎璽一臉坦然：「這是師兄的見面禮。」
琉璃眨了眨眼：「你之前說用神珠草當見面禮。」
炎璽笑容不變：「那個不算，這是師兄妹正是相認的見面禮。」說完，直接給她戴在手腕上，靈氣划過她的指尖，一滴鮮血落在了黑色寶石上，一道光閃過，琉璃神識中已多了一個空間。
琉璃無奈，感受了一下，驚訝道：「這麼大！」手鐲內的空間比勿虛送給她的不知大了多少倍，即便是她前世用的，也不到這個的一半。
炎璽露齒一笑：「一般的東西，我自然不會拿來送人。」
琉璃想起尋回長耳那日，晴空就是用炎璽送的斂息斗篷幫她瞞住了師父師伯，隨手就是連大乘期修士都發現不了的神器，再看手上的鐲子，也就釋然了。
她想了想，從空間裡取出一瓶丹藥遞給他：「這是我的見面禮，比不上你的，只能算是心意。」
炎璽歡喜地接過，打開一看，難得有些驚訝：「六級極品丹藥？你煉的？」
琉璃點頭：「沒有修為，我最高只能煉出六級丹藥，你可不能嫌棄。」
炎璽喜滋滋地放進空間裡，她親手煉製的，怎麼可能嫌棄。同時又不禁有些驕傲，他的琉璃，從來都是最出色的。目光掃過她腰間的空間袋，炎璽似隨口道：「這個空間袋你也沒用了，不如一起給我吧，我剛好有用。」
琉璃哦了一聲，將空間袋的東西都轉到手鐲里，去了空間袋上的印記，遞給了炎璽。
炎璽接過，隨手塞進空間裡，同時催動靈力，空間裡的空間袋被靈氣切成了粉末。看著她手上的鐲子，摸了摸身前同等樣式的空間項鍊，笑意更深了。
蹲在琉璃身邊，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的長耳，忍不住再次翻了個白眼。
炎璽心情極好：「中午想吃什麼？」
他一問，琉璃才想起來：「去秘境前，若幽師姐給我準備了一個月的飯菜和吃食，都放在空間裡，未來一個月都不愁吃了。」一邊說著，一邊在空間裡翻找。
炎璽凝眉：「飯菜放久了吃了不好，中午我給你做。」說完，起身走了出去。
琉璃看著手中如同剛出鍋的飯菜愣在原地，放在空間裡的吃食有放久了這樣一說嗎？
嘆了口氣，琉璃將飯菜又收了回去，從空間裡取出一瓶丹藥，又取了不少靈晶，交給長耳送去農場，自己則出了谷往寶庫走去。
長耳跑到農場時，王楚正盯著手中的仙器發呆。長耳抬起爪子刨了他半天也不見有反應，狐狸眼一眯，一爪子重重踩到他腳背上。
「嗷！」王楚慘呼一聲，低頭看去，認出是琉璃養的小獸，只見它指了指地上的東西，轉身跑了。
王楚怔怔地看著地上，又看了看手中忘憂谷大師兄方才過來二話不說硬塞給他的法寶，不禁感慨，有了小師妹，連大師兄都變得有人性了。
王楚嘆了口氣，寶貝被搶的怒氣瞬間淡去了。兩人的禮都太重，他想了想，將自己收藏的一些珍釀和靈果叫人送去琉璃居。
快到中午的時候，晴空練完丹藥，看了看時辰，跳出洞府朝琉璃居飛去，準備找小師妹一起去膳堂用膳。他踩著飛劍，隔著老遠便聞到了飯菜的香味，閉著眼重重吸了一口，一臉陶醉。
他嘿嘿一笑，莫不是小師妹在做飯？落在琉璃居前，晴空直接打開柵欄走了進去。
邊走邊大聲嚷嚷：「小師妹，你竟然悄悄開小灶不叫我……嗝。」話音未落，在看到灶台邊面無表情回過頭來的身影時，嚇得重重打了一個嗝。
「對不起，我走錯門了！」
晴空飛快閃了出去，一溜煙又跑回了自己的洞府，才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
「嚇死人了！大師兄怎麼會在琉璃居！咦，等等……」方才大師兄是在……下廚嗎？！晴空瞪大眼，想再去看看，又不敢，躊躇半晌，嘆了口氣，只得自己去了膳堂。
炎璽看著被打開的房門，深邃的眼眸動了動。
琉璃去寶庫領了秘境之行所得的貢獻分，換了不少靈藥，有去藏書閣跟守書人打了招呼，回來已過午時。站在院子前，她看著被結界罩住的小樓和旁邊的果林，眨了眨眼。抬起手指戳了戳，發現竟能穿過去，莫非這層光罩只是用來好看的？聳了聳肩，走了進去。
走進屋，香味撲鼻。同早上一樣，一人一獸在桌邊等她，見她進來，同時送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滿桌子菜，無一不是自己喜歡的。
琉璃看著炎璽，難以置信：「都是你做的？！」
聞言，長耳急得吱吱直叫，炎璽好笑，指著長耳身前的兩盤：「這是長耳做的。」
琉璃笑著摸了摸長耳：「我家長耳真棒！」
長耳舒服得小耳朵直抖。
琉璃拿起筷子正準備吃，忽然發現炎璽直直看著她，目光期待。她眨眨眼，思考了好一陣，試探地說道：「大師兄也很厲害。」
說完，發現炎璽似乎有些失望，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家大師兄也很厲害！」
這一次，炎璽笑了，開始不停給她夾菜。
琉璃心底感慨，這人到底是孤獨了多久，連這麼一點誇獎都這麼高興，不免有些心疼，也給他夾了一塊排骨。
兩人一獸愉快地吃完飯，禮尚往來琉璃主動給炎璽泡了茶，炎璽又取出一籃靈果。
琉璃看著上面幾顆馥桃：「守書人送的？」
炎璽笑道：「我去摘的，他不知道，其他的是王楚送來的。」
琉璃忍不住腹誹，他知道恐怕也不敢攔你，不禁有些好笑，一邊啃著桃子，一邊想著再尋些東西給守書人送去。
下午，琉璃要煉丹，炎璽也有事，飛出了谷。
兩個時辰後，琉璃煉完丹，才發現外面似乎有什麼動靜，像是怕吵著她，故意壓低了聲音。她好奇地走出門，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
她不過煉一爐丹藥的功夫，琉璃居前不遠處，竟又多了一座小樓，也是兩層，同她的一般高，沒有種花，反而是種了不少樹。琉璃看著那些樹有些眼熟，轉頭看去，才發現自己的果園空了。
……
炎璽正指揮著幾個弟子搭建屋頂，見她出來，飛了過來，燦爛一笑：「小師妹，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琉璃將目光從靈果樹上收回來，抬頭看他：「你不是有自己的洞府嗎？」
炎璽重重嘆息：「人走茶涼，我不過是離開幾年，洞府里就空了，只得重新建府。湖邊風景不錯，我乾脆就來這裡住好了。」
琉璃半信半疑：「怎麼可能！」誰敢動他的東西。
炎璽眉色一動：「不信？你跟我來。」說完，不待她反應，直接攬住她飛上了崖壁上最高的一處洞府。
琉璃站在空無一物的洞府前，忍不住猜測，莫不是他得罪的人太多，趁他不在時，大家把他的東西都扔了？越想越有可能，琉璃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炎璽嘴角微微翹了起來，攬著她的腰正準備飛下去，卻被琉璃拉住。
此時，兩人正並肩站在洞府前的石台上，他將她攬在懷中，臨近傍晚，夕陽照得天上一片通紅，雲朵一片挨著一片，像龍鱗一般，鋪滿了整片天空，美得驚心動魄，可琉璃的眼中，卻只有那座紅色的山峰。
她驚喜出聲：「這裡竟能看到主峰！」
炎璽也朝那邊看去，勾起了嘴角。在忘憂谷的那些年，他每日就坐在這裡，看著他們曾經住過的地方。
原來只要這個人還在身邊，曾經的那些苦，都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