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剛喝完湯,便有小廝來報,說外邊有人找她。
顧盼問:「是誰?」
小廝答道:「那人說他叫廣生。」
顧盼起先愣了一下,緊跟著她就想起來,這個人是原主故意買通,去找鍾硯麻煩的人。
這個廣生原是顧盼母親的一名表弟,親疏關係隔的有些遠,但他確實也是顧盼的遠房親戚,是她名義上的小舅舅,從鄉里大老遠跑來京城投奔,她母親不忍見他流落街頭居無定所便給了他一筆錢安頓。
廣生在京城買了間小院子,可他這種人註定不會安生,結交了幾個有錢的紈絝子弟,當起了狗腿小流氓,膽大包天,破事幹了一堆。
所以原主當初才會找到他,讓他帶著他手裡那幫小流氓有機會要了鍾硯的命。
顧盼著急忙慌把人叫進來,小舅舅年紀輕長得也人模人樣,卻是不肯好好走路,走姿囂張有點匪氣,他一見到顧盼便笑了起來,「我的外甥女,舅舅可太久沒來找你了。」
廣生比她大不了幾歲,不太正經,說話語氣像個不上進的公子哥。
顧盼記得原主和他關係倒還不錯,於是問:「你今天是什麼事嗎?怎麼突然來找我了?」
廣生覺得自己雖然是個作惡多端的垃圾,但他對這個外甥女還是很不錯的,有求必應,帶著相好逛街買衣裳也不忘給她也買點首飾。
他覺得顧盼漂亮,這麼漂亮的外甥女當然得寵著。
他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輕飄飄的撂下一句,「你上次不是讓我逮著機會幫你把鍾硯弄死嗎?今兒他剛出門我就收到風,這不立馬讓手底下那幫小子跟著他,你放心,他們都很機靈,一準能把他踹到河裡淹死。」
顧盼:「......?」
她聽完這段話心涼了半截。
廣生喝了杯茶,意猶未盡抬眼看她,「你這是什麼表情?高興傻了?」
他連連搖頭,哀嘆一聲,說的頭頭是道:「也難怪你這麼高興,要我看,這侯府就是個火坑,鍾硯個病秧子也是在耽誤你。」
顧盼緩了一口氣上來,猶不死心問:「你真讓人去收拾他了?」
廣生點頭,「還騙你不成,我這不立馬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憑你這樣貌想嫁給誰不能嫁。」
「你讓他們幹什麼了?」顧盼心裡都快急死了,「快說呀!」
廣生有點看不懂她這麼大的反應,實話實說全都給抖出來,「踢兩腳打一頓。」他猶豫了一會兒,試探道:「他今早還帶隨從,或許他這次就是受點傷,可能也不會死。」
顧盼腦子裡緊繃著的弦驟然鬆了松,拍拍胸口如劫後餘生,「那就好。」
廣生目光一變,費解道:「你不是早就盼著他死嗎?」
「現在不想了。」
「為什麼?!!!」
「你不懂,女人都是善變的。」
「.......」
廣生頗為無語,他拍拍袖子站起來,吊兒郎當的說:「行吧,以後有啥事儘管來找我,我走了。」
顧盼不安的問:「你要去哪?」
「鬥蛐遛鳥玩女人。」
顧盼都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底氣說這種話,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你平日小心些。」
「知道了。」
兩人卻不知那邊其他小流氓們已經動了手。
他們雖不認得鍾硯但也是聽過他的大名,收錢辦事乾脆利落,幾個人畏畏縮縮尾隨在鍾硯身後,早前便打聽過知道他身體不好性格軟弱,便想著從背後偷踹一腳也算不得大事,更沒有人會把他們認出來。
為首那名男子正有所動作,鍾硯冷笑一聲,後背像長了眼睛似的,轉過身捏著男子的手腕,越來越用力,這人被疼的面目猙獰差點失聲。
鍾硯挑眉,然後活生生捏斷了他的手腕,隨手一扔,將人狠狠丟到牆邊,「誰讓你跟著我的?」
小流氓吐了口血,被嚇的不敢說話,哆嗦蜷曲著身子,嘴硬道:「沒.....沒人。」
鍾硯嗤笑一聲,「想殺我?」
小流氓是死也不能承認的,「殺人犯法,你可別胡說,我只是.....只不過是想給你一點教訓而已!」
鍾硯沒什麼耐心,使了個眼色,隨從便提著劍逼近牆角。
小流氓被嚇得屁滾尿流,咬緊牙關。
廣生雖然是個無惡不作的垃圾,但人緣出奇的好,手底下這幫人忠心耿耿,無論如何也不想把他供出來連累了。
思量過後,他顫音道:「我我我說,是是是是是個女的,長得很漂亮,讓我們把你踢下河。」
其實哪怕他扛住不說,鍾硯也猜出來主使者是誰,意料之中的事並不奇怪,他臉色立馬沉了下去,冷臉在那人心窩上又踹了一腳,「滾。」
小流氓連滾帶爬的跑了,生怕多留一刻就得把命交代在這裡。
鍾硯的面色稍顯病態,白的不正常,眼尾輕挑,眸中深處笑意森然,他有點可惜還有些生氣,顧盼果然還是死性不改,沒心沒肺。
顧盼提心弔膽了一天,太陽快落山了鍾硯還外出未歸,停了兩日的雪又簌簌落下,窗外飛雪漫天,平添一絲冷意。
她心底不安,靠在窗邊看了會兒雪景,伸手接了幾片雪花,不消片刻,雪花便在掌中消融。
等到天黑,才聽見鍾硯回府了消息,她重重鬆了口氣,看來他今天應該沒出什麼事。
雪越下越大,顧盼百無聊賴等鍾硯回來時,跑去院子裡滾了個巴掌大小的雪人,拿著穗子點綴,看上去模樣還怪可愛。
晚些時候,顧盼總算是等到了鍾硯的身影,他身上還是早晨臨出門時那套衣衫,衣袂飄飄,純白大氅披在肩頭,冷艷中又帶個種不可侵犯的高貴感。
「你總算回來了,吃過了嗎?」
鍾硯深深看了她一眼,光線朦朧下瞳色淺淺,這一眼與平時的目光並有什麼不同,「沒有。」
顧盼早就餓了,這不是良心不安才等他回來一起吃嗎?
「那我讓人擺飯。」
鍾硯邊解了大氅邊說:「下次不用等我。」
顧盼有些心虛,她平日也就裝裝樣子才會等他,今天事出有因,愧疚作祟。
鍾硯低垂著眼帘,一動不動凝視她,像要把眼前嬌弱瘦小的女人看的透徹,眸光逐漸加深,像在深林中正在覓食的野狼,瞅准食物便要叼進口中,撕咬的七零八落才好。
靜默稍許,鍾硯轉身進了裡屋,隔了一小會兒,沙啞低沉的男聲傳到顧盼的耳中,「幫我拿件衣裳。」
「哦。」
柜子里一大半都是顧盼鮮艷靚麗的裙子,鍾硯的衣裳反而不多,她隨手拿了一件給他送了進去。
青年當著她的面毫不避諱,脫了上衣,胸膛精壯,線條流暢,顧盼秉承著不看白不看的理念,大大方方的盯著他,臉都不帶紅的把手裡的衣服遞給他,「給你。」
她又問:「你的衣服怎麼濕了啊?」
鍾硯指尖稍頓,微微一笑,「被人踢進河裡了。」
顧盼大驚失色,小舅舅果然沒有騙她,說到做到找了小流氓去收拾他,如今只求鍾硯不知道這件事是她指使的,要不然以男主睚眥必報的小心眼性格,又得在心裡記她一筆,等著秋後算帳。
她面不改色保持鎮定,作為一名不合格的演員,不得不說她的演技顯得稚嫩笨拙,「誰幹的?為什麼要踢你?!他們知道不知道你是誰!?這件事必須得查,你可是侯府的世子,一定要讓那些為非作歹的人付出代價,讓他們都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鍾硯輕輕笑了笑,「說得有理。」
她張著嘴,「啊?什麼?」
鍾硯捏了捏她的手指頭,漫不經心道:「你說的對,必須得查清楚到底是誰,我也很好奇誰這麼恨我,三番五次想要我的命。」
顧盼:「......」
她有悔。
她不該畫蛇添足巴拉巴拉那麼一大段!
她故作為難,「唉,我突然想起來這種事恐怕不太好查吧?你當場抓到人了嗎?」
鍾硯看她提心弔膽的小模樣,心情舒暢了些,拖長嗓音慢悠悠的回:「那倒沒有。」
好,太好了。
「那要怎麼查?」
「總是有辦法的。」鍾硯有意嚇她,哪能輕易就讓這件事翻篇呢。
顧盼好聲好氣接著說:「我仔細一想,這事要不然就算了吧,傳出去還丟你的臉。」
鍾硯微笑,「無妨,我的顏面不重要。」
顧盼:「.......」
你媽的。
鍾硯扣著她的手指頭,「夫人如此關心愛護我,是我的福氣,我能娶了你也是三生有幸。」
顧盼半信半疑,被他的話蒙的暈暈乎乎。
她勉力笑了笑,「對了,今天又下了一場大雪。」
他低低嗯了嗯。
顧盼緊接著說:「我給你堆了一個小雪人,特意送給你。」
鍾硯心口震動了一下,眼神也頓了頓,「是嗎?」
顧盼記得書里有過描寫,男主很喜歡下雪天,當了皇帝後,興致突起也會親自在御花園裡堆雪人。
她覺著鍾硯應該是會喜歡的。
「屋裡暖和我怕它化了,就放在窗台邊,我帶你去看。」
「好。」
窗格支起的瞬間,簌簌冷風躍躍闖入。
一個模樣可愛的小雪人安安靜靜放置在窗沿邊上,枯枝作手,紅梅點綴,還被人用碳畫了個高高揚起的笑。
鍾硯的目光落在小雪人上,久久沒有移開,隨後扯了扯嘴角,笑了起來。
他小時候看見博平郡主給鍾虔堆雪人,曾經也是很羨慕的。
可這種好事,從沒落到他頭上。
期待一次次落空,執拗在他本就扭曲的心上添了一把孽火。
如今倒是有人肯給他堆雪人哄他高興,可是她也非真心。
鍾硯牽動嘴角,「顧盼。」
顧盼心裡一緊,「怎麼,你不喜歡嗎?」
鍾硯碰了下她的臉頰,冷淡的聽不出情緒波動,「喜歡。」
男人的手指撫過她的唇瓣,溫柔似燕呢喃,「我說過好幾次了,你待我好,我自然也會待你很好。」
可若你要我的命,我也會一同把你拽進萬劫不復的煉獄。
鍾硯是敗落腐爛藏於潮濕陰晦的惡魔,所以顧盼真的不該虛情假意哄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