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取悅你。
這句話如驚雷般在了悟耳邊炸開。
他的身體越來越緊繃,身體熱度也越來越高。
對上她的視線時,他喘了口氣,用已經有些冒汗的掌心擋住她的視線。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只好抱她。
用力地,借著她的體溫,來緩解自己血液里的沸騰。
「洛主。」
他輕輕喊她的名字。
聲音沙啞。
見她沒應,他又壓著聲音再喊了一聲:「洛主。」
衡玉頭枕在他的肩膀上,鼻尖都是那清淺的雪松香。
她的手落到他脊背,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現在身體有多緊繃。
「你看,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了悟的聲音沉悶下來。
他說:「洛主,你怎麼能這般壞。」
衡玉笑得在他懷裡一直顫抖,笑得手腕間那串鈴鐺不停搖晃。
叮鈴叮鈴——
鈴聲脆得驚人。
鈴鐺聲嘈雜過了頭,了悟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不再讓她亂動。
這樣一來,兩人的距離便分開些許。
借著院子裡黯淡的光線,她看清他眼眶濕漉漉的,眼尾一片殷紅。
清清冷冷,卻又勾人得很。
真漂亮。
了悟原本是攥著她的手腕。
見她要亂動,他乾脆將她的手腕遞到唇邊。
輕吻。
輕咬。
輕吮吸。
衡玉被他磨得實在受不了:「你是不是吻錯地方了?」
了悟鬆開她的手腕,用已經滲出薄汗的額頭去蹭她的額頭。
蹭著蹭著,眼眶越發濕潤。
衡玉瞧著他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只覺得被什麼東西撓得心尖發癢:「是不是很難受。」
了悟沉默片刻,低低「嗯」了聲,克制的吻在她唇角輾轉。
衡玉想湊過去吻他,但怕他更難受,便將手指放在他的頸側脈搏上輕輕撫摸,她感受到他頸間有薄薄的汗。
兩人在寒冷的庭院裡站立許久。
院子角落那叢竹子被寒風颳得簌簌作響,似乎也有些受不住這樣的寒冷。
但了悟的體溫一直不曾降下來。
衡玉眨了眨眼,問他:「要我幫你,還是打算再去重新沐浴一遍。」
了悟吻了吻她的眉心:「不要再繼續壞下去了,貧僧去沐浴。」
衡玉被他這句話弄得大笑起來。
笑得前仰後合,閉合的衣襟都散亂不少,整個人呈現出難以言喻的艷色。
「可你喜歡啊。」
他就是喜歡,並且享受著她偶爾惡劣的模樣。
往沐浴的側室走去的了悟聽到這句話,險些一個踉蹌。
-
今天是除夕夜,穿衣自然該喜慶些。
衡玉挑了件紅色的長裙穿上。合歡薰香已經熏好,她拂袖之間,香味便鋪面而來。
用木梳沾取桂子香的梳頭油,慢慢將自己的頭髮梳順,衡玉才朝廚房走去。
了悟一沐浴完就趕了過來,眉間都還掛著細小的水霧。
他正在擺弄碟碗,桌上的素菜都是他做的。
衡玉輕手輕腳走到了悟身後,還沒開口嚇他,了悟先一步轉過身來,將手裡的一碗飯遞給她,平靜道:「坐下吃吧。」
衡玉伸手接過碗筷時,還不忘摸了摸他的睫毛,把掛在他睫毛和眉間的小水滴都拂去。
了悟輕嘆了下,任由她胡鬧。
椅子只有兩張,兩人各自在對面落座,小白被直接扔在桌面上。
吃完這有些單調的年夜飯,了悟要先去佛殿更換香燭。
衡玉說:「等你忙完,直接去小湖找我和小白。」
「怎麼了?」了悟隨口一問,問完才想起來她下午時也去過湖邊,「好,貧僧儘快完成這邊的事情去找你。」
「不用急。」衡玉朝他揮手,轉身離開佛殿。
了悟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的背影。
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他才收回視線,轉身走進佛殿裡忙碌。
更換完新一批香燭後,了悟抬眼望著佛像,雙手合十行禮。那尊慈眉善目的佛祖佛像靜立於殿上,它原本平平靜靜,突然,佛像眼裡划過一道亮光——就在下一刻,了悟感應到,自己那凝滯不前的情劫進度,又往前推進了一小節。
了悟仰頭,靜靜注視著佛像:「佛祖,所謂的情劫到底意味著什麼……您到底,想藉此考驗弟子什麼?」
在幻境裡,這樣的親密也曾有過。
可那時候他的情劫進度並未發生改變。
現在和之前,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地點。
情劫進度得到推進,也就是說佛祖並未責備他在佛門清幽之地犯了清規戒律,反倒……像是在嘉獎他?
了悟腦海里突然閃過一絲念頭。
只是那道念頭閃得太快,以至於他一時之間沒有能夠抓住。
想著衡玉還在等著他,了悟沒有在佛殿裡多待。
他再次雙手合十,虔誠行完一個大禮,才從地上起身,快步離開佛殿,趕去小湖找衡玉。
距離湖邊還有段距離時,了悟發現,這素來昏昏沉沉、暗到令人覺得心頭壓抑的封印地居然多出亮光來。
他下意識加快步伐,距離湖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時——
他看到,一盞接著一盞的花燈,在湖面上墜成一片。
天上沒有星光。
於是地上的星火取而代之,映照天地。
而他眉間心上的姑娘,就站在這濃濃星火邊緣,撩灼著他的心肺,讓他連呼吸都困難。
「除夕快樂。」
衡玉朝他莞爾一笑。
花燈燃起時的星火盡數落在她的眸里,她的眼睛乾乾淨淨。
了悟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直到雪松的味道與合歡的味道交織在一起,他才輕聲說:「洛主,除夕快樂。」
這樣的溫柔,縱使是淬了毒,縱使要讓他受盡相思之苦……
他也無法拒絕。
他撩開衣袍,在湖邊蹲下,指尖在冰涼的湖水裡撥弄幾下,捧起那盞距離他最近的花燈放在眼前把玩。
「這應該是貧僧在封印地見過的,最亮的一個夜晚。」了悟仰頭看著衡玉。
衡玉在他身邊盤膝坐下:「那你就好好記著它。」
了悟溫聲說:「貧僧會的。」
這段回憶,足夠支撐起一段漫長而孤寂的歲月了。
了悟從儲物戒指里鄭重取出一個黑色的鎖:「這是貧僧送給你的除夕禮物。」
鎖大概有衡玉的拳頭大小。
造型看上去平平無奇,只是在鎖的身上有很多詭異而繁瑣的紋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是黑色的緣故,衡玉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總覺得它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
「這是什麼鎖?」
了悟淡淡道:「把它融入你的丹田裡,若是遇到危急時刻,它可以為你抵擋片刻。」
之前他送的黑色佛珠碎了,自然要為她再找一件護身的東西。
雖然這樣東西有些特殊……
但總歸對她是只有益處而無害處的。
衡玉仔細打量著鎖,又抬眼看他:「這到底是什麼?為何我會從它身上感受出不詳來?」
了悟解釋道:「這鎖原是子母鎖,子鎖的主人遭到邪魔之氣的侵蝕墮為邪魔,要出手將母鎖的主人殺害。關鍵時刻子鎖噬主,這件寶物便變得不詳起來。不過它在無定宗被淨化了數千年,如今已經可以正常使用。為了能將它兌換出來,貧僧幾乎把自己的宗門貢獻度都用光了。」
「子母鎖?這不會是同心鎖吧?」衡玉問。
了悟輕笑了下:「不是。」
衡玉還想再細問。
她知道了悟敢把這件東西交給她,這件東西絕不會對她有傷害。但……會不會對他有什麼影響。
在她開口之前,了悟先一步說:「給你的是母鎖。子鎖在貧僧這裡。放心吧,它對你我都沒有害處。」
衡玉沉沉看他幾眼,最終還是沒有再問下去。
輕吸了口氣,她問道:「我要如何把它納入丹田?」
「將神魂烙印在其上就可以了。」
了悟側過身,耐心教她該如何收服這塊鎖。
等她徹底將鎖納入丹田裡,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發梢:「這樣就好,你日後在滄瀾大陸行走,沒有保命底牌實在危險。」
衡玉被他逗笑:「結丹後期在滄瀾大陸雖說沒到橫著走的地步,但也是中上層實力了。」不過她也能體會他的心情,於是只是隨口反駁一句,就不再言語。
兩人坐在一起,欣賞著這滿湖的花燈。
時間滑到下半夜,花燈里的蠟燭也燃到最後,了悟說:「明日貧僧再來收走這些花燈,你我回去休息吧。」
衡玉被他從地上拉起來,早已經昏昏欲睡的小白也被了悟撈進他的懷裡。
兩人慢慢遠離這片火光,走回到被黑暗籠罩的佛殿。
目送著衡玉抱小白走進她的廂房,了悟轉身,想要走回自己的廂房。
但他剛轉過身,對面房間再次響起開門聲。
然後,把小白丟到床榻上的衡玉走了出來,快步來到他身邊:「我們回房吧。」
「……洛主?」了悟微愣。
「我有事問你。」衡玉神情相當嚴肅。
「怎麼了?」他的耳垂剛剛泛起紅暈,又壓了下去——此刻,她臉上的認真並非作態。
「先進去吧。」衡玉輕聲道,伸手推門走進他的廂房,從動作到神態都相當自然,一副這是她的地盤的模樣。
了悟無可奈何,只好跟著她一塊兒走進裡面。
「記得反手帶上門。」衡玉還好心提醒道。
了悟神色間多了幾分不贊同,但還是乖乖合上門,注視著她,等著她開口說話。
衡玉走到桌面,摩挲著燭台,想要將蠟燭點燃。
她不太熟悉這裡的布局,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找到蠟燭。了悟默默走到她身邊,用火摺子點燃蠟燭。蠟燭的光一亮起,室內便變得明亮起來。
衡玉坐到椅子上:「了悟,能對我開誠布公嗎?」
他有些茫然:「開誠布公什麼?」
衡玉微笑:「給你個提示,脫掉衣服。」
這個提示,並非指的是讓他脫掉衣服。
而是,如果他脫掉衣服,她會看到些什麼。
了悟平靜道:「洛主,不必如此。」
衡玉沉默了下,說:「這就是促成我過來封印地找你的原因。我想看看。了緣說得再嚴重,都沒有我親眼目睹更驚心。」
「原來是因為此事。」了悟點頭,像是心中的困惑終於得到一個解釋般,「可為何要感到驚心,清規戒律是貧僧心甘情願觸犯的,戒律自然也該由貧僧自己受著。」
他神情溫和,如同卷過山間的清風般,並未在意十年前的那件事。
衡玉注視著他。
她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可她沒辦法不在意。
——這人素來如此,明明付出了那麼多,卻從不言明。
若她稍微粗心些,稍微不在意些,就絕對無法察覺到這點點滴滴的深情。
「我師父說,在感情里表現得太克制太君子的人,總容易吃悶虧。」衡玉緩緩道,「因為你的付出都擺在暗地裡,不是誰都願意花時間抽絲剝繭的。」
就比如,各種話本、各種小說里,溫潤如玉的男二總是賺來讀者的憐惜,卻無法換來女主的喜歡。
衡玉托腮,看著了悟。她咬了咬牙,還是硬著心腸問道:「當時會覺得疼嗎?在所有長老、師弟們的注視下受刑,你會覺得難堪嗎?」
身為佛門之光,承載著佛門的驕傲,被無定宗的師弟們敬仰著、追逐著。
但去戒律院受罰時,戒律院首座沒有遮掩,而是在一次公開的講座上讓他公開受刑,那時候,到底是身體與神魂上的痛楚更深,還是驕傲被打磨得更痛。
了悟沉默片刻,平靜說:「都過去了。」
「洛主,都過去了。」
他走到衡玉身邊,彎下腰抱住她。
在前往秘境之前,他就曾經受過棍棒加身、神鞭烙骨、金光克神這三大刑罰。
時隔不到兩年時間又受,則傷痛會放大十倍,鞭傷還會一直留在後背無法消散。因此衡玉才說他脫掉衣服後她會察覺到一切。
所以還是會覺得難受的對吧。
衡玉緊緊抱住他。
似乎是終於起了傾訴的欲.望,了悟溫聲道:「那時候受了刑,貧僧其實覺得還好。只是留在宗門裡,其他師弟瞧見貧僧時,神色間總有些不自在。就連與貧僧關係最好的了念和了鶴他們,過來給貧僧上傷藥時也在欲言又止。」
「再留在宗門,這件事怕是難以過去,所以貧僧自請來到這封印地駐守。原本只是想在這裡待一段時間就開始在各地傳道。但聽說了緣先貧僧一步開始傳道,而且做得不比貧僧差後,貧僧也就倦怠了。」
傳道一事,哪位佛子去做都可以。
可鎮守封印地這種苦寒事,卻不是每個佛修都樂意過來的。
他擁有先天佛骨。
最大的責任就是淨化邪魔。
留在這封印地相當合適。
衡玉用額頭蹭了蹭他。
了悟被她弄得有些癢,忍不住笑起來,溫聲哄道:「不要難過,貧僧真的不在意。」
「我知道你不在意啊。」因為埋在他懷裡,她的聲音有些悶,「但這不妨礙我難受。」
了悟為她順著發梢,說:「抱你回你的房間睡覺?」
「我都在你房間了,你還想讓我去哪裡。」
了悟輕嘆了下,他似乎有幾分無奈:「你已經完成內門任務,該好好去追求你的逍遙道,莫要再與貧僧多做牽扯。」
說完這番話後,他就覺得疲倦。
他甚至在想,這聲音真是自己說出口的嗎,他當真……對自己越來越殘忍了。
衡玉笑:「你幾個時辰前還在吻我,現在就說讓我莫要再與你多做牽扯?」
了悟也覺得自己這番話站不住腳跟,他輕咳了兩聲,重新組織語言:「可是,春時穿枝拂葉游湖畔,單是想想,貧僧就覺得很美好。這封印地一年四季都是一樣的景致,幾乎寸草不生,唯一能夠在這裡生長的竹子總是顯得病怏怏的。你看,我們完全就不是一路人,之前只是被內門任務和情劫牽絆在一起罷了。」
「你若只是單純感動於貧僧的付出,便與貧僧繼續糾纏在一起,日後總會後悔的。」
「我是那種會因為感動便委屈自己的人嗎。」
衡玉推開他,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
她聲音輕緩而堅定道:「這段時日,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你還記得嗎,以前聽《梁山伯與祝英台》這個黃梅戲,你曾問我,若梁山伯偏要勉強呢?那時候我笑話你,說難以兩全,要如何勉強。」
「但現在,輪到我問,若我偏要勉強呢?我們完全不是一路人,若我偏要勉強呢。」
了悟被她看得喉間乾澀。
他注視著她,過了許久,才說:「這樣就夠了。」
「什麼夠了?」
「……遠遠守著你,日夜在佛前為你祈禱,就夠了。」
「以前得到的太多,初時貧僧很難滿足。」
「……貧僧是花了很長時間,才徹底適應沒有你的生活。」
他的聲音有些艱澀,開口說話時斷斷續續。
衡玉眨了眨眼,眼裡有水色一閃而過。
這人以前可是被稱作辯才無雙、舌燦蓮花,現在想要出聲解釋些什麼,都這般艱難起來。
說到這裡,了悟終於生出挫敗,他苦笑起來:「況且洛主不要忘了,貧僧的情劫,要求貧僧必須勘破紅塵。」
衡玉扯起唇角:「當時在秘境裡,你不是告訴情女前輩,你要找尋另一條路度過情劫嗎?而且據我所知,戒律院首座會怒而讓你在大眾面前受罰,也是因為得知你不願用勘破紅塵的方式度過情劫。」
了悟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她都知道了嗎?
「來找你之前,其實我想了很久。」衡玉眨眼,緩緩道,「最後我就想著,既然你不想忘了我,那我就再陪你走下去吧。」
「封印地苦寒,我也有自己的道要求取,我不喜歡長時間待在這裡,不如日後我想你了就來這裡陪你待上一兩個月,你想我了就去找我,陪我逛逛這滄瀾大陸,或者陪我在合歡宗里住上那麼一兩個月,再回來這裡求你的佛,問你的道。」
「你覺得這樣的相處方式如何?」
這樣的相處方式如何?
這樣的相處方式,已讓他魂不守舍。
只是,只是——
他張了張嘴,尋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洛主,你還可以抽身離開,去尋一位更適合你的道侶。他可以給你很多東西。」
「不會有別人。」衡玉微笑,「能有誰呢?了緣?遲?還是其他年輕一輩中的驚才絕艷之輩?不會有別人,一直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那就算了,反正我是絕不可能將就的。」
「你沒感受出來嗎,了悟,你也是我的情與欲。」
了悟沉默了下。
他突然起身將她抱起來,放到床榻邊上,蹲下身沉默著幫她脫掉鞋襪和衣服。
他蹲著看她,眼裡漸漸亮起光暈來:「貧僧去接盆熱水給你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