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話語一頓，打著方向盤變換車道。
車內陷入一陣長長的寂靜，突兀的讓人感到難受。
似是已經忘記剛才的話題，司機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可讓坐在后座的兩人急壞了，怎麼說話說一半。
明日清一郎挪了挪屁股，輕咳兩聲。
「俳句？」明日希子瞥了眼自己丈夫，開口繼續方才的話題。
「啊是的，一個俳句，好像還是小院老師，哦，就是木村先生，只不過平常我跟習慣叫他的筆名。」司機笑了笑，還專門解釋一句。
「大概是什麼樣的俳句？」
司機的話總是有種抓不住重點的感覺，快把明日希子心裡的好奇都吊出來。
還好她不是什麼性格內向或者社恐的人，不然遇到像這樣聊天總是賣關子似的司機。
怕是要讓人抓心撓肝好一會。
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東京會推出無聲計程車。
「你說俳句嗎？」司機想了想，身子輕輕坐直，「那你可就問對人了。」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當初在看期刊的時候覺得那個俳句非常美。
所以他特地花了很長時間把那段俳句完全地背下來。
司機用力地清了清嗓子，雙手握緊方向盤，接著用一種遲緩又有些低沉的聲音道。
「流螢斷續光，一明一滅一尺間，寂寞何以堪……」
背下來了！他有些激動，像是短暫地被文學氣息所包裹。
沒想到，有一天他也可以在別人面前賣弄幾句。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向後排那對夫婦模樣的客人。
兩人像是僵在原地，臉上帶著呆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
對於這樣的效果，他覺得十分滿意，看來以後要多背些東西才行，光是背出來唬人也很不錯。
當然。
明日清一郎和明日希子的震驚並不是因為司機的話。
而是意外於自己女兒的男友竟然還會寫俳句這件事。
俳句本身就已經讓人感覺十分遙遠朦朧的存在，一個會寫俳句的作家更是讓人有些無所適從……
誒？俳句？
那小子不是一個戀愛題材的小說作家嗎。
明日希子雙眼一亮，就說自己女兒眼光不會低。
她扭頭看向一旁的明日清一郎，想要看看自己丈夫臉上的表情。
只是她剛轉頭，明日清一郎便立刻察覺，快速收斂臉上的神色，皺著眉頭繼續看向窗外。
過了一會。
他回頭看向妻子，卻還是對上她的目光。
「……」明日清一郎依然黑著臉，雙手揣在身前，似是無所謂地搖搖頭。
那般樣子仿佛是在說，也沒有什麼。
只不過明日希子還是注意到他眉間的一絲鬆動，心裡輕輕笑著。
………………
「會不會有些太無聊了，要不我給客人放點音樂？」
為了讓自己那些許的「文人」氣場不敗露，司機硬是憋了許久沒再說一句話。
但經過剛剛的聊天，此刻的沉寂便顯得有些生硬尷尬。
還不如放點什麼音樂輕鬆一下。
「好啊。」明日希子沒有拒絕。
司機打開車內音響，因為之前有乘客聽過的原故，所以音樂很快地在車內響起。
「かわいいから好きなんじゃない。
並不是因為可愛所以才喜歡上你的。
好きだからかわいいんだよ。
而是喜歡上了所以才會覺得可愛。
誰かにばかにされても何ともない
即使被某人當做笨蛋也若無其事
だって僕の「ヒロイン」……
因為你是我的「女主角」……」
「…………」
清朗的節奏，溫柔的男聲。
是首很好聽的歌……
明日希子靜靜的想。
坐在一旁的明日清一郎也在放鬆地聽著音樂，只是聽著聽著神色逐漸困惑起來。
「好久沒聽到這麼清爽的歌了。感覺是那些年輕人會喜歡聽的音樂。」明日希子衝著丈夫說道。
「……嗯。」明日清一郎遲疑地點點頭。
好聽是好聽，可這聲音怎麼總覺得越聽越熟悉呢。
不應該啊。
他也很久沒有聽過霓虹最新的音樂，手機里循環播放的都還是昭和時代比較火的幾首。
「這首歌是翻唱以前的嗎？」明日清一郎忍不住問道。
「翻唱以前的？」司機顯然也是被他的話搞得有些發懵，「應該不是……這首歌是木村先生做的歌，似乎因為最近木村先生和明日熏的戀情曝光，所以在年輕人里又受歡迎起來。」
「聽說……啊是聽說，並不一定是真的。我聽之前的乘客說，這首歌最初是木村先生唱給自己女友告白的……」
司機後面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明日清一郎耳朵里只聽見木村隼太幾個字。
忽然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尤其還是用這首歌告白……？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歌詞，難聽。
除此之外，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種強烈鬱悶的情緒。
不是……
木村那小子是屬蒼蠅的吧？怎麼哪都有他？
怪纏人的。
明日希子此刻看著明日清一郎那一臉煩悶的表情，終於還是沒忍住哈哈笑出聲來。
一邊笑著，一邊抬手輕輕晃著自己丈夫的胳膊。
只要她一想到丈夫剛下飛機時說的「最好別讓我看見那小子」，她就止不住地想笑。
這下倒好，人到東京沒多久，甚至連家都沒回去。
不僅看了，還說了，聽了……就差沒親手摸了吧？
「喂！別笑了。」明日清一郎說道。
明日希子抿著嘴角，身體顫抖。
「煩人。」明日清一郎小聲道。
「你說什麼？」明日希子語氣陡然一揚。
「我，我是在說……那小子。」
司機：「抱歉，客人在說我嗎？」
明日清一郎：「……」
…………………………………………………………………………
下了計程車，明日清一郎和明日希子接到了明日輝悠打回來的電話。
「麼西麼西，我是輝悠，媽媽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麼事嗎？」
「其實也沒什麼……輝悠醬現在在做什麼？」
「我……剛剛在劇組拍電影，所以沒注意到媽媽打來的電話，現在拍攝結束正在回家的路上。」
「誒？現在才結束嗎？」明日希子看了看擦黑的天際。
「嗨……今天已經算很早的了。有時候拍攝出現問題可能要卡到很晚。」
「這樣啊。輝悠醬要多注意身體，不要太累了，早點回家……」明日希子忍不住喋喋不休起來。
電話那頭默默地聽著，直到明日希子說完「你有在好好聽嗎」。
明日輝悠方才回應兩聲。
「我知道了。媽媽還有什麼其他的事嗎？手機快沒電了，要說的話要儘快。」
明日希子看向明日清一郎。
既然正在回家的話，倒也沒必要在電話里說。
明日清一郎擺擺手。
「沒什麼了。」明日希子說道。
這下反倒輪到電話那頭的明日輝悠沉默起來。
「怎麼還不掛？」明日希子看著手機里那依然保持通話的狀態，問道。
「媽媽不是來問姐姐戀情的事情嗎？」明日輝悠糾結許久，還是說出口。
「……你果然知道！」明日清一郎的立刻湊到妻子手機旁說道。
「爸爸……」明日輝悠聲音發怵，還以為只是媽媽在聽。
「知道你還不說。」明日清一郎有些生氣。
「我知道的也不多，姐姐戀情什麼的你們還是自己問她吧……啊，糟糕手機沒電要關機了……」
嘟。
電話被掛斷，只留下夫妻兩人面面相覷。
「這兩個孩子也真是的，不就是談個戀愛嗎，至於藏著掖著嗎。」明日希子這一次站在丈夫這邊。
明日清一郎嘆了一口氣：「算了，等晚上他們兩個回來，再好好問問。先上去。」
「嗯。」
……………………………………
回到家，兩人簡單地把行李收拾一下後就坐在沙發里。
「熏醬和輝悠醬都不知道認真打掃一下，你看這都積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沒人住一樣。」
明日希子隨手打開電視。
「最適合寶寶體質……」
「……」
「換台換台！怎麼到處是這GG。」明日清一郎眼角抽搐。
明日希子操作著遙控器，打開最新的熱門影視劇。
隨意翻找，忽然她在一部電影前停下。
「情書？副導演那裡是輝悠醬的名字嗎？」
「那就看一看。」
……………………………………
一部電影結束。
明日清一郎有些震驚，他沒想到這部文藝電影竟然這麼精彩且充滿深意。
哪怕電影的導演和主演中都出現了木村隼太那個名字。
尤其是那個名叫森戶市的地方，他倒是知道那裡是木村那小子的家鄉。
沒想到……
那個地方還挺美。
有種。
讓他感覺懷念，仿佛自己小時候所看到的景色再次復現，時間在那座小鎮停下了腳步。
簌簌的大雪下是一段又一段塵封的故事，那種帶著物哀傷感的氛圍深深地吸引他。
尤其是自己女兒所扮演的女樹和木村隼太所扮演的男樹，那帶著遺憾的青澀愛情。
明日清一郎像是猛地想到什麼，臉上神色驟然複雜起來。
似乎，那個青年並沒有那麼討厭了。
甚至還有點……優秀的過分？？
當然那些GG除外……
明日清一郎抬頭看了看牆上的表，時間已經不早了。
怎麼這個點明日熏和明日輝悠還沒有回來，螢火事務所的工作未免也太多了。
正想著，他看向身旁的妻子，卻驚訝地發現明日希子正紅著眼眶。
「希子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有些感動。」妻子抽了抽鼻子，嘴裡說道，「男樹和女樹的結局太難過……要是熏醬也像那樣錯過自己的愛情的話，就太可憐了。」
「……」明日清一郎差點忘了，自己妻子是個相當感性的人，他無奈道，「那只是電影，你女兒現在正享受戀愛呢……」
「我不管，到時候你見了木村隼太，要對他好點，不要像在美國一樣犯渾。」明日希子說道。
「所以說那是電影。」明日清一郎無語，「怎麼能看的這麼入戲。」
「哪裡入戲。很多地方我都沒有看進去。」明日希子反駁丈夫。
「哪裡？」
「那個女主演，就那個渡邊博子。」明日希子抽了抽鼻子，「看到她總覺得有種看不進去的感覺。」
「伊藤優？」明日清一郎記得那個女主演的名字。
「嗯。」
「看不進去嗎？我感覺演的很好啊。」明日清一郎疑惑。
「不知道，就是看不進去。」
「哦……」
「………………」
「熏醬和輝悠醬怎麼還不回來。」
「再等等吧，可能是又有事情要忙。」
「等他們一進門，看見我們回國，你說熏醬會不會高興地哭出來。」
「說不準。」
「真有點期待呢。」
「………………」
…………………………………………………………………………
小樓中。
明日熏接到弟弟打來的電話，明日輝悠把父母打電話給自己的事情告訴了她。
並讓姐姐多保重。
對此，少女雖然有些慌，但想到戀情已經曝光，就算問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倒也不慌了。
反正父親母親還在美國……
就算來也是聖誕時候的事了，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她做很多準備了。
「輝悠呢？還在劇組嗎？」明日熏隨口問道。
「劇組今天的拍攝結束了，我現在正……」明日輝悠停頓。
「和伊藤小姐在一起？」明日熏十分敏銳地問道。
「嗯……」明日輝悠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
「已經確定關係了嗎？」好久沒有過問弟弟的消息，這讓明日熏忍不住想要八卦。
「確定了。」明日輝悠聲音有點發憨。
很難想到自己弟弟竟然輝悠會有這樣的語調，少女心裡有些嫌棄。
「不要玩太晚，記得早點回家。」明日熏想了想，還是叮囑一句。
「好……不過，今晚大概不回去了。」
「誒？？」
「我去優醬家裡。」
「……」
明日熏肅然起敬。
明日家的行動就是雷厲風行，輝悠也變成一個大孩子了。
她心裡有些感動。
想到自己打電話可能會打擾到明日輝悠和伊藤小姐的約會。
於是明日熏連忙道：「你們忙。」
然後便掛斷電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