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奴走出向老太太的病房,背靠著牆,垂眸盯著瓷白的地磚愣了好一會兒,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閱讀
VIP病房的電梯是直達的,她只能坐到一樓,再乘普通電梯回外科住院部,剛到一樓,便看到莊嚴站在那排閘道外等她。
沈奴滿心的陰霾,在看見他的剎那,散了些,漏進來些許陽光。
她走過去,莊嚴也走過來,牽住她手的同時,他說:「我給傅行長打了電話,他人在外地,下周二回來。」
掌握莊嚴前程的,說到底其實是傅伯雍。
如果傅伯雍願意向著莊嚴,不受藍姿左右,沈奴便也不用再受藍姿拿捏了。
沈奴點頭微笑:「嗯。」
但她心裡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輕鬆。
世家大族之間的糾葛,集團與集團之間的利益,盤根錯節,除非,莊嚴能帶給傅伯雍更大的好處。
否則,傅伯雍憑什麼為了一個莊嚴,得罪沈家、得罪盛安集團?
「如果傅行長不幫你,怎麼辦?」電梯裡,沈奴靠在莊嚴的臂膀上。
「那我就換個地方。」莊嚴聲調平緩,像在說一件輕而易舉的事,「上海,或者深圳,總有沈家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哪有那麼簡單。
莊嚴不僅僅只有自己,他還有母親和妹妹。
而且,放棄已有的成就,從頭再來,也不是件易事。
沈奴心頭像壓了塊石頭。
「我們同心協力。」莊嚴像是看穿了沈奴的顧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青年寬厚的手掌,給了她安慰,他說:「困難總會過去的。」
沈奴仰起臉,緩緩莞爾:「嗯。」
……
沈瓊琚離開醫院時,給沈奴打了電話。
電話里,她說:「五叔警告我了,不許我再打擾向老太太的清淨。」
「對不起啊小妹,姐姐幫不了你什麼。」
沈奴卻道:「你已經幫我很多了,如果不是你幫我弄到卜曉寒的號碼,我也堅持不到現在。」
「謝謝你,姐姐。」
沈瓊琚在電話那頭輕輕嘆了口氣。
聲音里滿是哀傷。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的聲音幽幽傳來:「如果我爸爸還在世,就好了,小妹你知道嗎?我爸爸是這世上最溫柔的人,他一定不會為難你。」
沈奴聽了,只緩緩一笑,沒說什麼。
她被接回沈家時,沈知書早已經去世了,她不知道她從未謀面的生父是不是沈瓊琚說的那樣好。
她也不知道,她是京城沈家的孩子,為什麼會在江南許家長大。
更不知道,生母為何如此厭惡她。
……
周二。
沈奴拆線。
拆了線就可以出院了,不過還打著石膏。
沈瓊琚知道她住院後,吩咐沈家的傭人送來她的換洗衣服,沈奴隨便挑了件靛青色連衣裙,腰身掐得極細,裙紗曼妙,十九的女孩兒,亭亭玉立,婀娜裊裊。
莊嚴幫她辦的出院手續。
住院時押金是送沈奴來的司機墊付的,沈奴出院,藍姿差了同一個司機來接她回去。
但司機沒接到人。
他捏著厚厚一疊錢,一臉懵逼地給藍姿打電話:「夫人,沈奴被一個叫莊嚴的青年帶走了,還把您墊付的押金退了回來。」
司機當晚墊了押金,隔天就找藍姿報銷了,所以沈奴的住院押金準確來說是藍姿墊的。
藍姿沒說話。
但隔著電話,司機都感受到她的怒氣,「那青年還說,以後沈奴不再是沈家的人,讓您……讓您別再來打擾她……」
嘩啦!
什麼東西被掃落在地的聲音,司機冷汗都下來了。
他在沈家做了幾十年司機,對沈家的大部分事都很清楚,那個11歲就被領養來的小丫頭,以前一直很聽話。
她成績好,但夫人不喜歡她太出挑,為了討夫人歡心,她高考的時候故意缺考理綜,最後上了個普通二本大學。
可最近不知怎麼回事,越來越不好掌控。
……
司機跟藍姿說著話,沒注意到從他旁邊走過去的一行人。
今天向老太太也出院。
陸清臣攙扶著向老太太,傭人拿著大包小包跟在後頭。
他聽見沈家司機的話,側頭看了那司機一眼。
「清臣,我昨兒聽聞佳佩要回國了。」向老夫人穿著墨色旗袍,改良得寬鬆得體,暗線繡了鳳紋,高貴大氣。
她年紀大,稍微彎了腰,仰頭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陸清臣,「你要實在遇不到心動的,不如就跟佳佩定下來吧,奶奶是過來人,看得出來她在等你開口。」
「那孩子,知書達理,長得也周正,定會是個賢妻良母,配你,委屈不了你。」
說了半天,向老夫人才發現陸清臣根本沒在聽,氣得抬手打了他一下,「一跟你說這個,你就裝沒聽見!」
陸清臣像是剛回神,「您說什麼?」
「……」老太太氣得不想理他了。
……
莊嚴把沈奴安置在瑞雅小區,他租的房子裡。
馮明瑞原本住帶獨衛的主臥,得知莊嚴要把沈奴帶過來住,主動搬去了小次臥,畢竟是女孩子,在房間裡洗漱更方便一點。
午飯是莊嚴做的,吃完,他看了看表,一點半。
「我跟傅行長約了三點,你先去睡會兒。」
莊嚴把沈奴帶去臥室,床單被套提前換了新的,鋪得十分平整。
房間不大,一張床,一個簡易衣櫃,獨衛也巴掌大點,沈奴的衣物已經被莊嚴整齊地擺進衣櫃裡。
她第一次來這,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泛紅,她皮膚白,那一抹紅像施了薄薄一層朱粉,淡淡含春。
莊嚴瞧她這模樣,忽地有些難以自持,不過也只是牽起她的手,輕輕吻了一下她的手背,說:「這間房給你住,我跟馮明瑞擠一擠。」
他一向克己復禮,老古董得像個守舊派,行為從不逾矩。
一日未給她穿上婚紗,他便護她一日清白。
萬一……他不願深想那萬一,但如果有那萬一,他心愛的姑娘,也是個乾乾淨淨的人兒。
沈奴看著莊嚴在玄關換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不想跟他分開,她走過去,叫他:「莊嚴……」
莊嚴換好皮鞋,拿起放在鞋柜上的牛皮文件袋,青年穿著襯衫長褲,清瘦又筆挺。
看出女孩眼裡的捨不得,莊嚴笑著溫柔哄她:「又不是不回來了,乖乖等我,嗯?」
沈奴抬臉看了看他,眼眸帶上了羞澀,「等你回來,我告訴你一件事。」
莊嚴眼睛在笑,仿佛天下所有的光明都融在了他眼中,那樣溫暖。
「什麼事?」
「等你回來告訴你。」沈奴羞得雙眼迷濛,像是卷了一場江南雨,「你聽了肯定高興。」
莊嚴牽起她的手,眼神是縱容的溫柔。
「好,我回來再聽。」
「你快點回來。」
「好,我快點回來。」
「路上小心。」
「好,我會小心。」
沈奴站在出租房門外,目送莊嚴離去,在青年回頭用眼神示意她趕緊回屋休息時,她給了他一抹甜甜的笑。
莊嚴拿著的文件袋裡,裝著他這幾日精心準備的合同文件,裝著他與傅伯雍談判的籌碼。
他要去奔赴一場全力以赴的談判。
為了心愛的姑娘。
可是。
答應了要早點回來的人,他再也沒有回來。
------題外話------
**
今天還能要推薦票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