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行字，沈奴心裡多少有些激動。
尤其是從陸清臣眼底看到讚賞的意思，她心底生出小小的驕傲，彼時兩人剛吃完晚餐，桌上殘羹冷炙，男人坐在她的旁邊，左手隨意地搭在她身後的椅背上，沈奴感覺到男人的氣息將她包圍。
她看著陸清臣笑：「你此刻有沒有一種賺到了的感覺？」
陸清臣手指勾著女孩一縷頭髮，烏亮柔順的長髮纏繞在男人骨節修長的手指上。
「賺到什麼？」
男人嗓音低沉溫柔。
沈奴把手機放在桌上，整個人靠近陸清臣懷中：「賺到一個學霸老婆。」
「得意忘形。」聽了，陸清臣笑握了下她的小手。
……
在成績公布之前，沈奴先接到國內幾個頂尖大學的招生組電話，前兩個沈奴婉拒了，明華大學招生組打來的時候，她本想一口答應的。
正好當天陸清臣休息在家，手機音量不小，沈奴又沒刻意迴避，陸清臣在旁邊聽見對方自報家門，以及開出的學費全免的條件，做了個讓沈奴別急著回答的手勢，然後抽開茶几下的抽屜，從裡面拿出紙筆。
筆力沉穩地寫下幾個字：我剛才接到B大招生組的電話，正在考慮。
沈奴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還是照著說了，當然，用詞經過了一些潤化和加工，沒那麼強勢生硬。
對方一聽，語氣明顯急了幾分：「B大已經給你打過電話了？」
後面好像還小聲嘀咕了一句：那群孫子動作真快。
沈奴：「……」
但下一瞬，那邊又是一副和藹可親的口吻：「沈同學，我真心建議你到我們學校來，只要選擇我們學校，我們會有專業的老師幫助你選擇專業，而且我們學校對優秀學生的補助很豐厚，只要你願意過來，我幫你向上面申請每個月給你一筆生活補助金，還有我們學校的科研項目……」
沈奴見對方說得如此誠懇，不由得去看陸清臣。
陸清臣在紙上寫下：再考慮考慮。
沈奴照著說了，那邊又說了很多話，才不干不脆地掛了電話。
「我都不知道成績，他們是怎麼知道的？」沈奴接過陸清臣遞過來的玻璃水杯，喝了幾口。
明華知道她還能理解，附中的學生，可能有什麼特殊渠道，但其他高校也知道了，這就有些叫人費解。
陸清臣把筆放回抽屜，扔了那張紙，「他們自有辦法。」
接下來的兩天，沈奴時不時接到各個名校的招生電話，開出的條件一個賽一個的誘人，她有種被『搶』的感覺。
明華那邊的招生組老師大概已經把條件給到了極致，沈奴隔著手機都感覺到對方的那種急切和崩潰。
三十號，沈奴看到了自己的成績。
全市第三名，雖然不是狀元，但跟第一名成績也就相差四分。
這個成績倒是沈奴沒想到的。
最終還是選擇了明華，專業臨床醫學。
經過明華招生組的大肆宣傳，很快沈奴身邊的人都知道她被明華錄取，除了安欣和班主任，其他幾個科的老師和一些平時沒什麼交流的同學也打電話過來道喜，最後傅蜜和樂蓉蓉都知道了，樂蓉蓉在金城國際購物廣場的一家海鮮餐廳訂了個包廂要給她慶祝。
去金城國際的路上經過明華附中，校門口拉起橫幅，今年的全市前十，有四個在明華附中，沈奴的成績在學校里排第二，名字光榮地被展示在橫幅上。
這份殊榮，兩年前就應該有。
如果她有一個正常的母親的話。
想到藍姿，沈奴的心情多少受點影響，21歲的女孩子，早就不會像幾歲十幾歲的小孩那樣需要母親這個角色，可這份缺失，還是在她心頭留下一塊空洞，而這份空洞，誰都彌補不了。
「太太，快看那上面有你的名字！」馮福林激動的聲音拉回沈奴的思緒。
沈奴知道成績時的那種膨脹和興奮，早就消了下去，聞言只是淡淡一笑，不驕不躁的：「我看到了。」
頓了頓，「馮叔，掉頭，先去一趟去華和醫院。」
……
再次站在藍姿的病房外，沈奴的心境與上一次大有不同。
更加平和與坦然。
藍姿還是那副樣子，腹部的衣服下不知道揣著什麼東西，低頭慈愛地撫摸肚皮，假裝自己即將臨盆的孕婦。
沈奴沒有進去，站在門口望著她，輕輕地叫了聲：「沈夫人。」
不知道是這個稱呼的緣故，還是沈奴的聲音，藍姿身體輕輕一顫，過了幾秒，才轉過頭來。
夕陽正濃，沈奴看見那張熟悉的臉。
不是她曾無數次面對的冷漠尖刻，而是溫柔和慈祥。
心裡清楚，這份溫柔與慈祥並不是因為她，而是藍姿臆想出來的尚未出生的孩子。
「我被明華醫學院錄取了。」她說：「將來我會當個醫生，也許還會是骨科醫生。」
沈奴也弄不清自己為什麼要到這來說這些，她遭受的那些不公平對待，不過是長輩們仇恨怨懟在她身上的延續，她做錯什麼了呢？她不過是在藍姿最恥辱絕望的那天出生了而已。
走出精神專科醫院的大門，沈奴迎著刺眼的夕陽，可是在整件事裡，藍姿何嘗不是受害者。
失去幸福的婚姻，失去作為女人的尊嚴，甚至失去健康的身體。
沃爾沃重新上路，開往金城國際，沈奴的手機忽然有電話進來。
她看了眼來電，是個陌生的座機號。
接起，她先出聲：「你好，哪位？」
電話里沉默。
沈奴又問了一聲，那邊還不說話，她皺了下眉，看了眼手機屏幕，仍處在通話中。
又放到耳邊聽了幾秒，確定對方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她想拿下手機掛斷。
卻在這一瞬間，聽筒里傳出一道沙啞的、熟悉的聲音。
「對不起。」
是藍姿的聲音。
三十幾個小時的恐怖綁架，二十幾個小時在棺材裡絕望，莊嚴和奶奶的陸續死亡，這些豈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抹平的。
沈奴沒說話，聽見她又說：「下輩子出生前記得好好挑一挑媽媽，別再挑一個我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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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