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惠的靈柩雖在路上,可曹宅既已經往親朋報喪,總要設靈主供兒女親朋弔祭。
靜惠與兆佳氏的誥命雖沒有收回,可曹頌的二品總兵已經罷官,已經名不副實。可曹頌身上的爵位只是正五品的雲騎尉,要是按照這個品級給靜惠治喪,又實在委屈了靜惠這個二房主母。
雖說這些死後哀榮,對逝者來說沒什麼意義,可還有幾個孩子,總不能讓幾個孩子覺得曹家薄待了他們的母親。
再說,曹頌的案子至今沒有塵埃落定,以曹頌「戴罪之身」的身份,即便用五品宜人的身份治喪,也顯得冒失。
可總不能以民婦的身份。
為了此事,曹顒親自出門,去了怡親王府,向十三阿哥請示。
十三阿哥已經得了消息,心中亦是唏噓不已。
曹家女眷中,靜惠因是十三福晉堂外甥媳婦的緣故,早年也常來王府請安,十三福晉也對十三阿哥贊過的,確實是個賢惠的。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病故,曹頌那傢伙的打擊怕是不小。
十三阿哥心裡明白,曹顒名義上是請示自己,實際上是想求自己在皇上面前探探話而已。
即便曹頌不能保留原級,也看看到底降幾級留用。
「你聽爺回信吧,你們老二那裡,你也多安慰些……」十三阿哥嘆了一口氣,道。
曹顒道:「勞煩王爺,臣待幾個侄兒侄女謝王爺了……」
十三阿哥擺擺手:「那也是爺的外甥與外甥媳婦,不用再囉嗦……」
待曹顒告退,十三阿哥便直接去了宮裡。
福惠阿哥薨後,雍正並沒有回圓明園,依舊留在紫禁城。
養心殿裡的,因還沒有到燒地龍的時候,很是清冷。
雍正已經年過五十,老來喪子,打擊委實不小,像是一下子少了許多精氣神。
十三阿哥見狀,心裡嘆氣,卻不曉得該如何勸解。
說什麼都是空的,
前年他沒了二格格,去年沒了兩個小阿哥,都是剜心之痛。
更不要說皇上子嗣不豐,膝下只有三個阿哥存世。
福惠阿哥又是幼子,因年家的緣故,皇上對這個失母幼子多有憐惜。
不過,見到十三阿哥,雍正原本沉重的心情,還是好了那麼一點點。
「十三弟來了……」他示意十三阿哥近前坐,而後吩咐陳福上茶。
今早小朝時,君臣兩個才見過,顯然十三阿哥現下進宮是有事稟告。
只是十三阿哥沒有開口,雍正也沒有急著問。
福惠的夭折,帶給雍正的觸動很大。
他突然發現,自己這個皇帝當的很沒有意思,將自己累的半死,卻疏忽了許多事。
他想起少年時聖祖皇帝訓斥他脾氣急躁之事,再想想自己登基這六年,一年一大步,忙的跟個陀螺似的。
可他是皇帝,站在至高之位,手握世間權柄,當俯覽天下才是。
他不急了,甚至巴不得時間能跟牛皮糖似的,抻得越慢越好。
看到這樣平和的皇上,十三阿哥心裡詫異。
他不想破壞雍正的好心情,就有些猶豫,要不要現在提曹家之事。
如此一來,雍正倒是疑惑:「十三弟怎麼欲言又止?遇到什麼難事?」說到這裡,神色凝重起來:「賑濟銀錢不夠了?」
雖說戶部銀庫銀子不少,可其中大部分都是不能動的,能調來賑濟的銀錢有數。
十三阿哥忙搖頭道:「不是戶部事務……是一點私事來請皇上示下……」
「私事?」雍正挑眉,來了興致。
十三阿哥雖不願掃興,可想著對曹家來說理喪畢竟是大事,還是硬著頭皮道:「是曹家的事兒……曹頌髮妻董鄂氏病故,曹頌如今待罪,後事料理就有些尷尬……到底是臣弟的內甥,臣問了曹顒,他也沒個章程,臣弟便想著到皇上跟前求個體面……」
「董鄂氏……」雍正有些吃驚:「不是說曹頌次子夭折?怎麼是喪妻?」
皇上有粘杆處,可曹家東府顯然還不入皇上的眼,並無粘杆處的人滲入。🐊💣 69𝕤𝕙υא.ςOᗰ 👤♖雖說曉得天佑出京,可他只當是去江寧接曹頌家眷。
十三阿哥嘆了一口氣道:「次子夭折在前,董鄂氏病故在後,曹霑已經打發人回京報喪……靈柩已在路上……雖說要在城外停靈,可曹宅那邊也要治喪……」
曹頌是御前侍衛出身,雍正對他本無惡感。
這次即便因兩督之爭,用曹頌這個二品總兵「頂缸」,還怕曹顒多心,特意說了軟話,只想著曹頌年青,等個三年兩載的,給他安排個好差事便是。
沒想到卻在他進京候審的時候,接連喪子喪妻。
雍正因福惠阿哥之喪,本就對喪子的曹頌有些不落忍,現下又聽到他喪妻的消息,三分的不落忍就成了十分。
他又想到自己,即便髮妻還在,可早已夫妻決絕,比鰥夫也強不了幾分,同病相憐之心更盛。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曹頌的總兵既罷了,就先回一等侍衛上聽用……」
十三阿哥聞言,心中歡喜,這不僅是恩准曹家以三品淑人的身份發送董鄂氏,而且還給曹頌的降職定了品級。
一等侍衛是正三品,總兵是正二品,降兩級聽用,刑部那邊量刑的時候,就要斟酌著,不用再擔心有人羅織罪名,橫生枝節……
雖說早就曉得曹頌此回有驚無險,可聽到十三阿哥的回信時,曹顒心中還是鬆了一口氣。
世上之人,最不乏落井下石的。
就像這回的事情,知道內情的,曉得曹頌在「頂缸」,不知道內情的,多半要當成曹家失寵的先兆。
就在曹家聖眷昭昭時,都有人彈劾曹顒,更不要說現下這個時候。據曹顒所知,如今已經又不少御史上了摺子,都是彈劾曹頌在任上不端的。
眾口鑠金,加上曹頌本身就有過失,曹顒如何能不擔心?
不僅曹顒,曹家諸人也都覺得安心。
曹頌的差事雖沒了,可皇上既准許他依舊用侍衛身份發送妻子,那是不是也表明並沒有怪罪曹頌之前的失職?
靜惠的靈柩不在,只設了靈堂,供奉了靜惠靈主。
除了幾家姑奶奶處與富察家,其他人家要等靜惠靈柩抵京才報喪,因此這幾日來弔祭的都是至親。
曹穎、曹佳氏、曹頤都是靜惠進門前就出閣的,感情還淡些,四姐卻是多受靜惠看顧,姑嫂感情很深。
只是她現在是雙身子,又是三個月緊要的時候,誰也不敢讓她多哭,少不得大家又勸住……
乾西二所,五兒房門口。
弘曆站在門口,看著燈下坐著的婀娜人影,不由愣住。
自打江南回來,弘曆就想著抬舉五兒,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他是皇子,站在高看的遠,自是曉得曹頌被罷官,不是什麼曹家失寵,說不定曹家二房的崛起,就在這次罷官開始。
只是他不僅要安撫喪女之痛的富察氏,偶爾陪陪有產子之功的富察格格,還要哄著小意溫柔的高氏,加上自己看中、輾轉安排入宮的蘇氏,外加上同蘇氏一起被賜下的朝鮮美婢金氏,一時間竟忙的抽身不能。
加上五兒的性子,向來不往前湊,弘曆又是習慣女人溫柔小意的。
畢竟他喜歡身材苗條,性格柔弱的女子,五兒容貌雖不差,卻行事刻板,身材又豐腴了些,有些不合他的心意。
而且,即便有心平衡自己後院,可他到底還年輕,有心軟的時候。嫡妻剛喪女,那個時候弄「平衡」,也太冷情了些,心思就擱置下來。
這回曹家有喪,弘曆又想起早先的打算,便親自來到五兒的院子。
他只是一時興起,攔著宮女沒有通報,沒想到就看到與印象中截然不同的五兒。
宮裡避諱,不幸戴孝,可五兒有服,就換了素色衣裳,褪了首飾,臉上也沒有妝容。
四阿哥不得不承認,自己看到這樣的五兒,竟然有驚艷的感覺。
印象中那個圓臉帶著稚氣的五兒,在他不經意間,竟然長成了傾城色。
五兒坐在炕上,手中拿起針線發呆,壓根沒留意門口多了個人。
她的貼身宮女春橙站在弘曆身後,只覺急的不行。
二所雖現下女眷還不多,可氣氛已經同皇子大婚前截然不同。
即便五兒沒有明說,春橙也多少猜出自己主子平素扮平庸的緣故。
福晉雖說現下依舊端著賢惠,可既能帶族姐為媵,就是個有算計的。主子暫避鋒芒,摸清福晉脾氣再行事,也是自保之道。
不想,今日卻有了變故。
主子因擔心娘家長兄,本就有些清減,昨日又聽到長嫂病故的喪信,就去福晉前報備過,開始閉門守制。
她們這裡本就冷清,加上已經入夜,主子淨面後就沒有再裝扮。
沒想到,阿哥這個時候過來……
春橙剛想著是不是冒著挨板子的危險出聲示意, wac 就見五兒抬起頭,望向門口。
看到弘曆的那瞬,五兒先是呆了呆,隨即眉頭微蹙,帶了幾分迷惘與無助,分外惹人憐惜……
曹宅,靈堂。
曹顒看著眼前的一碗粥,又看了看曹頌,啞著嗓子道:「怎麼,還得哄你吃飯不成?」
自打知曉靜惠病故的消息,已經三日。
曹頌米水未進,兆佳氏實在無法,只能求到曹顒身上。
這幾日,曹顒也是身心俱疲。
靜惠靈柩沒到京中,大祭還在後頭,沒有現下就請假的道理,他每日還要去衙門。
又不放心曹頌這邊,每日落衙回來就直接到東府這邊。
沒想到,靜惠的名分剛定下來,曹頌又不安生了……<!--flag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