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秦楓手中驚堂木一拍,沉聲道:「堂下何人?狀告何事?」
跪在縣衙里的一個中年漢子,渾身哆嗦一下,連忙叩首道:「草民徐三七,狀告……我家女兒忤逆,不聽父母之命……」
哦?
秦楓微微一愣。
這倒是稀奇。
忤逆這種事,首先鬧到公堂的不多,其次也多是告子,很少有見到告女的,因為這個年代的女性地位很低,哪怕小心侍奉,也會動輒得咎,更何況是忤逆的大罪。
再看他旁邊跪著的那個妙齡女子,雖然布衣荊釵,眉目間也有幾分清秀俏麗,並不迴避自己的審視,目光中反而多了幾分倔強,哪怕面對縣太爺,也不打算妥協的樣子。
如此情狀,以秦楓的經驗,已經有了一些猜測。
「徐三七。」秦楓目光垂落,淡淡道:「她如何忤逆,細細說來!」
「啟稟秦大人!」徐三七自以為占著理呢,瞪了身邊不聽話的女兒一眼,跪著說道:「草民本將女兒許配給鄰居王家,那隔壁的王家跟我家世代交好,便結下這門親事。可誰知這不孝女竟然不守婦道,跟郭家那個窮小子私定終身,竟然要悔婚!這讓我老臉往哪擱?這不是反了天了麼!求大人做主,判她一個忤逆,好教她知道厲害!」
咳,這點事兒……
秦楓的表情似笑非笑,這種案子根本就不用動腦,很容易就斷得明明白白。
「來呀!」沉聲一喝,秦楓吩咐道:「把剛才徐三七說的那個,郭家的窮小子,帶來縣衙,不得有誤!」
「是!」三班衙役如今已經被秦楓操練得十分熟練,話音未落就沖了出去,以淳化縣這點地界,不到半刻便能將人帶到。
哼!
徐三七露出滿意的神色,瞥了女兒一眼,心想在秦大人面前,你還敢強頂麼?
還不信你個死女子,能反了天了!
「唉,這下完了,沒想到這個徐三七還真狠,給告官了啊!」
「其實吧……他家姑娘跟徐家小子的事情,也算是你情我願,若是好好央求,未必就不能成就好事,怪只怪那個郭家的小子嘴笨,也不會說幾句好話,事情鬧僵了,這徐老哥也是個認死理的,結果鬧成這樣。」
「本來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麼時候輪到她一個姑娘家自己做主了?就該好好罰她!不然成何體統!」
「秦大人會怎麼判?」
「廢話麼!秦大人是神農轉世,那是神仙下凡來的,難道還能支持私定終身這種事情?」
嗯,不錯。
高文天擠在人群中,捋須沉吟,看來這淳化縣吏治清明,百姓信服父母官,才把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拿來縣衙評斷,從某個側面,也能反映出秦楓的能力,的確是可造之材。
至於這案子本身,甚是可笑。
什麼時候,輪到女子做主自己的婚姻了?
別說這區區農戶,就算是我高家,玉蘭這孩子想要圖個好姻緣,也得央求我這個當爹的做主。
暗結鴛盟,私定終身?都這麼搞下去,豈不是天下大亂了!
「爹,秦大人會怎麼判?」此刻高玉蘭心心念念,全都是眼前端坐在縣衙上的秦楓,一開口就是秦大人,哪有半點平常的驕傲模樣,讓高文天覺得怪怪的。
「放心吧,那個什么姓郭的窮小子,只是痴心妄想罷了。」高文天擺擺手,很篤定地說道:「婚姻大事,自然要聽父母之命,要聽長輩之命!」
他聽說這秦楓並無父母,那麼他作為知府,乃是淳化縣的頂頭上司,自然也有這個做主的權力。
「窮小子怎麼了?」
冷不防,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淡淡道:「今天的窮小子,未來未必沒有出息,若真是兩情相悅,難道就非要拆散麼?」
插話者,朱元璋!
可嘆高文天的官職太小,朱元璋登基時間又太短,實在沒見過這個級別官員的面。
既然不認識,高文天自然不會跟這麼一個不知所謂的農家瞎眼漢子客氣!
「你懂什麼!」高文天冷笑道:「說什麼兩情相悅,還不是戀姦情熱,不知怎麼用花言巧語騙了人家好女兒的心思,窮就是窮,別談什麼未來出息,你小時候窮,現在就不窮了麼?」
呃!
朱元璋被懟了個啞口無言,要不是怕暴露身份,這個高文天早就是個死人了。
窮小子三個字,對朱元璋來說,多少是有點應激的。
若是人人嫌棄窮小子的出身,那他當年就沒有可能娶了馬皇后,甚至不可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窮小子怎麼了?這些人說話,真是可惡!
「爹,別這麼說。」高玉蘭卻是已經開始護著秦楓了,不滿地說道:「現在是人家縣衙上,自有縣令大人判斷,你別多嘴。」
嗯,這還差不多!
朱元璋神色稍稍緩和,贊同地點了點頭,道:「這位姑娘,言之有理。」
高玉蘭這才覺得有些害羞,不由得多看了朱元璋一眼,覺得這個目盲之人,倒也很順眼呢。
不多時,那個姓郭的窮小子,神色惶恐畏縮,被幾個如狼似虎的衙役,拎小雞似的帶到公堂之上。
「堂下何人?」秦楓望著渾身抖若篩糠的年輕人,已經把語氣儘量緩和,但見他還是十分畏懼,郭郭郭了半天,連姓名都沒說全,不由得皺起眉頭,直接問道:「我且問你,與徐家女兒的事情,可敢有所擔待麼?」
這……
小伙子畢竟年輕,只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哪裡見過縣衙門的威嚴,嚇得兩股戰戰,臉色煞白,依然說不出個囫圇話。
「堂堂七尺男兒,怎麼還不如個女人?」秦楓皺眉,不滿道:「如今,徐三七狀告女兒忤逆,而這位徐家的女兒,為婚姻幸福,不惜與老父對簿公堂,你若是如此畏縮膽小,以本官看來,實在並非良配,那還是讓徐家的女兒,嫁與隔壁王家的好。」
啊!
姓郭的青年渾身劇震,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竟然……對簿公堂了?
這可是天大的事啊!
她……
青年不可置信地望向徐家女兒的方向,後者早就淚水漣漣,但目光中閃耀的依然是堅決和倔強,只是……對他此番表現,不免有一絲失望。
呼!
驀地,姓郭的青年胸中仿佛被鐵錘重重砸了一下,砸得他眼冒金星,一股血氣猛地涌了上來。
郭某!
堂堂七尺男兒啊!
難道還不如個女人?!
一咬牙,他對著秦楓砰砰磕頭,卻也不說話,只是瘋狂磕頭,磕得額頭上血跡斑斑,倒讓秦楓想到了當年在濠州城裡的王六六。
唉,這還真是個老實孩子……都到這份上了,還是不會說幾句上檯面的話。
但老實人,並不是壞人。
看他這副急切的樣子,這份感情應該不是假的,若是硬要拆散,只怕一下子就誤了兩個年輕人的終身。
「你如此磕頭,是想求本官什麼?」秦楓淡淡開口,頓時讓公堂上的氣氛,緊張起來,數道目光都落在那青年身上,讓本來就忐忑的他,更加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