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崎嶇的盤山公路,一輛豪車正在飛速疾馳。
「玉笙小姐,夫人喜潔,您回到玉家後,請先回房梳洗,再去見先生和夫人。
您的房間已經備好,家具與一應裝飾都是夫人和大小姐親自挑選的,您一定會喜歡的……」
管家趙陽的聲音在久久沒有得到回應後,漸漸弱了下去。
他皺眉將目光落在後視鏡上。
坐在後排的少女雙手乖巧地疊放在膝上,側著臉專注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夜風吹動髮絲,遮住她如玉般瑩白的臉頰,只能看見挺翹的鼻尖,以及纖長濃密的睫毛。
趙陽心中下意識閃過一個念頭。
這個被先生放養在偏遠小城的玉笙小姐,在容貌上似乎並不輸給大小姐。
念頭一閃即逝,趙陽眼中流露出輕鄙之色。
容貌這種東西放在世家豪族裡只是錦上添花的外物,最重要的還是自身的能力和價值。
大小姐從小接觸的都是名流人士,享受最好的教育資源,談吐優雅,胸有溝壑,在雲城一眾名媛中也是極為亮眼的存在,哪裡是這個從小在鄉野之地長大的少女能夠比擬的。
趙陽挪開視線,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心情越發不耐。
按照原本的計劃,下午就可以抵達雲城,臨到出發前,這位玉笙小姐不知在想什麼,突然將自己反鎖在房間中,任憑他在門外磨破嘴皮,也不肯出來,一來二去,時間就耽擱到現在。
等回去之後,肯定又少不了一番責罵。
趙陽正想著到時該如何辯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停車。」
趙陽眉心一跳,這位又想鬧騰什麼?
他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得體的笑容,側身說:「玉笙小姐,我們現在是在盤山公路上,不是你們那裡的鄉間小道,不能隨便停車,有什麼事可以等回到雲城再說。」
「我說,停車。」
少女的語氣不重,但無端讓人感到一股冷意。
趙陽壓下心頭的火氣,冷聲吩咐:「停車。」
司機聞言立刻踩下剎車,輪胎與地面劇烈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趙陽耳膜刺痛,對於少女的不滿達到巔峰,他嘴唇微張,正想說點什麼,司機突然結結巴巴開口:「趙、趙管家,你快看,那,那是什麼?」
什麼?
趙陽被他打斷思緒,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瞳孔驟然一縮。
盤山公路右側是一面長滿雜草的山坡,此時,有一道黑影正從山坡急速向下滾落。
砰!
一聲悶響!
黑影重重摔在汽車前方不遠處的公路上,鮮紅的血跡瞬間蔓延開來。
「是個人!」司機驚恐大叫,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不住顫抖,「趙,趙管家,我,我們要不要下去看看啊?」
趙陽怔怔地看著前方倒在血泊之中的男人,一股涼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這條盤山公路通往雲城,道路狹窄且多彎道,鮮少有人經過,而雲城又緊鄰邊境,各大勢力盤根交錯。
眼下這一幕,分明是懲處人的殘忍手段,看似無人的地方,說不準就暗藏著無數雙眼睛。
這背後的陰私怕是連玉家也不敢輕易捲入其中,怎麼偏偏讓他給撞上了。
「走吧,繞過去。」
少女清冷的聲音猶如一記耳光抽打在趙陽臉上,令他瞬間清醒不少。
是的,現在最該做的是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他見司機遲遲沒有發動,不由急聲催促:「你沒聽見小姐說的話嗎,快走啊!」
「好,好的。」
司機抹掉頭上的冷汗,猛打方向盤,一腳油門,從人身邊繞了過去。
等開出幾公里遠,趙陽那顆快跳到嗓子眼的心才終於落了下去。
他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後視鏡上那張精緻的側臉,身體再次繃緊。
他現在回想起來,才發覺剛才的事頗有些古怪。
玉笙就好像能未卜先知,知道有人會從山坡上滾下來,如果不是她提前叫停,他們乘坐的車勢必會從那人身上碾過去,到時候,他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若是再把玉家牽扯進去,那他下半輩子也完了。
可那座山有接近百米的高度,又是在黑燈瞎火的深夜,她怎麼會看清山坡上的情形。
所以只是巧合?
趙陽又不著痕跡地又看了玉笙一眼,見她仍保持之前的姿勢,靜靜地看著窗外,心中不由產生一絲說不出的畏懼。
邪門!
后座。
玉笙回想夜色下,那張與記憶深處重疊的冷峻面孔,嘴角淺淺上揚。
他總是會在自己最迷茫的時候出現。
看見他,玉笙終於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回來了。
玉笙的前世可以用八個字來形容。
命運多舛,不得善終。
她從小與爺爺相依為命,一直到十七歲那一年,爺爺突發腦梗離世,然後她被父親接回玉家。
她那時才知道,原來對外宣稱在外打工,從不歸家的父親,其實是雲城玉氏珠寶的董事長,並且早已在雲城重新建立家庭。
而她的到來並不在任何人的期待中,可笑前世的她天真愚鈍,執拗地想要融入那個看起來溫馨和睦的家庭,最後落得一個遍體鱗傷,內臟破裂而死的下場。
幸而上天垂憐,她沒有死,而是回到所有悲劇開始的起點。
玉笙抬起蔥白似的手指,輕輕按了按眼角,嘴角笑意加深。
既然她從地獄中爬了出來,那就讓那些人下地獄贖罪去吧。
……
「權總,那批原料已經追回來了,少了兩塊,應該是運送途中就被出售了。」
山巔,男子放下望遠鏡,薄唇輕掀,「下去看看人死沒死,沒死給我問出買家的信息,再將人移交警方。」
男子身穿黑色西服,筆挺的面料顯出修長挺拔的身影,五官俊美,濃密的劍眉下是一雙幽黑深邃的眼眸。
他單手插在西服褲中,姿態懶散,卻又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傲氣勢。
「是。」
阿誠躬身應下,臉上是與男人如出一轍的淡漠。
那批翡翠原料是權總親自去境外談回來的,居然有人敢將主意打在這上面,真是活膩了。
再者,吃裡扒外的叛徒不需要同情。
「那輛車的信息查出來了嗎?」權野突然問。
「查出來了,是玉氏珠寶董事長玉德言的車,看方向是從南城來的,應該只是路過。」
「玉氏珠寶?」權野眉梢微挑,「我記得玉家似乎只有一個女兒,叫玉……」
阿誠知趣地接上,「玉棠。」
權野思索片刻,從記憶中找出一張精緻的面孔與名字對上。
那是張一看就是經過精心呵護的臉,找不出明顯的瑕疵,就連嘴角的弧度也像是用標準的量尺劃出來般標準。
權野不由想起剛才在那輛汽車后座上看見的小姑娘。
很受長輩喜愛的鵝蛋臉,輪廓飽滿,柔和的彎眉下是一雙明亮有神的杏眼,瓷白的膚色更是襯得朱唇皓齒。
更令權野印象深刻的是當汽車即將駛離他視線範圍內時,小姑娘隔著望遠鏡投來的驚鴻一瞥。
她發現了他。
權野漫不經心地將望遠鏡塞進阿誠手中,低頭一笑。
「不是玉棠,去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