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教授的髮妻下放的時候，在牛棚病逝。
他跟陸父雖然都是在北大荒下放，但卻是在回城的火車上才相遇。
兩人的開局差不多，結局卻相差萬里。
曾經是京北大學文學系教授的郭教授在回程後拒絕了學校的返聘，寧可做個閒散的干休所小職工，也不願意再回學校里教書。
寒心！
陸父見郭教授臉色變黑，沖周嫿眨眨眼，
「哎，喝茶喝茶，你郭伯伯的茶可是難得喝到的。」
周嫿喝了一口茶，繼續，
「郭伯伯，我這回來不光光是帶了糧食，還帶了幾本書，您看看。」
空間消失的時候，
周嫿跟那個夢裡的小女孩要求把自己看過的書，還有曾經貯存的物品帶出去，小女孩同意了。
所以這次給郭教授帶來的是唐宋八大家文集。
她遞過去。
郭教授眼睛一亮。
飛快的翻開了幾頁，更是愛不釋手。
他是古典文學的愛好者，大學的時候就愛研究詩詞歌賦，十年前，更是醉心於古體散文。
沒想到能在這裡看到唐宋八大家的文集的收錄版。
「周部長有心了，這書很合我心意。」
見郭教授態度緩和下來，周嫿沖乾爹眨眨眼，
陸父立馬懂了，「老郭，收了禮物可能不干實事。小丫頭大老遠的就是讓你給個准信，不然教育部那幫老頭子天天拉著我干閨女兒吵架，她都沒時間看我們這些老頭子。」
「就讓你出幾個題目，至於這麼猶猶豫豫的……」
陸父知道郭教授是因為妻子的死，心裡過不去那個坎兒，他沒有立場勸他釋懷。
但人總是被推著往前走的。
郭教授不論是資歷還是學識，又或者在思想層面上，他都適合這次的高考作文命題。
只有他出山也才能鎮得住那幫吵吵個沒完的學者。
不然你不服我，我不服你。
文風類別還分了好幾派。
就這勸架的工作，他干閨女都不好做。
興許是他的勸說起了作用，
郭教授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看著周嫿，
「不難為你，命題工作我接下了，」
這工作接下來，怕是就要進入封閉式命題工作，77年的高考是在十二月。
現在已經到了十月，
最慢十一月就要進入封閉式命題工作。
老師只負責出題，其餘的印刷包裝還有銷毀都有專業人士，每一環都非常重要。
聽到郭教授答應，周嫿主動給他介紹高考的時間，
「我聽組織的意思是今年十二月十一號到十三號，封閉時間應該是一個月，您空出來這些天就好。」
郭教授點點頭，「行！」
——
三天後，
周嫿這邊工作剛起頭，助理張園園苦著臉進來，
「周部長，教育部那邊又來電話了。」
周壞笑笑，「把電話接進來。」
拿起電話，那邊就傳來了辦公廳主任焦頭爛額的嘆氣聲，
「小周啊，你這邊人脈廣，看看能不能請一個能鎮得住場面的文學教授來命題，這些個干吃飯的老學究誰都不服誰，天天在我辦公室吵得腦袋都快爆炸了。」
周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喬主任，您還別說，我這次給您找了一個好人選，郭玉懷郭教授！」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到電話線那頭桌球一聲。
通過聲音，周嫿仿佛看到了對面手忙腳亂的畫面。
「哎喲，我的周部長喲，您可真是我的貴人，郭教授來命題，那些個老學究肯定服氣。」
「要不說周部長這職位能坐飛機一樣往上呢，您就是有辦法！」
喬主任連稱呼都變了，直接您啊您的誇了半晌。
最後掛斷電話的時候，周嫿聽到喬主任吹口哨的聲音。
十一月，
所有出題老師封閉出題，
郭教授作為這次語文科目的主要出題人一出現，那些個爭論不休的人都閉嘴了。
郭玉懷是誰啊，師從大家。
擱在過去怎麼也要在後面加個子。
出題很順利。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
全國恢復高考。
有五百六十萬考生參加了這次考試。
遠在北大荒的陸婉晴，三燕兒，還有許許多多到農場下鄉的知青都參加了考試。
三十二團送考的拖拉機都開出去好多輛，
陸婉晴跟三燕是提前一天到市區裡的，怕的就是大雪封山出不去。
兩人自從知道了要恢復高考，白天工作，晚上一起學習，經常一學就是到半夜。
從十月到十二月。
兩人的平均睡眠時間是四小時。
不可謂不艱苦。
可正是因為前面有這麼大一塊餡餅吊著，她們甘之如飴。
特別是三燕兒，她目睹了二姐逃不脫宿命的一生，目睹了母親不願掙扎認命的一生，越發覺得只有離開這種環境才能獲得重生。
周主任能有豁達開明的認知，不是因為本身就有。
而是環境鑄造了她的認知，
她本身就生活在文明開化的環境，才能養成向上的性格。
大嫂也是，
她喜歡大嫂，別人都說長嫂如母，從前她不信。
可現在深刻地發覺，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覷。
她娘給了她生命，而嫂子教給她希望，女同志可以活成若干種不同的樣子。
她這次準備考京市大學的文學系，她喜歡寫書，喜歡將自己的想法變成文字。
三燕有偷偷跟京市出版社投稿，她寫的好幾篇微小說都在出版社發表了。
每篇都能得到不菲的稿費。
她寫信告訴周主任，周主任也會回信，信里誇獎她，說能把自己所擅長的東西變現，就是女同志的底氣。
這回，她一定能走出去，堂堂正正站在她仰慕已久的周主任面前。
不，好像是周部長。
大哥說，周主任在京市做了大官兒，很大很大的官兒！
三燕為她感到驕傲。
考試那天，風雪交加。
但考生們的心都是熱的，
方志兵特地借了一輛拖拉機，送陸婉晴還有三燕兒去考試。
三人住的招待所離考試點還有一段距離，怕遲到，方志兵天還沒亮就買了熱乎的包子還有白粥。
「你們慢慢吃，還有時間。」
三燕抬頭沖大哥一笑，「哥，你放心，以後我跟嫂子放假就回來看你。」
方志兵敲了敲妹妹的腦袋，「你都21了，娘最擔心是的還是你的婚姻問題。」
三燕兒噘嘴，
「大哥，你就不能跟大嫂一樣，咱們女人為啥要結婚啊，就為了在家帶孩子生孩子養孩子？」
看著大哥的臉色沉下來，三燕兒趕緊補充了一句，
「我又找不到跟大哥一樣好的男人，我就守著嫂子跟侄子過日子……」
陸婉晴好笑，「我不用你守著，你還是自己守自己。」
三燕擺擺頭，「那不行，去上學了，我不守著你，我哥該多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