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奕的話如同一把刀,一下下捅在蔣隨州的自尊心上。
明明看不到傷口,卻又鮮血淋漓。
家庭出身使然,令他的心思比常人敏感許多。
宋瑾的身份令他震驚,更令他自慚形穢。
葉星奕什麼時候離開的,他記不清了。
只記得葉星奕臨出門前說了句:「知道糖糖的爸媽有多厭惡你這個軟飯男嗎?」
軟飯男——
一個令他深惡痛絕的字眼,想反駁,卻找不到理由。
窮小子與豪門千金談戀愛,不是吃軟飯又是什麼?
他滿眼都是自嘲的痛苦。
在辦公椅上坐了多時才緩過神來,打開一個上了鎖的抽屜,拿出一個精緻的首飾盒。
裡面是他上周為宋瑾買的手鍊,520的禮物。
兩萬八千塊,花光了他三張銀行卡的積蓄。
原來的賞心悅目,現在看來不過是嘲諷。
他傾盡所有買下的東西,在堂堂的宋家大小姐眼裡,不過是個笑話!
有可能連笑話都算不上!
宋瑾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到大生活富足,又豈會看上這麼廉價的東西?
真要送給她,她肯定會裝出十分感動的樣子,向他說一番喜歡、謝謝之類的假話。
豪門千金會愛上他這樣的窮小子嗎?
正如葉星奕所說,不過是過膩了富足的生活,一時興起罷了,她的家庭和所受的教育絕不會讓她嫁給一個窮小子!
蔣隨州呀蔣隨州,明明宋瑾的演技不好,舉手投足間經常會有破綻,你卻沒有發現一點端倪,當真是被情愛迷了眼!
他不停地抱怨自己的粗心大意。
刺耳的手機來電響起,看到上面熟悉的十一位手機號,他第一次猶豫了。
鈴音唱到結束,又唱起來。
他痛苦閉眼,手指一顫點了接聽鍵。
「隨州,我已經上完今天所有的課,待會兒一起吃個飯吧,我請你。」
宋瑾輕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換做以往他肯定會笑著應下,問宋瑾想吃什麼。
這次,嘴巴張了兩次,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怎麼不說話,很忙?」此時的宋瑾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你真要走不開,今天就不出去吃了。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去打包送到律所。」
蔣隨州聲線沉冽:「剛約了客戶,我們改天再約飯。」
「也好。」她滿心眼裡都是蔣隨州,忽然壓低嗓音,「我現在特別想見你,你一個人在辦公室嗎?」
少女懷春的心思沒有絲毫掩飾,蔣隨州愣了片刻,若有所思,「我一個人在辦公室,你過來吧。」
不明就裡的宋瑾滿腔歡喜。
來律所前,還去一家老字號點心鋪,買了幾樣蔣隨州愛吃的點心。
她拎著打包好的點心,象徵性地敲了下蔣隨州辦公室的門,不待裡面應聲就推門而入。
此時的蔣隨州正端坐在窗前,深深凝望著窗外。
宋瑾咯咯笑著勾住他脖頸,他才收回凌亂的思緒,扯掉宋瑾的手臂。
「怎麼不開心,工作上遇到難題了?」宋瑾急聲問。
蔣隨州緊盯住她,擠出一抹乾澀的笑,試探著問:「我們確定關係也快半年了,什麼時間能去你家拜訪一下叔叔阿姨?」
「不急不急!我爸媽很忙,成天忙著在步行街擺攤賺錢,你就算去港城,也見不上他們。」她眼神閃躲,根本不敢與蔣隨州對視。
「叔叔阿姨一個月能賺多少?」他別有用心的問。
宋瑾:「他們年頭忙到年尾,賺的錢勉強能夠我們一家四口的吃喝。」
「勉強?」蔣隨州笑出聲,「宋瑾,你可真是謙虛,我差點又被你給騙了。」
宋瑾兩隻眼皮同時跳了下,一個不好預感瞬間上頭!
「你有那麼好的家世,那麼好的爸爸媽媽,為什麼要騙我——說是小商小販的女兒?」蔣隨州最終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本想靜觀其變過幾天再說,卻在聽到她再次撒謊的時候,沒能控制住自己,選擇了攤牌。
宋瑾先是一怔,試圖矇混過關,「你說的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可笑,咱們聊點開心的好不好?」
「你還準備瞞我到什麼時候?」蔣隨州起身,雙手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俯身盯住她,「你是宋津南喬晚的女兒,真真正正的豪門千金,把我這個窮小子玩弄於股掌,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她的心咯噔一下!
既然瞞不住了,那麼就據實相告!
反正這一天遲早會來。
她坦然對上蔣隨州凌厲的目光,「對不起,我用假身世騙了你。我沒有惡意,只想讓你產生共鳴,早些接納我。」
「你和我,雲與泥的差別,能有什麼共鳴?」蔣隨州自嘲冷呵,「你以救世主的姿態,向我和我的家人施捨,揚泰和金利朝我拋來橄欖枝,令我一度以為是自己太優秀,入了人家的眼。卻沒想到,是宋大小姐一直在悄悄幫我,我到現在依舊一無是處!」
「蔣隨州,你胡說什麼!揚泰和金利的合作是你憑本事拿下的,與我無關。」她想緩和彼此的關係,伸手去擁蔣隨州,被蔣隨州避開。
她的手臂無助的垂下,「宋津南是我爸,這個身份帶給我很多利好,也有很多麻煩。
高一那年我為此轉了學,也開始千方百計掩蓋自己的真正身份。整個政法大學,知道我身份的人不足三個。與你相識的時候,我用的就是這個用了多年的身份,並沒有刻意去騙你。」
「我姑且信你當時沒有騙我。相處半年,你有無數次向我攤牌的機會,為什麼不說?」
「因為你很在意門當戶對,怕被人扣上吃軟飯的帽子,這半年,我一直在等機會。」她說得很小心。
蔣隨州一臉慍色,「為了幫我拿下揚泰和金利的合作,你用離家出走威脅你爸,他才把法務合作給我。我這不叫吃軟飯叫什麼?」
「我爸一直都很尊重我和弟弟,無論我們提出什麼,從來不會質疑。蔣隨州,誰告訴你——揚泰和金利的合作,是我用離家出走威脅來的?」
她氣得胸口不停起伏。
兩人沉默對視。
蔣隨州黑眸中的光一點點堙滅,許久啞著嗓子開口,「宋家那麼高的門楣我高攀不起,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