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正下台階,聽見裴三叔喊人,腳下一軟,謝逍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後背。
震驚。
腦仁木然發脹,手臂輕微顫抖,連帶整個人陷入一片空洞之中。
林眠下意識怔怔望著謝逍,然後視線越過他,瞥向身後裴遙。
裴三叔穿過人群,緊步走下台磯,去院中迎人,他攬過孟棠,臉上如向日葵綻放。
眾人隨其回到客廳。
裴三叔一向不拘小節,此刻,倒很正經向孟棠介紹起家人。
林眠站在後頭,緊攥謝逍的手。
一眼瞅見孟棠左手婚戒,無名指的碩大鑽石,顯眼的有些刺眼。
……
見完其他人,裴三叔扭頭尋找裴遙哥倆,沖他揚手,「來,叫人。」
「孟棠以後就是一家人。」他腮幫子笑得幾乎顫抖,「這是咱家老大。」
余春山手挽裴遙,笑眯眯招招手,「三嬸真好看。」
孟棠點頷微笑。
「小余同學很會聊天哈哈哈哈!」裴三叔爽朗大笑,「老大你開竅了。」
三叔意有所指。
裴遙秒懂,唇角微勾扯出一絲瞭然。
他收回視線。
「裴遙。」
「孟棠。」
兩人對視,目光平靜疏離。
恍若大千世界永遠無法相交的平行線。
燈會滅,霧會散。
人總要和無法握住的東西說再見。
林眠知曉謎底。
她一個局外人,比當事人還激動。
這一刻,她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格外澎湃,呼吸急促,手心不受控制地出汗。
謝逍用力握著她的手,指尖一片冰涼。
……
「這是我女朋友——」
裴遙話說了一半,身旁人脆生生搶答,「三嬸我叫余春山。」
「你好。」孟棠溫婉一笑,禮貌中帶著得宜的客套。
裴遙委婉,「她太活潑,抱歉唐突了。」
「不會不會,春山很可愛。」
聞言,余春山頭貼裴遙,下巴微揚,「多謝三嬸慧眼!我也是這樣想的。」
「……」
裴遙視線停在余春山面上,無奈寵溺輕笑,搖搖頭,隨後側身一指,「那是老二。」
孟棠隨他手指方向望去。
遠處林眠正發呆,她眼睛一亮,快步奔來摟住,「寶貝!你傻啦!」
謝逍識趣後退半步。
孟棠注意力全在林眠身上,抬手替她抹眼淚,「別哭呀寶貝!我想給你個驚喜嘛。」
「……」
林眠說不出半個字。
像浸了一把鮮辣洋蔥,嗆得直衝顱底,不由自主淚眼狂飆。
舉動反常,眾人目光不由看過來。
短暫安靜。
余春山想開口解圍,被裴遙緊緊拽住,「你別說話。」
「好的老公。」她踮腳親他臉頰。
裴遙:「……」
……
此刻。
林眠表情複雜無法形容。
謝逍知道原委,牽起她的手,對孟棠道:「我老婆多愁善感,久別重逢太高興。」
他自報家門,「謝逍。」
孟棠點頷。
輕撫林眠臉頰,「寶貝是我不好,我應該提前告訴你的,咱們不哭了哦。」
她越溫柔,林眠越難過。
曾經以為念念不忘,後來多少人來人往。
場面一時有些微妙。
裴三叔略一皺眉,「甭打啞謎,什麼久別重逢的戲碼?」
謝逍提眸,看一眼孟棠,輕描淡寫表示,「我老婆和三嬸認識。」
措辭點到為止,進可攻退可守。
金牌編劇慧眼如炬,他可不想林眠成為短劇素材。
「就是這樣。」孟棠默契讀懂了暗示。
職業習慣,裴三叔將信將疑,眼光逡巡眾人,定在林眠臉上,考校笑說:「侄媳婦重感情,難得。」
理智勉強殘存。
林眠頭抵住謝逍胸口,遮住表情,再讓裴三叔瞧見,准得露底。
「吃飯了。」勤姨適時開口。
眾人朝後頭餐廳走。
總算得個空檔,林眠長吁出一口氣,抽噎哽咽不停。
謝逍心疼,雙臂環緊林眠。
她在替大哥遺憾。
那是肆意青春里的一個秘密,藏在驕陽似火的盛夏。
或是對或是錯,或是沒結果。
-
長桌家宴。
林眠忍不住眼神徘徊。
桌下,謝逍膝蓋貼著她,湊過去悄聲提醒,「再看就露餡了。」
裴三叔這幾年兼顧篩選演員,閱人無數,最擅長觀察微表情。
見狀,林眠收回目光,低頭吃菜。
後面他們在聊些什麼她根本沒聽進去。
……
吃完飯,孟棠和余春山在廚房幫忙。
喝茶時間。
林眠無精打采,謝挽秋以為她困了,示意謝逍帶她去樓上休息。
裴三叔忽然叫住她,「侄媳婦。」
林眠抬眼。
「你那個相親節目,挺好玩兒的,有沒有興趣加入一下文藝圈篩選呀,我們自帶話題流量的那種。」
「三叔別開玩笑。」
「那我跟你說個正經事,有沒有興趣一起做短劇?比相親有意思,適合你。」
「……」
「我不催你,慢慢考慮嘛,來日方長。」
謝逍不樂意,「你這是公然挖人。」
裴三叔眼皮一掀,「呦老二著急了還!」
……
回到二樓謝逍從前的房間。
洗手間,林眠擰開水龍頭,借水流放聲大哭。
金牌編劇都寫不出的最刀遺憾。
那一眼,裴遙和孟棠錯過十四年,從此陰錯陽差,漸行漸遠。
林眠哭到缺氧,抱著謝逍脖子不撒手。
心裡的燈,一盞接一盞的滅。
明白與釋懷,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在人海里相遇,各自轉身。
怦然心動交織的瞬間,只能是畫面,最終被填進生活的褶皺里。
謝逍看著她,視線一刻沒離開。
他一下下摩挲她後背,無聲陪伴著她。
他們之間,很少有如此刻,相擁卻並不想做某些事。
身體赤裸觸達內心,在經歷過同頻心跳,更為親密的是在彼此面前袒露痛苦,把脆弱的一面展現給對方。
不止纏綿,纏綿不止。
在謝逍溫柔而有力的臂彎,林眠哭的累了,沉沉睡去。
他環著她,像捧著稀世奇珍,伸手輕撫她眉骨,手掌翻轉,指背愛憐地擦過臉頰,停在她心口。
……
不知過了多久,林眠睜開眼睛。
謝逍抱著她始終沒動,見林眠醒了,低頭吻她額頭。
「Tarcy!」林眠驚坐而起。
她北上追愛未遂,一定備受打擊。
「不知道她好不好。」
謝逍下巴輕輕支在她肩膀,偏頭吻她耳後,「如果是你,愛而不得會大張旗鼓嗎?」
「我會人間消失。」林眠堅定。
「推己及人,順其自然吧。」他勸她。
人性經不起考驗,共情是大忌,要時刻保持冷靜。
林眠深呼吸。
……
換了件衣服,調整好情緒,林眠重新畫了個淡妝,開門出去。
謝逍房間斜對面,書房門緊閉,不時有餘春山的爽利笑聲傳出。
林眠醍醐灌頂。
或許,命運只讓他們遇見,僅此而已。
裴遙根本沒有失去,何談刻舟求劍。
出場順序很重要,與其太著急想求一個結果,倒不如順其自然。
人生無常,才是世間常態。
-
廚房島台,孟棠幫勤姨切水果,林眠過去打下手。
勤姨不動聲色躲開。
孟棠拿小叉子紮起一塊玫龍蜜瓜,送到林眠嘴邊,嗔她,「寶貝你偷偷領證也不告訴我!」
林眠一口咬下,「你在美國嘛!」
「江寒後來還有找你嗎?」
「沒有。」
「沒有就好,我聽說他後來又談了兩個,都不怎麼樣,還好你及時抽身。」
「他說要會過日子,就是想每個月給我5000塊,除了日常花銷年底還得有10萬的存款,比資本家還心黑。」
孟棠笑,又紮起一塊蜜瓜。
「師姐,你和三叔怎麼認識的?」她沒憋住,還是問了出來。
其實,林眠想確認時間。
蘇西說過Tarcy倒追裴叔耕蠻久。
孟棠開始擺盤,「我是他的翻譯。」
林眠秒懂。
「三叔不是不結婚嗎?」
孟棠微怔,「他說的嗎?我不知道哎,他從沒有跟我說過。」
「幸福就好!」
林眠沒有再追問。
「你也是。」孟棠笑容溫柔,比春風和煦。
-
五一長假很快過去。
走出考場,演出經紀人證十拿九穩。
林眠收到TarcyWu消息:【來上海!男模睡衣單身趴,後天我要結婚了!】
好傢夥。
林眠手抖:【你和誰結婚?】
【一個男的如果說不想結婚,他只是不想和你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