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工作群消息爬樓還沒看完,下一秒,突兀鈴聲響起,視頻會議進來。
下班時間,林眠猶豫一秒,本能地不想參與會議。
耳石症治療時,余春山跟她說過,與其逼自己一把,不如放自己一馬。
都是打工人,何必那麼卷。
尤其雜誌轉行MCN,短劇適應期,對原野沒有歸屬感,不像在趣可為愛發電。
林眠下意識看向謝逍,半吐槽表示,「真想裝看不見啊……」
話雖如此,她還是翻找電腦包,外兜掏出耳機,插好,關掉攝像頭,點擊確認。
陸續有頭像加入視頻。
除了一樓常見的幾個同事,這回還有總部法務部、公關部和製作公司的人。
「事發緊急,我講兩句。」大朵開口。
看身後的背景她還在大華片場,她點了兩三個人名,林眠沒聽過的。
「先不管喬斯羽私人問題,通知製作公司截檔,法務起草文件準備追償。」
「另外,公關部抓緊處理輿情,明天上班前我要看到結果。」
「……」
後面剩細節討論,林眠宛如局外人,謹慎而克制,絕不輕易發表觀點。
偶爾有徵求大眾意見環節,她從善如流,聞問就是「我沒有其他不同意見。」
林眠並沒避諱他,謝逍耐心等她,全程圍觀,他直覺她和從前不一樣了。
起碼,比起趣可的收放自如,現在的她,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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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奇事件總能引發最大關注。
不到一小時,網友陷入新的狂歡,各種社交平台無數內幕爆料,如雨後春筍。
有號稱喬斯羽中學同學的,同劇組同事的,多角度猛料,不明真假滿天飛。
林眠點開評論區,拿手機給謝逍看,「這都能被無縫蹭熱度??」
有人發了花式二維碼,聲稱有喬斯羽十八禁鏡頭,九塊九進群分享。
其中一條評論,說喬斯羽下藥一夜情本色出演,留言點讚破萬,戲稱「未卜先知。」
公眾號跟風,「人生沒有逆襲」「昔日富家千金為何淪為外圍女」「惡毒女配演自己」,甚至有人抓緊熱度寫起了短文。
網上熱鬧得像過年。
網際網路時代,每個人根本毫無隱私。
喬斯羽社交帳號,手機號,大學畢業照,甚至她家庭住址,被扒得一點不剩。
事態持續發酵。
在這個夜晚,還有人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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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圖大廈,趣可董事長辦公室。
張延亭坐在真皮老闆椅中,沉默地盯著一副舊相框,趣可最新的全家福。
拍攝於今年社慶,剛剛過去的七月,《Cute》創刊正式滿三十一年。
照片上,不變的是一張張笑逐顏開的面孔,隨著《老友》崩塌,趣可一枝獨秀。
張延亭微眯雙眼,試圖尋找某些熟悉的身影,畫面交疊,不由眼前一陣重影。
抬手用力揉捏眉心,她心底掠過一股莫名的悵然若失。
過去的歲月中,她曾無數次在深夜驚醒,為趣可的未來輾轉反側。
今晚,她再次感受到了那抹讓人不安的悸動。
桌面手機振動。
發行部副總監王樂來電,她瞥一眼,別過臉望向落地窗。
玻璃窗折射,屏幕有節奏地閃爍。
張延亭長吁一口氣,滑動接聽,語調沉重,「說吧。」
對面一愣,活似咬牙匯報,「九月刊下印15萬冊,已經交付85%,緊急停工怕是來不及了。」
「……」
佳宜美妝雖然沒和趣可再續約,但不影響從前合同履約。
眼下九月即將出刊的,是喬斯羽各版本封二GG的最後一本。
「領導,您看這事……」王樂小心試探,非常時期,他不敢輕易多說一個字。
「……」張延亭一口惡氣堵在心口,攥拳拼命捶打胸口,深感造化弄人。
就差一個月。
偏偏趕在最後收尾爆出涉黃醜聞。
紙媒不同網絡,印廠一旦開機下印,完全沒有轉圜餘地。
財大氣粗全部作廢,只有沒上過班的編劇,才會臆想出如此不靠譜的橋段。
成本,每一張銅版紙都他媽是錢。
一想到報表,張延亭恨不得衝進屏幕掐死喬斯羽。
現在的趣可,經不起半點風吹雨打。
長達五分鐘的沉默里,張延亭咒罵了喬家母女千百遍。
「通知郵發九月暫緩,印好的先拉回庫房,剩下……手動彌補吧。」
「好的領導,我現在落實,明天上班前給您答覆。」
放下手機,張延亭拉開抽屜櫃,摸出一盒泰山茉莉,她手下一頓。
頃刻想起從前溫慈和喬佳宜最喜歡抽,遲疑片刻,又揚手關上櫃門。
不能吃啞巴虧。
張延亭打給法務,「索賠!你馬上聯繫佳宜美妝!」
她長嘆。
窗外月色如銀,沒有一絲風,安靜得像被籠罩在真空中。
同樣境遇,像極了幾年前。
生活版剛下印,封面男女明星突然被爆離婚,來不及替換,只得硬著頭皮出刊。
當年,《老友》大做文章,深扒明星的愛恨情仇,封面儼然還是這一對,卻將《Cute》嘲諷拉滿。
今天,沒有《老友》,卻有無數網友。
張延亭在直播工作群@蘇西,【兩個選擇,第一CuteLive停播三天,以觀後效;第二正常開播,關閉評論區。】
等了十分鐘,群里無人回復。
她看看表,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
現在年輕人啊,和她們過去真是不能比。
張延亭不小心碰到滑鼠,屏保消失,赫然露出她的電腦桌面。
文件隨意排布,大量表格占據,唯一沒被遮擋的,是林眠的笑臉。
去年九月林芝GG會合影。
怔愣稍許,張延亭果斷拉開抽屜櫃,點燃一支煙。
讓過去過去,讓未來到來。
時代是流動的,世界永遠不缺新故事,只有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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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斯羽涉黃事件在業內掀起風波。
短劇擦邊屢見不鮮,時機巧合,廣電總局下發新規,要求內容領域去蕪存菁,從野蠻生長逐漸向有序發展轉變。
平台重申嚴把簽約演員門檻關,短劇不是劣跡藝人的法外之地,該封殺絕不姑息。
有網友笑稱,喬斯羽簡直是短劇行業的翟某某,憑一己之力,拉動行業規範。
……
涉黃行政拘留長短視情節嚴重而論。
五天後,交完罰款,喬斯羽走出拘留所,眼下烏青,肉眼可見地憔悴。
所里不關燈,睡覺燈火通明,她每晚失眠,居然是最後一夜睡得安穩。
24小時全方位監控,上廁所也不例外。
想起被疊豆腐塊支配的恐懼,喬斯羽抬手吸了吸鼻子。
掏出包里的手機,意料之中沒電黑屏,她悻悻暗罵一句。
「呦!千金小姐,短劇女王,來拘留所體驗生活呀!」身後有人陰陽怪氣。
喬斯羽擰眉狠剜一眼,「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