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撿個孩子

  這輩子，林子期當然不會再任由被扔來扔去的命運降臨到自己頭上。所以，只要她爸一蠢蠢欲動，她就嚎啕大哭、歇斯底里，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楊槐花就納悶了，這孩子平時一聲不吭的，怎麼她爸一靠過來她就哭呢？就叨咕著是不是父女倆相剋什麼的，想著要讓婆婆找算命先生給看看，又扭捏著不好意思向婆婆開這個口，就這麼一直拖著。

  直到林子期半歲了，何榮秀見楊槐花的肚子還沒動靜，等不及了，追問林銀河，才得知此事，一拍大腿：「這事兒哪用得著找別人看呀，你奶奶不就會看嘛？」

  林銀河的奶奶，也就是林子期的太奶奶，是個半吊子的神婆。平時偶爾幫人看看庚帖、查查吉日、送送晦氣什麼的，收點村民的吃食，並不十分有名。又因為是三寸小腳，走不了遠路，是以只在自己村子裡小有名氣。

  太奶奶出馬，到孫媳婦屋裡一通叨咕，又到馬路牙子旁燒了紙錢，林子期倒真是安生了不少。

  其實哪裡用得著太奶奶叨咕呀，林子期本來也不用再天天盯著了。楊槐花她「大姨媽」來了。照著這個，林子期就能計算安全期了。她只要在「不安全期」盯牢了，其它時間嘛，可以盡情睡她的大頭覺。

  但是楊槐花第一次見這個呀，覺得很是神奇，對夫家的這位奶奶多了幾分敬重，喜歡去找她說話，有點好吃的還想著她，三不五時的給她塞點東西。

  老太太一輩子也沒收到過這種來自兒孫輩的溫暖，對這個二孫媳婦也好感倍增，臨去時把攢了幾十年的一箱子袁大頭都給了她。

  當然這是後話，按下不提。

  只說這一次，林子期一嚎，那個倒霉孩子也跟著嚎。楊槐花無奈，只好起身餵奶。等倆孩子都吃完了，林銀河已經打上呼嚕了。

  睡到半夜，也不知幾點了，「砰砰砰」有人砸門。

  林銀河一個激靈爬起來，還以為著火了，撒腿就往外跑。開了門，才看見他大哥林金河並大嫂王桂雲站在門外。王桂雲的懷裡還抱著個孩子，像只小貓一樣哼哼唧唧。

  「大哥大嫂，這大半夜的，你倆咋來了？」

  「你先讓俺們進屋再說。」林金河一臉神秘。

  三人進了堂屋，楊槐花也起床了。林金河當著三個人的面，把事情一說，楊槐花傻眼了：就算她奶水多，也不能當她這裡是食堂啊！

  原來，林金河跟著建築隊在附近的圍頭村蓋房，今天完工後僱主想請他再打幾把椅子，又留他吃晚飯，他貪杯多喝了些，回來就晚了。走到半道，影影綽綽聽到路邊樹林子裡好像有嬰兒的哭聲，差點沒給他嚇尿了。

  林金河大著膽子上前查看，發現還真有個孩子，包得嚴嚴實實地扔在地上。瞬間醉意全無，顧不上多想，抱了孩子就往家跑。到家一看，居然還是個男孩，嚶嚶地哭。

  夫妻倆一合計，倆人正缺兒子呢，這不就是送子娘娘送來的嘛，當下就決定收養這孩子了。

  「那我也沒有奶水，這不就只好來麻煩弟妹了。」王桂雲瞪眼巴巴地瞅著楊槐花：「她二嬸啊，這孩子好歹也是一條命，你就行行好，喂喂他。大嫂記你這個情！」

  楊槐花能說啥？

  可是林子期有話要說！

  本來嘛，她跟那倒霉孩子一人一個，男左女右，各吃各的，倒也相安無事。現在多了一個搶食的算怎麼回事？而且搶的還是她好不容易拗著她媽給她專用的那個。她媽餵完奶又不洗澡，她不想吃別人的口水啊喂！

  次日清晨，楊槐花餵奶，林子期死活不肯張嘴。楊槐花搞不懂她鬧哪樣兒，奶水又漲得厲害，只好繼續餵那倆孩子。

  林子期仰面朝天躺著，再次無語問蒼天：為什麼呀？這到底是為什麼呀？

  回答她的，除了飢餓，只有孤獨。

  她好想念林艾仁！她好想去死一死！

  於是，剛滿月的林子期徹底斷奶，再一次走上了吃漿糊的道路。好在，還有外婆送來的一包麻餅，用水泡泡，她也吃得噴香。

  唉，這輩子混得，還不如上輩子呢。上輩子好歹還吃奶吃了仨月呢！

  話說，上輩子有這麼一段嗎？

  林子期敢打包票，絕對沒有！

  要是有這麼一段「一人管仨飽」的光榮歷史，她媽能不跟她顯擺？

  要知道，住在林子期家的那十幾年裡，楊槐花翻來覆去講她和她周圍人的事十幾遍，只差沒吐露一下夫妻倆的新婚之夜是如何度過的了。

  就連」兒子摔下山坳子一點事兒沒有「這段，都能被她拿出來反覆強調自己身體倍棒、誇讚兒子福大命大。如果真有這種豐功偉績，絕對能是她吹噓的資本。

  這些塵封的往事，已經太過久遠，按說林子期應該早就不記得了。六七十歲之後，她就時常出現「高齡一刻」的情況，像一台老舊電腦一樣時不時卡機，忘記一些事或者人。為什麼百年之後的她，想起那些往事，卻如昨天剛剛發生的一般清晰？

  她是真的重生了嗎？還是她的妄想症已經發展到無藥可救的地步了？

  林子期再次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