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出來了。」
離開昭獄,馬六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這是近兩年來,張武第一次見六叔這麼緊張。
「叔,這孫千戶很可怕嗎?」
「……」
馬六答非所問道:
「你知道江湖人怎麼稱呼他嗎?」
張武愣愣問道:
「怎麼稱呼?」
「半刀砍翻!」
張武一臉懵,這是什麼稱號?
馬六解釋道:
「一言不合就殺人,便已屬於無法無天之輩,孫千戶比這還凶,稍有不順,話不多講,刀抽出一半,等你看清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厲害。」
張武心悅誠服,神色複雜問道
「六叔,你真要去鎮撫司嗎?」
張武抿著嘴唇,神情有些複雜。
古來錦衣衛指揮使,沒一個好下場。
知道皇帝的秘密太多,豈能不死?
下面的千戶、百戶也一樣。
刺探情報,鎮壓武道強者,不是死於敵人之手,就是死於上頭的清算。
「去吧,不然心裡總是不甘。」
馬六嘆道:
「叔打聽過了,鎮撫司目前有四位千戶,這孫千戶排第一,前兩位千戶主要負責官家的事情,後兩位千戶負責江湖事務,四人皆是一流中的絕頂高手,叔爭取分到後兩位千戶手下。」
頓了頓,馬六看著張武說道:
「這天牢里,叔唯一放不下的人便是你,你爹咽氣前,在床邊拉著我的手,讓我幫忙照顧你,叔不是什麼大人物,但也懂義氣,一諾千金……」
「叔你放心,在我把金剛不壞神功練至大成前,我不會主動招惹別人,也不會離開天牢。」
馬六點頭,長吁短嘆,拍了拍張武的肩膀,心中欣慰。
或許是父母雙亡的緣故,自從兩年前張武來到天牢後,馬六便覺得這孩子像變了個人。
心智成熟,做事穩重,讓人覺得很可靠。
除去面相,半點沒有小孩子的稚氣。
……
官監。
國子監丞死掉已有一個多月,自那之後,就連尚書大人劉青都對獄卒們客氣起來。
每次給他送飯,都會對獄卒道一聲謝,令小卒們受寵若驚。
這種大佬屈身,效果是顯而易見的。
縱使柳正鈞下過令,讓削減用度,可他又不來送飯,真正執行的還不是獄卒們?
於是,不知是從誰開始的,每位獄卒都會偷偷給劉青他們暗中加菜,送饅頭,以還諸位大人禮遇之恩。
你給我面子,我自然會還你面子,獄卒也是人,明面幫你我不敢,暗中塞點東西還不是小意思?
再加上柳正鈞沒被撤掉,風平浪靜,眾人也就鬆弛起來。
張武和馬六也一樣。
打開木桶,熱氣騰騰,表面看上去全是粗糠,用力一鏟下去,儘是雪白的米飯,下面還埋著肉菜。
把一碗香噴噴的飯菜放入牢中,兩人作揖道:
「大人慢用。」
「多謝二位,不知兩位小哥尊姓大名?」
劉青客氣地抱拳問道。
「小人牢頭,馬六。」
「小人獄卒,張武。」
「老夫記住了。」
劉青認真點頭。
張武和馬六對視一眼,再次作揖才走開,心裡除了嘆息還想笑。
大人物也怕死。
入了天牢,什麼人格,什麼尊嚴,一文不值!
不過,你若把這位尚書大人的話放在心裡,覺得對方會感激你,來日必有厚報,那你便大錯特錯了!
同樣的話,他問過好幾個獄卒的名字。
只是用這種辦法施恩於你而已。
免得你腦子抽筋迫害他。
主掌天下官吏升遷的大佬,如今身陷牢獄,能拿得出來的本錢,竟只剩下「畫大餅。」
張武都不知道該悲還是該笑。
一路分飯下去,官犯們一個比一個客氣,稱兄道弟,恨不得拔草為香,立馬結拜。
張武也客氣,要買酒的給酒,想吃零嘴的給你拿來,但只限於牢內。
讓傳話的,讓帶信的,讓從外面往牢里拿東西的,一個不應。
偶爾有人想打探外界的消息,張武只會看心情回兩句。
「武哥兒,我有一件事想問一下,你放心,不涉及任何秘密。」
五品鹽運使渴求道。
張武點頭。
「大人請講。」
「我有個同僚,河東郡下的永安知府,大家戲稱他為胖頭魚,按理講這牢中應該有他一個位置才對,怎麼現在都沒見到他人?」
「胖頭魚?」
張武和馬六面面相覷,儘管不知道這廝大名叫什麼,卻曉得這傢伙被孫千戶剪成了人棍而死。
至於他招沒招背後的人物,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傢伙背後是劉青?」
張武眼皮一顫,心裡抽起了冷氣。
尚書大人長得松風道骨,滿面正氣,看上去猶如文壇大家,儒雅書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仗義每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對百姓最狠的不是屠城將士,而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劉青倒了,這胖頭魚失去靠山,豈能不倒?
儘管知道這廝的下場,張武與馬六卻不約而同道:
「什麼胖頭魚知府,我等不曾聽聞。」
「我們只是小小的獄卒,對朝政大事尚且不清楚,又哪裡知道什麼胖知府?」
「你們……」
鹽運使大人心裡恨得咬牙。
剛剛你們對視,明明就知道胖頭魚的下落,卻不肯說,實在可惡。
但他可不敢把心裡的不滿露出來,否則你便是第二個國子監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