囑咐完莊稼漢,張武又將值夜的周鐵柱喊來,叮囑道:
「鐵柱,今晚你辛苦一點,不要巡牢,只看著他,直至明日升堂。」
「看著他?」
周鐵柱往牢里看了一眼,投來疑惑的眼神。
張武點頭說道:
「不是怕他自殺,而是怕有人買死,你要看緊了。」
周鐵柱嘴巴張了張,面色一正應道:
「武哥兒你放心,今晚我不睡了,不會讓其他同僚接近他。」
張武點頭,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最近這批新來的獄卒,人心不齊。
難免有人利慾薰心,不懂規矩。
那威武將軍絕不是傻子,當官的都知道閻王好惹,小鬼難纏,不給牢里使銀子,那便有可能私下使壞。
又叮囑幾句,張武離開天牢,準備回家。
他是牢里唯一不值夜的獄卒,並且大夥都沒意見。
他靠得不是自己鎮撫司總旗的身份,而是刑訊手段。
當年的刑獄二傑已是過去式,如今牢里只有「武閻王!」
不過張武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到城南一個髒亂不堪的小巷子裡,人稱「乞丐巷」。
身穿公服,在這些地方閒逛,那就像縣太爺巡鄉,百姓如同老鼠見了貓,要大肆跪拜。
沒一會,丐頭便出來迎接,躬身哈腰,百般討好說道:
「武爺,您怎麼來了?」
乞丐圈裡的險惡與紛爭,不比混江湖輕鬆,或者說他們便是江湖的代表性群體。
搶地盤,打鬥,害命,拉幫結派……想要混得好,手裡沒幾條人命,根本立不住腳。
有名氣的乞丐,都是牢里常客。
今天出來,明天進去,像眼前這賊眉鼠眼的丐頭,今年進了四回天牢。
張武淡淡說道:
「有件事要你做。」
「武爺您儘管吩咐!」
丐頭大喜,連拍胸脯。
幫你辦了事,跟你搞好關係,進天牢少花錢只是次要,主要能防止別人買死。
交好武閻王,那便是有了在牢里不死的保票。
張武說道:
「威武將軍之子撞死了人,明天我要全城都知道這事。」
「小事一樁!」
丐頭把胸脯拍得邦邦響。
他們怕獄卒,怕捕快,卻不怕雜號將軍。
將軍們的關係大多在軍中,即便與地方官有交情,只要你不當面頂撞他,他也不會吃多了跟你個小乞丐計較。
謠言一散開,成千上萬人都在傳,那麼多人,你知道是誰傳出來的?
就算鎮撫司也未必能把元兇揪出來。
況且一個雜號將軍,哪有那麼大能量?
張武露出一絲笑意,對這丐頭的表現很滿意,欣慰說道:
「明日順天府升堂,你找一幫人去圍觀,大聲議論那莊稼漢是無辜的。」
「也是小事。」
丐頭一口應道:
「我等乞丐雖骯髒,乞討要飯,低三下四,但也嚮往仗義執言,為民伸冤,武爺您瞧好吧!」
「改天牢里請你喝酒。」
張武說完,轉身便走,留下丐頭眉開眼笑。
……
第二日,天蒙蒙亮。
張武來到牢里時,發現氣氛有些凝重。
值夜的獄卒們圍在刑房外,將一個獄卒堵在裡面不讓走。
桌上還放著一張銀票。
那獄卒已被嚇破了膽,跪地朝眾人訴苦求饒。
不通過上頭,私自害命賺外快,壞了牢里的規矩,自然要受牢里的刑。
一般清理門戶,都是把吞財之人用刑到只剩一口氣,最後由眾人輪流抽鞭子,直到見閻王為止。
天牢的事情,歸刑部管理,提牢主事便是命官,都不需要去順天府寫案卷,死了也是白死。
「武哥兒來了!」
眾人讓開一條路,憤懣的說起昨晚情況。
張武靜靜聽著,半晌後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安靜,掃視一圈詢問道:
「周鐵柱呢?」
「還在看著那莊稼漢,整夜沒離開。」
「這孩子靠譜。」
張武心裡說著,看向刑房裡的獄卒,冷酷說道:
「綁了!」
眾人一哄而上,牢里立時響起驚恐哭嚎聲。
這時程狗也來到牢里,一看桌上銀票便曉得發生了什麼,獰笑一聲說道:
「武哥兒,最近我對動刑有些許心得,要不我來?」
「好好招呼著。」
「得嘞!」
程狗滿目猙獰,沖入刑房。
不多時,順天府的差役來提莊稼漢,路過刑房時,見程狗在對自己人用刑,全都縮著脖子,裝沒看見。
領頭的本來還想問這莊稼漢怎麼沒簽字畫押,硬是沒敢開口。
面子是互相給的,案子是順天府判的,錢也是你們收的,爛事卻要獄卒來做,什麼好處都沒有,你怎麼好意思要求別人?
莊稼漢前腳走,張武便來到重刑區二十八號獄。
裡面關著個精瘦漢子,半躺在稍微墊起的鋪板上,一根粗大的鐵鏈將他腦袋吊起,讓他沒法完全躺下去。
手腳也被兩條交叉的鐵鏈緊緊捆著,又重又沉,幾乎要將他瘦削的身體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