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半年,張武冷處理了蔣天河的事情,只顧著在家修煉,都沒怎麼去天牢。
這天心血來潮當值,發現天牢來了不少新面孔。
獄卒這個鐵飯碗並不是誰都能吃的。
整日虐待犯人,心理扭曲,做事會下意識的狠辣沒有底線。
對囚犯狠,對同僚狠,對親人也會狠,最終變得無情無義。
結果便是遭同僚排擠,在牢里待不下去,遭家人唾棄,變成鄰里鄉親口中的不孝子。
不過大部分人都會在受不了的時候儘早離開。
張武沒見到周鐵柱來點卯。
一問才知道,這孩子已於三月前辭工了。
憑藉當獄卒攢下的幾百兩銀子,在城南開了一家酒樓,生意還挺紅火。
對這孩子,張武還是很有好感的,做事挺靠譜。
而司獄也不再是程狗,他如願升任提牢主事。
韓江則調去大川府治下某地當縣令去了。
天牢經過幾番動盪,蠻夷圍城前的老獄卒,僅剩下兩人。
六年的交情,自然要比旁人親近得多。
點卯結束,楊三自然而然走到張武身邊,閒聊道:
「武哥兒,你還記得那個柳提牢嗎?」
「自然記得。」
張武點頭問道:
「他怎麼了?」
「嗨,當時真是看走了眼,人家說海水不可斗量,我還不信,當年的小廚子,如今已成了永安知府。」
「他去年不還是縣令嗎?」
張武蹙起眉頭。
七品直接升五品,皇帝的小舅子去當官都不敢這麼提拔。
朝廷有朝廷的規章制度,所有人都要遵守,規矩壞掉,下場便是吏治腐敗,天下大亂。
楊三搖頭嘆道:
「誰讓人家傍上了劉太保呢,永安知府的位置空著,管他之前幾品,只要是劉太保舉薦的出缺人選,朝廷必允,九品小吏也能做知府。」
「……」
張武無言以對。
永安府在劉青收復的九郡之外,與他接壤,管自己治下還不夠,竟還把手往外伸。
更離奇得,朝堂大佬們竟會同意。
難道不該想著法子遏制他嗎?
這時楊三說道:
「我聽聞朝廷本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蠻兵懼於劉太保的威名,不敢在他治下的九郡搞事,而是長途奔襲,深入大坤腹地,屢次劫掠永安府,一年多殺了兩任知府,朝廷無奈,只得任命劉太保舉薦的人。」
「好手段。」
張武心裡暗贊一聲,這劉青真不愧是曠世梟雄。
這麼玩下去,用不了幾年,他這九郡之地就得變成二十郡。
朝廷如今能做得也只有拖,穩住劉青,免得他造反。
要錢給錢,要官給官,為了江山社稷,打斷骨頭也得忍著這口屈辱。
然而真正讓劉青肆無忌憚的原因,主要還是朝廷內部不平靜,暗流涌動。
二皇子和三皇子回京,直接將奪嫡之爭推進到白熱化階段。
太子本該監國,卻借病閉門不出,門前冷清無比。
朝政大權落在兩位閣老身上,這兩人站隊明顯,各自支持二皇子和三皇子,拉幫結派,暗暗謀劃,府中每日有幾百人出入。
隆慶帝已大半年不理朝政,也不見幾位皇子和妃子,一切詔令皆由鎮撫司傳達。
不少大臣都暗中懷疑,隆慶帝已病亡,只是秘不發喪。
朝臣們抨擊最多的,便是鎮撫司有謀逆之心,妄圖顛覆大坤。
朝局動盪成這副鬼樣子,恐怕劉太保看著都想笑,豈能不出手占便宜。
「這段時間牢里光景怎麼樣?」
楊三明白張武問得是打錢,搖頭苦笑說:
「清湯寡水,上個月的例錢也就三兩。」
「這麼少?」
張武吃驚。
這連以前十分之一都沒有,不怪獄卒們走人。
自己半年沒來,也沒人送銀子,眼瞅著修煉要大肆吃肉,花錢如流水,就指著例錢養家呢。
本以為是程狗不厚道,貪了銀子,如今看來,只怕是這仨瓜倆棗,他沒臉送上門。
「到底怎麼回事,上面全吃了,還是又有哪個硬派人物,不允許打錢?」
「說來話長,各方面原因都有。」
楊三愁眉解釋道:
「武哥兒你休息後,少了你這武閻王壓場子,刑訊手段不行,打的錢自然也就少了。」
張武點頭,表示理解。
各行各業都需要人才,牢里也一樣,動刑是門技術活,比練武還難研究。
「還有這半年六爺總來天牢看那蔣天河,每次都是晌午,他如今清廉得厲害,兄弟們送飯時哪還敢給囚犯吃泔水,萬一讓六爺看見,發飆起來……這慢慢的錢也打不下去了。」
「……」
張武蹙眉問道:
「那也不至於只有三兩銀子吧?」
「牢里越是打不下錢,上頭抽得越厲害,不然程狗沒法交差。」
楊三指著天上苦逼說道: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那蔣天河。」
「他?」
張武眉心擰緊,莫不是自己不在牢里,獄卒們壓不住這廝,被人家喧賓奪主了?
楊三說道:
「我以前不信有聖人、大儒之流的存在,三言兩語便可教化眾生,讓人棄惡從善,如今卻是信了,走掉那些獄卒都和蔣天河長談過,回頭便舍了這骯髒差使,說是要洗心革面。」
「……周鐵柱也是嗎?」
楊三點頭。
張武無語,講不出話了。
之前他也不信「人格魅力」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此刻卻是信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一手維持的打錢秩序,自以為升官發財的真諦,竟被一個階下囚破了。
張武突然覺得很好笑。
長生路上多寂寞,有這些人陪著,總不至於太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