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開的道路寬闊空曠,和蘇武的心情差不多。
兩個字:舒暢!
唯一的缺點就是道路尚未交付使用,一眼望去路上幾乎見不著人。如果他想搭便車,幾乎是不可能了。
蘇武對此毫不在意。
況且今天發生了響水鎮那衝突後,那怕是舊路估計也難遇得同路人。
他拍拍小姑娘的後背,隨便割了片香蕉葉當傘,邁動修長的雙腿風一般快步地向前走去。
邊走他邊哼著冰雪奇緣二的搖籃曲。
Where the north wind meets the sea
北風與海相遇的地方
There's a river full of memory
有一條充滿回憶的河流
Sleep, my darling, safe and sound
睡吧,親愛的,一切安然無恙
For in this river all is found
因為在河中會尋找到一切
……
伴著搖籃曲,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腦瓜蹭了蹭蘇武的脖子,尋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再次甜甜地睡著。
抱著個孩子趕路,其實挺辛苦,而且脖子痒痒的並不好受,蘇武卻是甘之如飴。
他腳下飛快,說是走其實也和其他人一路小跑的速度差不多。幸好一路上沒有旁人,否則不得嚇個目瞪口呆。
邊走他邊注意懷裡小姑娘的情形,一旦發現她微微掙扎,蘇武就趕緊在路邊尋一個陰涼的地方休息。
畢竟是頂著中午的大太陽趕路,要是中了暑可就麻煩了。
這樣走走停停過了大概一個小時,雞頸嶺已經遙遙在望。
雞頸嶺,顧名思義這裡的山像雞脖子一樣又陡又彎,令人望而生畏。
在這裡行車簡直和高空走鋼絲差不多,每次乘車出入上學,路過這個地方時蘇武都提心弔膽,生怕出什麼意外。
好些年前蘇武的堂姐蘇晴路過這裡時就差點發生意外,讓他記憶猶新。
當時的蘇晴準備升高中。因為農村升學的學生人數稀少,鎮子上設不了考點。於是附近的三個小鎮包了一輛車,集體送考生到縣上的考點去考中考。
那輛車路過這裡時,差點直接衝出了道路,四個輪子有兩個前輪已經衝出了路基,明晃晃懸空在幾十米的高空中,令人不寒而慄……
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然而學習成績一向不錯的蘇晴卻因驚嚇過度而名落孫山,最後連個高中都考不上,不得不和其他女孩一樣外出打工。
蘇武晃晃腦袋收回心思。
他抬眼望去,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後,精神就是一振。剎那間如同三伏天進了空調間,趕路的勞累以及天氣的炎熱均一掃而空。
眼前的雞頸嶺不再是以往又高又陡扭扭曲曲碎石遍地的模樣,而是生生被機械切掉了一半,拓出一條平緩筆直的道路來。
不愧是基建狂魔。
蘇武感概不已,只是沒待走上幾步,他發現了異樣。
新路修到這裡,似乎就不動了。
是資金不到位,修了條斷頭路還是太陽太大,工人正在休息?
蘇武左右一瞧,眼神就是一縮。
左邊的斜坡下,歪歪斜斜倒了幾輛推土車和壓路車,在滿是赫色泥巴石頭混淆的峽谷里,那些橙色的機械是如此的突兀,讓他感到一陣刺眼。
怎麼回事?
站在路邊的蘇武丈三和尚,完全摸不著頭腦。
工作中的推土機和鉤機不小心的話,確實會到掉進山谷里。只是用來壓路的壓路車也會掉進去,實是令他覺得不可思議。
又走了一會,前面路邊出現一個帳篷。
蘇武走近一看。五六個穿著工裝的修路工人分成兩組,正愁眉苦臉地坐在那裡打撲克。
他走過去,好奇的問道:「各位大哥,打擾一下。你們是修路工人吧?這路怎麼不動了?」
幾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詫異地望著蘇武。他們也曾見過在不少在新路上來往的行人,但那些人大多都是抱著參觀新路的想法過來遊覽的,真正趕路的並不多,更別說還抱著個孩子。
「沒工具怎麼修?這路修不動了。」
包工頭張恆掏了根煙遞過來,悶聲悶氣道:「也不敢修!」
蘇武擺手拒絕,笑道:「不好意思啊,有孩子呢,我不吸菸。」
張恆理解地點點頭,一腳把丟到地上的煙屁股碾滅掉。
蘇武笑道:「聽大哥的口音,好像是西南那邊的兄弟。怎麼,大中午吃太多辣椒了吧,一個個都漲著臉。」
「你是本地人?」張恆看了蘇武兩眼隨後搖搖頭,「兄弟,我這是愁的,不關辣椒的事。」
「是本地人,就住在前面幾十公里外。」交淺不言深,蘇武沒多問,只是好奇道:「剛才大哥你說這路不敢修也修不動,發生了什麼事?」
張恆沒回話,看了看蘇武里的孩子,踢了張凳子過來。
「坐下再聊。」他扔下手裡的撲克,轉了一下電扇的方向,指著凳子,「休息一會。」
「大中午抱著孩子,這是要去哪?看把她熱的,趕緊放下來餵口水,別熱壞了。」
蘇武點點頭,把蘇晚放了下來。他往奶瓶里灌了點溫水,小心地塞到小姑娘的嘴裡。
雖然睡得香甜,蘇晚也是渴了,下意識地允吸起來。小小的嘴唇一抿一抿的,甚是可愛。
看著這一切,張恆不由露出了笑意,問道:「兄弟看著挺年輕啊,這是你女兒?幾歲了?」
「快兩歲了。」蘇武笑笑,挪挪身子擋住電扇大部分的直吹風。
張恆磕了磕嘴巴,感概不已。
「小姑娘長的真是乖巧,不像我家那個混小子,看著就令人頭疼。」
「哪裡哪裡。」蘇武哈哈一笑,「這只是睡著了而已,醒著的時候都一樣。」
兩父親哈哈地抱怨了幾句,喝了幾口水互通了姓名,很快打成了一片一起稱兄道弟起來。
過了一陣,蘇武重提舊事:「剛才老張你說外面這條路不敢修,怎麼回事?」
張恆嘆了口氣,指了指前面的某個地方。
「不瞞老弟你。看見了沒有?那有個小小的山洞,有幾個王八蛋坐在那裡。表面上他們是在放牛,其實就是盯著我們。」
「盯著你們?」
蘇武循著他的手指仔細看了看。
果然在前面不遠的地方看有一個小小的土窩,裡面坐著三四個人,一個個眉開眼笑的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他們盯你們幹什麼?」
張恆換了個方向,指著新路的盡頭,語氣里儘是憤憤不平。
「看見那裡沒有。他們說那裡是他們的祖墳。我們修路弄壞了他們的祖墳,非要要求我們賠他200萬,否則別想把路修下去。」
蘇武明白了,冷笑道:「又是祖墳?200萬,好大的口氣。」
「可不是嘛。」張恆無奈。
「公路路線規劃的時候,沿途的土地、山嶺、河流還有墳地什麼的都已經給過賠償。我們能過來開工就說明一切都賠付過。」
「再說那裡就是幾塊小石頭夾雜堆成個小土丘,是不是墳地還不好說。要不是他們忽然站出來攔下,我們還真想不到那裡和其他地方有什麼差別。」
蘇武看了他一眼:「沒有報警嗎?這已經算訛詐吧。」
「怎麼沒有啊?只是兄弟……很多時候,警察沒你們年輕人想像中那麼有用。」
張恆更是無奈。
「這些都是老油子。警察來了,他們就說他們在放牛。警察總不能無緣無故抓幾個放牛的傢伙吧。而且警察也不可能一直呆在這裡,等人一走,他們又站出來。讓你無計可施。」
「最可惡的是前些天晚上趁我們不注意,他們來了幾十個人,直接把我們的機器全部弄到山谷底下去。」
蘇武恍然大悟,原來谷底的機器是這麼回事。
「你們沒有和附近村子的村長什麼的通過氣嗎?他們怎麼說?」
「也有,」張恆神情暗淡。
「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們長期在各地東奔西跑,這道理還是懂的。開工修路的第一天起,我就和幾個兄弟逐一拜訪了沿途的村子。好話說盡,禮也送了不少,然而還是發生這種事情,根本讓你無可奈何。」
蘇武無語地搖了搖頭,問道:「那你們準備怎麼辦?就卡在這裡不動?」
「哪能呢。」張恆愁得直揪著稀疏的鬍子,煩燥道:「工期趕不上,可是會違約的,我可賠不起巨額的違約金。更何況這是政府工程,如果我搞砸了,那以後別想接活,直接到牢里養老吧。」
「所以呢?」蘇武問道:「真付他們200萬?」
「怎麼可能?」張恆像只夾了尾巴的兔子,一蹦半天高。
「這年頭賺錢不易,我去哪拿200萬給他們,把我賣了也不夠啊!」
「況且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這些都是貪得無厭的流氓,只要你付他們一次,接下來他們會更加的得寸進尺。」
「也對。」蘇武很了解。
「我已經派人去查詢這周圍真正的地頭蛇了,希望請他們出來幫忙說話吧。」
蘇武指了指不遠處的山洞,「如果站在他們背後的,就是真正的地頭蛇呢?」
張恆臉一垮。顯然他也料想過這種情況,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蘇武探了探小姑娘的額頭,把她抱了起來。
「兄弟你這就走?」
張恆啞然。
這些天他憋了一肚子的氣,恨不得找個人大吐苦水。奈何旁邊都是他知根知底的兄弟,沒什麼好說的。今天正好遇上一個路過的蘇武,嘴巴正說得舒爽,他有些捨不得。
「太陽還那麼大,你再呆一會兒吧!小姑娘就該白白淨淨的,曬黑你個大老爺們不要緊,曬黑了她,看你老婆饒不饒得了你。」
蘇武哈哈笑道:「我去找他們聊聊。」
「有什麼好聊的?」張恆瞪眼,「那幾個王八蛋就像顆嚼過的牛皮糖,無滋無味還偏偏粘牙的很。況且看他們整天無所事事的模樣,估計都是些無業流氓,當眼睛用的。和他們談根本不頂事,只會讓你越談越窩火。」
「有沒有用?聊過才知道。」
蘇武神秘一笑,「老張你聽說今天響水鎮發生的事情了嗎?」
兩個氏族大規模打群架,這麼轟動的事情,網絡上和報紙上未必會出現一言半語。但在周邊的村子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哪怕是修路工地上的張恆也聽說過。
「嗯,」張恆點點頭,他打了個哆嗦。
「你們這的人太野蠻,人家廖氏跨幾個省千里迢迢過來掃個墓祭個祖。你們這的人不分由說地把他們全部打一遍,哪有半點好客之心?」
哈哈……
蘇武無言以對。
「眼前不也是祖墳嗎?既然他們想保衛祖墳,那就讓我去看看他們保不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