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殺死了小甲。
這件事情遲早都會暴露的。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他扒拉扒拉自己貨架格上的詭器,思索一番後又掏出10萬詭幣給調酒師:「我需要你幫我準備幾杯酒。」
……
一切準備完畢。
江野戴上【丑詭面具】變成了小甲的模樣。
他按照記憶里的路,前往了大門口的聚會小屋。
天色正是黃昏,火紅色的落霞將雲邊燃得紅彤彤的,等到江野走到小屋前,那如篝火般的落霞已完全燃盡,如水般涼薄的夜幕中又升起點點星光。
屋外的昏暗的路燈如螢火亮起。
只有小乙站在屋子門口,他帶著幾分酸溜溜的口氣說:「你的動物爭氣啊,今天你是出盡風頭了,其他同事今晚都不願意來喝酒了。」
看來這些飼養員詭異的關係,也並沒有那麼好。
江野止住了腳步。
他站在半米外,警惕地問小乙:「那為什麼你在這裡?」
小乙虛假地笑笑:「我們哥倆多久的交情了,你是知道我的,我怎麼會像他們那樣不給你面子呢。你出來得晚還沒吃東西吧,我那裡還有些吃的。我知道你藏了不少好酒,今天能不能也拿點出來讓兄弟嘗嘗鮮?」
江野看出他想組局約酒。
卻拿不準小乙是在故意詐他,還是有什麼別的謀算。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臉,面具還未失效,他也穿著小甲的衣服,按理說應該是沒有露餡。
小乙見他不說話,主動走過來示好:「走吧走吧,晚上閒著也是閒著。我還不知道你,回去了也是偷著喝酒,不如咱們一塊兒聊著喝。」
江野沒有反駁。
他跟著小乙一塊走到了員工宿舍樓。
小乙推開一道門說要進去拿吃的,又說:「你最近又搜颳了不少好酒吧,昨天颳風我都聞到有酒香從你那裡飄過來,今天你可別藏著掖著了。」
他半隻腳踏進門,不知怎麼地又停住了。
小乙回過頭,直勾勾盯著江野問:「你不去房間裡拿酒嗎?」
拿酒?!
江野微愣,這宿舍樓共六層有幾十個房間,他怎麼知道哪間房是小甲的!
他想到小乙剛才說的酒香味。
於是他努力嗅了嗅,空氣中似有一股酒香氣,那味道……不正是從小乙要踏入的房間裡飄出來的嘛!
在小乙探究的目光里,江野一把推開他率先走進房間——
果然這是一間雙人寢室!
左邊的桌子上擺滿了酒瓶,還有幾隻熟悉的玻璃酒杯,江野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調酒師的酒杯。小甲之前從調酒師那裡打劫了不少酒,看來這就是小甲的桌子了。
而另外一個床鋪和桌子都相對整潔。
只有角落裡放著幾個精美包裝的禮盒,像是給女人的禮物。
小乙也走進來,他打開右邊的柜子開始翻找:「我上次留了點花生米還有毛豆,你今天有口福了,這都是詭界難找的好東西。」
江野也裝模作樣地去找酒。
他晃了晃桌上的酒瓶子,基本都是空的。偶爾有一瓶能晃蕩出水,只是還不夠一杯的。
也是,酒鬼哪裡留得住酒呢。
他又去翻找小甲的柜子,可是一打開櫃門他就嚇了一跳——
「臥槽!」
小乙轉頭問:「怎麼了?」
「沒事沒事,就是撞到腿了。」江野連忙遮掩過去。
小乙沒看出什麼問題,他又繼續去翻找下酒菜,江野這才沉下氣來好好看那柜子里的東西。
他們的宿舍是毛坯房,不僅地是水泥的,連牆都沒有粉刷過。柜子的塗層部分已經剝落,帶著一股木頭腐朽的氣息。就是這樣的破舊柜子里,竟然整齊擺放著十幾個人骨做成的精巧物件。
江野剛才一開柜子,一條小腿骨直入眼帘,他這才叫了出來。
現在再一細看,這裡都是各種人骨。
每個物件旁邊,還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著物件的製作過程,以及人骨主人的死因。樁樁件件,都和小甲脫不了干係。
江野先是有些後怕:如果我沒動手,恐怕死的就是我了。
然後他又很憤怒:「這樣的詭早就該死了!看那些文字的意思,就算他做人的時候,也真沒怎麼做人。」
文字里有一段寫著【這次分配給我的動物,長得像我的小徒弟。小徒弟是我做人時候弄死的第一個人,我怎麼會忘記他呢?是他讓我嘗到了凌虐的快感,我喜歡把憤怒發泄在這種弱者身上。反正我害死了他,不也沒有受懲罰嗎?現在做了詭我就更不害怕了。】
小徒弟的死亡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小甲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惡。
做了惡沒有懲罰,那只會讓施暴者變本加厲,就算是死了,他也不會悔改。因為他想:你看我現在不也好好的嗎,誰說我做的是壞事?
江野看了看,這裡的人骨大多是擺件。
只有一隻【骨哨】是詭器,他隨手扔進了貨架格。
「酒找到了嗎,我的花生和毛豆可都擺好了。」小乙催促。
江野只得從貨架格搞了些酒,那是出門前他找調酒師弄的酒,沒想到在這裡派上了用場。
他隨手拿了兩個杯子,把酒倒進去:「來了來了!」
小乙早就在床鋪上支起了小桌子,桌子上擺著一盤花生,還有一盤毛豆。江野走過去,把酒也放在了桌上。
小乙有些狐疑地看了江野一眼:「不對!」
江野聽得心口一緊:「怎麼不對?」
小乙端起酒杯看了半晌,又對著江野的臉看了半天。他站起身來,朝著江野的方向走過來,江野頓時警惕,手已經摸到口袋裡準備隨時掏出詭器。
「你小子別想蒙我。」小乙開口,他指著江野旁邊的床腳處:「我看見你前幾天在這裡藏了一瓶好酒,說是要副本結束了喝。」
原來是這樣!
江野舒了口氣。
他按照小乙說的,果然在床腳處翻到一瓶老酒。這不是調酒師調的,應該是小甲之前藏的美酒。
小乙:「這才對嘛,我們哥倆兒今天敞開心胸地聊聊,誰也別瞞著誰。」
江野喝了兩口,見時機差不多了,於是開始不動聲色地打探消息:「副本還有幾天,接下來這幾天你打算怎麼弄?」
小乙搖了搖頭。
他又悶了一口酒:「我們哥倆今天不談工作,談談心怎麼樣?」
小乙一副要開誠布公的模樣。
江野卻變了臉色。
丑詭面具的效用時間有限,再磨磨唧唧下去他恐怕要當場大變活人了!
江野又嘗試幾次拉回話題無果,他選擇暫時放棄:「小乙你先喝著吧。我突然有點不舒服,我要出去吹會風。」
小乙卻拽住了他。
小乙一把推開窗戶,那窗外不知何時起了一陣妖風,狂風一吹把本就昏暗的吊燈吹得亂擺,一個擺到牆上,燈泡閃爍了一下熄滅了。
房間變得昏暗,看不清臉。
小乙拔高了聲音:「吹風乾嘛要去外面?!今天就坐在這裡,哪都別去!我有話要對你說!」
江野臉上面具已經開始發癢。
但是他看了看昏暗的房間,最終還是咬牙坐了回去。他儘量坐在陰影深處,讓小乙看不清自己的臉。
小乙又喝了幾杯,頗有些酒壯熊人膽的意思。
等到他眼神有些迷離了,他才開口:「小甲,在動物園裡我就和你關係最好。這次哥們遇到難事了,只有你能幫我,你是幫還是不幫?」
「什麼難事?」江野不應,只是順著話問。
小乙長嘆口氣:「我活著的時候是個窩囊廢,沒有女人看得上我,我死的時候最大的遺憾就是沒娶個婆娘。前段時間詭界出了個詭媒婆你知道吧?我去找詭媒報了個名,讓她給我介紹個女詭。」
江野心想:他這中間商只做貨物生意,保媒牽線這個事情是幹不了的,這事他幫不上忙啊。
當然小乙也沒讓他幫這個。
小乙又說:「很快詭媒婆給我介紹了個女詭。那女詭叫小彩,我和她一見鍾情。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那麼好的女詭。你懂嗎,就是那種一看就想要跟她過一輩子的詭。」
小乙說著。
即使只有月亮灑進屋裡的微光,江野也看清了他臉上的歡喜。
江野心道:你小子危險了,你墜入愛河了。
可這有什麼需要他——或者說小甲幫忙的呢?
小乙繼續說:「我們倆互相喜歡。我想跟小彩結個詭親,這樣我們在詭界也就合法了,我們就能天天住在一起了,那是我做夢都想要的日子。但是每次我提這件事的時候,小彩就百般推脫,總是說再等等。後來又一次我忍不住了,我對她發了脾氣,在我的逼問下,我才知道——這是一場騙局。」
「小彩是詭媒副本里的員工。」
「詭媒副本不僅坑玩家,詭異也坑。小彩就是副本的托,有了她們在,詭媒婆才能騙我們詭異的委託費。」
「我跟小彩說,讓她別幹了,我可以養她。但是小彩告訴我,她被副本束縛著,必須副本BOSS詭媒婆願意放她走,她才能走。我就又去找詭媒婆,可是那個該死的老詭,死都不肯鬆口!」
看來是要棒打鴛鴦了。
江野不由勸他:「我聽你說的,那小彩也不是什麼好女詭啊,你幹嘛非在一棵樹上吊死,不如換個詭談呢?」
小乙先是反駁:「小彩是個好女詭!你不准這麼說她!」
很快他又露出個又哭又笑的表情來:「兄弟你不懂,我們之間有愛情,那是愛情你懂嗎?」
江野不懂。
但是江野了悟:「你是想讓我跟你一起去把小彩搶回來?」
找兄弟打架撐場子嘛,這事他熟悉。
但是小乙搖了搖頭,露出個奇怪的表情:「你沒事吧?副本BOSS就憑我們兩個小嘍囉怎麼打得過?」
江野愣住,尬笑幾聲。
還好小乙沒有追究,又說:「我的故事還沒說完。」
「本來我也打算放棄了,可是這事在這幾天有了轉機。前幾天那老詭找到我,跟我說只要給她38萬詭幣,她就讓小彩嫁給我。」
38萬詭幣?!
價格敏感的江野聽到詭幣心中一顫。
這麼多錢,就算是新月公司的員工拿出來也費勁吧。
小乙卻掰著手指數:「這些年我沒什麼花錢的地方。動物園副本是個好差事,我的工資基本都攢下來了。我這裡還有這些年收集的一些詭器,拿去賣了也能換點錢。最重要的——」
小乙抬頭望向江野。
只是對方隱在陰影里,他看不真切。
「最重要的是,這次動物園的最受歡迎獎,是會獎勵飼養員10萬詭幣的。算上這筆錢,我就可以娶得起她了。小甲,你幫幫我好不好?」
江野腦子裡閃過一些碎片信息。
怪不得從一開始小乙表現平平,並沒有對獎項很在意。
某天開始,他卻很積極地鞭打調酒師,獲勝的欲望變得強烈起來,原來是受了詭媒婆的刺激。
江野沒忍住多嘴了一句:「兄弟何必呢,38萬詭幣不是個小數目吧,你有這個錢幹什麼不好啊?」
傾家蕩產娶個女詭,值得嗎?
小乙垂著腦袋:「我活著的時候就窩囊,沒人看得上我。現在死了,好不容易有個女詭願意跟我,我不想她受委屈。」
「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
江野打量著暗色中小乙的模樣。
他現在的詭樣,看著好像只人啊。
「你要我怎麼幫你?」江野只能問。
小乙語帶哀求:「這次的最受歡迎獎你肯定是穩拿了。我知道你平時也不怎麼花錢。你拿到獎勵後,把那10萬詭幣獎勵先借我怎麼樣,我可以現在就給你打欠條。回頭我分期慢慢還你。」
小乙說著,站起來就要去找紙筆。
可他的酒量不是很好,他剛站起來就踉蹌了幾步,一個沒站穩他踩住自己的腳,這一下正好一屁股摔到江野面前。
江野心道要遭。
果然,小乙困惑地「咦」了一聲,他看著江野問:「小甲,你在屋裡戴著個這麼丑的面具幹什麼啊?我幫你摘下來吧。」
說著,他將手伸向江野臉上的丑詭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