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長長地鬆了口氣,似乎看上去,光腦還算靠譜,他後怕地看著懸停在空中的戒尺,有一種劫後重生的感覺。
周夫子沒了先前的底氣,卻還是厭惡地道:「你方才在睡覺,如何知道老夫教授的是什麼?」
葉春秋淡定從容地道:「夫子,學生身子有些不適,所以難免坐無正形,不過夫子的課,學生卻還是用心聽了的。」
這個藉口,連葉春秋都很佩服自己。
周夫子卻是怒氣難平,他難受啊,心口堵得慌,總覺得自己在學生們的眼裡失了威嚴,繼續道:「可是方才何來的鼾聲?」
啊……原來我睡覺還打呼嚕啊。
葉春秋依然淡定從容,慢吞吞地道:「誠如學生方才所說,恰好學生染了些小風寒,所以,夫子懂的。」
「懂?懂什麼?」
葉春秋只得耐心解釋:「因為染了風寒,所以不免鼻塞,鼻子塞住了,氣息不暢,所以呼吸粗重,於是……」
這一下,周夫子真懂了。
他竟發現一時再難找出什麼藉口,只得惡狠狠地瞪了葉春秋一眼:「用心聽課,再敢不用心,老夫……」
夫子就是夫子,當他覺得口頭的威脅不足以震懾一個壞學生的時候,便用了最行之有效的辦法,戒尺在半空狠狠一揮,那破空之聲便呼呼而來,而後熟稔的在空中一頓,戒尺一收,很有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風範,夫子眼皮一沉,見到滿堂詫異的學生,便冷冷道:「葉春秋坐下。」
終於下了學,周夫子又重複了縣試的事,葉家所在的寧波府奉化縣,每年要參加童生試的人極多,不過也不是什麼人想要參加就能參加,這不但要找齊其他幾個童生聯名俱保,同時還要本縣廩生具保,保其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非娼優皂吏之子孫,本身亦未犯案操踐業。
前者考生聯保,是為了防止作弊,五個童生相互寫具保單,一人作弊,五人連坐。
而後者卻將大多數沒有門路的人攔在了門外,找不到一個廩生秀才給你作保,你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對葉家來說,這都是小事,所以凡是沒有取得童子試資格的人一般都會參加,管你學問如何,有沒有把握,重在參與,考中了最好,考不中就當熱身,葉家想要找人來擔保,閉著眼睛的事。
周夫子說完了,臉色一冷,道:「今日就講到這裡,爾等要及早完成老夫的課業。」
葉春秋忙是將筆墨紙硯放回書箱,此刻的他一覺醒來,顯得精神奕奕,龍精虎猛,恨不得插翅飛出學裡。
葉春秋背了書箱便站起來,身後的葉辰良笑臉上帶笑地看著他道:「春秋啊,縣試要到了,你要好好努力。」
看到這張很欠揍的臉,葉春秋的心裡就滲得慌。
葉春秋亦是笑著回應道:「多謝堂兄關心,我一定好好爭氣,堂兄也要爭氣,一定要考中縣試。」
葉辰良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本大少爺的功課一向做得好,一直深受老太爺和周夫子的喜歡,小小童子試,此次是必中的,還需要你這個渣渣來鼓勵?
他的臉抽搐了幾下,想要反唇相譏,葉春秋已經背著書箱一陣風的跑了:「堂兄再見。」
葉辰良看葉春秋離開的方向沒了影,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敗類!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日功夫下來,葉春秋的肚子有些餓了,急匆匆地要回家,卻在此
時聽到後頭有聲音道:「春秋,春秋……」
葉春秋回頭一看,見是二房的葉俊才,這廝提著盛筆墨的竹籃子,也是下了學,一直尾隨自己的後頭。
葉俊才是三叔的二子,雖然比葉春秋年紀小一些,卻不知是不是吃了什麼激素,虎背熊腰,比葉春秋還要高半個頭。
葉俊才和葉春秋一樣,在周夫子的眼裡都是不受歡迎的一類,按說應當是物以類聚,誰曉得同行是冤家,葉俊才一直看葉春秋不順眼,孩子嘛,都欺生,葉春秋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長得太過善良,所以那葉俊才看到自己就手癢。
葉春秋不想理他,繼續背著書箱趕路。
葉俊才怒了,大喝道:「站住,葉春秋,我在問你話,你這大腳婆娘養的。」
等葉俊才跑得近了,葉春秋才發現葉俊才滿面怒容,捋起寬大的袖子,像是要揍人。
尼瑪……招誰惹誰了,我和你又不熟,還能不能講道理了?
葉春秋發現葉俊才這傢伙有些不可理喻,要逃也遲了,葉俊才已到了面前,揚著拳頭朝他耀武揚威:「葉春秋,別以為你是我兄長,我就不敢揍你。」
葉春秋很無辜的樣子道:「俊才,怎麼了?」
葉俊才惡聲惡氣地道:「你還問我怎麼回事?你居然敢四處說我是葉家的敗類,說我連給你提鞋都不配,是不是?」
葉春秋心裡一驚,雖然他早就有這個想法,可是他不敢說啊,畢竟他不是那種敢於直面人生的勇士。在族學裡讀了半個月的書,葉春秋怎會不曉得這個虎背熊腰的堂弟是出了名的混帳,仗著有幾分力氣,桀驁不馴,葉家子弟挨他揍的人可是不少。
葉春秋苦著臉道:「這是誰說的?」
葉俊才冷笑一聲,他像一頭小蠻牛一樣,居高臨下地看著葉春秋:「辰良說的,你不要抵賴,我不會聽你的狡辯的。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兄長,今天是非揍你不可。」
葉辰良……
這就難怪了。
二房的二叔,還有這個二叔的兒子,一直看自己不順眼,那個葉辰良,平時總是對自己冷嘲熱諷,呵……
兩世為人的葉春秋怎麼會不知道,那一對父子是巴不得自己和老爹一輩子都不回葉家,老爹不回來,二叔就是葉家的繼承人,葉辰良也就是名正言順的長房嫡孫。
這傢伙會在背後搞一些小動作,也就不奇怪了。
看到揚起拳頭的葉俊才,葉春秋發現自己和這個俊才堂弟完全無法交流,這智商,只有給人當槍使的份啊。
「嘻嘻……來了……來了……」
遠處,隱隱約約有聲音。
葉春秋眺目一看,卻見葉辰良和幾個葉家的子弟在遠處的假山那兒看熱鬧,葉辰良還搖著扇子,雖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不過一定是滿臉期待之色。
葉春秋已經來不及罵這幾個賤人了,因為不耐煩的葉俊才已經摩拳擦掌,決定用拳頭來傳播真理。
「你什麼都知道了?」葉春秋突然顯出一臉震驚的樣子。
什麼都知道……這句話聽著怪怪的,葉俊才冷眼道:「我當然什麼都知道。」
「俊才堂弟……那麼……」
葉俊才一楞,喂,小子你認真一點好不好,本少爺只是為了尊嚴而揍你,可是你為何要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葉俊才拳頭一頓,怒氣沖沖地道:「你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