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曾經無比熟悉對方的視線不期而遇。
時光荏苒，兩人都還年輕，卻已不再是當年的青澀模樣，眼神交匯的瞬間，往昔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那道身影依然如記憶中挺拔俊朗，只是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
衛循的目光中透著一絲驚喜和悵惘，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喬嫚亦是五味雜陳，曾經的婚約如同一頁翻過的篇章，他們都不再是舊時的模樣。
兩人默默地注視著對方，周圍的喧囂仿佛都被隔絕在外。
衛循率先打破了沉默，輕聲問候道：「多年不見，表妹一切可好？」
喬嫚從錯愕中回過神，繼而露出故人重逢的喜悅笑容，「人過得好不好，氣色都能看出來，表哥眼力最佳還能分辨不出？倒是表哥，變化好大，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衛循失笑，眼前的女孩是他看著長大，從玉雪可愛到亭亭玉立，她幼時成長的每一步足跡中都有他的參與；
他曾經毫不懷疑，自己會是那個和她攜手共度一生的人；
可是世事無常，命運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衛循伸手指了指廊下和小夥伴一起玩耍，笑得無憂無慮的安哥兒，「那是你的孩子？」
喬嫚點點頭，「是，他叫安兒，今年四歲多了；滿月酒的時候表哥遠在塞外，遞了帖子過去你大概也沒有看到。」
衛循心中一片苦澀。
她不會知道，那個滿月酒的帖子他看到了，甚至連禮物都備好了。
可事到臨頭，他還是臨陣脫逃了。
他實在做不到去祝賀她為別的男人生下了孩子，也實在沒有辦法在那樣的場合還能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他實在是個沒多大本事和心胸的人。
雖然沒見過她的孩子，但方才只一眼，
他還是認出了人群中那個眉眼極像她的小男孩。
果不其然，真是她的孩子。
……
安哥兒玩累了，瘋出了一身汗，感覺身上黏黏的不舒服，世家小公子的的講究讓他一刻也忍不了。
剛想看看娘親去哪了有沒有走遠，沒有的話正好一起回沁園。
四下環顧了一圈，暗處的明峰突然出現在身後，「世子，夫人在那邊廊下呢。」
安哥兒很懂規矩，「母親在和客人說話嗎？」
如果是，那他就先不要打擾了。
明峰眨了眨眼，毫不猶豫道：「沒旁人，就夫人和秀玉秀清。世子您要找夫人屬下帶您過去？」
安哥兒面色狐疑，覺得今天的明峰叔叔有點奇怪。
明峰顧不上三七二十一，直接一句得罪了然後就抱著安哥兒 腳尖一踮，御著輕功就騰空而起。
安哥兒還小，沒開始習練輕功，但除了剛開始把他嚇得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以後小傢伙 只有滿滿的興奮和激動。
「明峰叔叔，這是什麼功夫，還會飛！」
明峰：「今日先送世子去找夫人，來日有機會，侯爺會教於世子的。」
安哥兒絲毫不懷疑，「嗯，我看過，爹爹也會飛。」
明峰被小孩子的天真爛漫稍稍融化了片刻，轉瞬的功夫，他就抱著安哥兒穩穩的落在廊下旁邊的槐樹下，正好與那廊中的人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喬嫚雲裡霧裡的望著突然出現的兩人，「明峰，你怎麼……什麼時候來的？」
明峰一頓，「小世子突然要找您，屬下就給送過來了。」
安哥兒：……好像哪裡不對。
喬嫚瞧著明峰懷裡的兒子，鬢邊的頭髮都被汗水打濕，小臉也紅撲撲的。
安哥兒看到娘親就從明峰懷裡滑了下去，小跑著飛撲了過去。
「娘親～」
喬嫚如今早抱不動這個小傢伙了，就蹲下身，拿出帕子替他擦著汗，「玩得這麼瘋？不怕你爹爹說你？」
安哥兒渾不在意，「爹爹才不會說我呢。」
爹爹看著凶，其實很寵他。
只要不犯錯誤，爹爹從不會責怪他。
喬嫚也早看出了這點，寧祈有些時候比她還寵兒子，幾乎是有求必應。
猛然意識到衛循還在，喬嫚給安哥兒介紹，讓孩子叫人，「來，安兒，這是你表舅舅。」
安哥兒規規矩矩的叫了聲，隨即又眨著圓溜溜的眼睛，「舅舅是舅舅，表舅舅又是什麼？」
這孩子實在可愛，衛循也不由得眸光一軟。
喬嫚給兒子解釋，「舅舅是娘親的哥哥，表舅舅就是娘親的表哥。」
安哥兒萌萌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
「表舅舅好~」
這會的問安比剛才走心了幾分。
衛循笑著摸摸安兒的頭，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上號的和田白玉，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麒麟，「初次見面，表舅舅也沒準備什麼，這塊玉佩就當是給安兒的見面禮了。」
喬嫚有些驚訝，「這怎麼好意思......」
衛循打斷她的話，「不過是塊玉佩罷了，就當是我給外甥的一點心意。」
喬嫚就不好再託辭。
得到娘親的示意，安哥兒這才伸出小手接過玉佩，乖巧道：「謝謝表舅舅！」
衛循看著安兒，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安兒長得很像你。」
喬嫚微微一笑，滿眼溫柔的看向兒子。
衛循看著她溫柔的面容，當初那個明媚的小女孩如今做了母親，但依舊不減那份靈動和純真。
若是當初......他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爹爹！」
安哥兒的一聲呼叫將衛循的思緒徹底打斷。
喬嫚隨著兒子的視線望去，就見寧祈不知何時來的，正立在遊廊幾步外的一棵大樹後面。
清雋挺拔的身影披著茶白色的披風，長身玉立，英姿勃發。
喬嫚僵愣了下。
寧祈趁著這功夫走到近前，先是摸了摸安兒的頭，俯身將兒子抱在懷裡，安哥兒本就玩累了，這會賴在爹爹懷裡就更理所應當了。
喬嫚回過神，給兩人引薦介紹了一番。
衛循拱手行禮，「寧侯爺」
寧祈微微頷首，「衛公子不必見外。」
兩人對視的一眼，皆從對方眼底捕捉到了一絲極為複雜的情緒。
寧祈騰出一隻手，替妻子理了理鬢邊被風吹亂的碎發，關切道：「岳母說你貪杯喝多了？」
「還難受嗎？喝過醒酒茶了沒有？頭暈不暈？」
自他做出改變後，這般體貼之舉數不勝數，喬嫚早已習慣，便沒多想。
但這人當著表哥還有丫鬟的面說這個，她不要面子嘛？
「我沒事，就是有點頭暈，出來透透氣就好多了。」
「你來得正好，安哥兒瘋了半日，玩了一身汗，你帶他回沁園，給他好好洗一洗。」
寧祈點了點頭，無語地瞥了眼兒子，「難怪抱著有點臭。」
安哥兒不幹了，張牙舞爪道：「我才不臭！」
「娘親，爹爹欺負我！」
「你自己把自己玩出一身臭汗，我怎麼欺負你了？」
安哥兒摟著老父親脖子的手忽然收緊，寧祈呼吸一滯，將小傢伙往上顛了顛，「沒大沒小的，寧澤安你幹什麼，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安哥兒：「誰信啊，你才不捨得呢略略略~」
喬嫚忽覺家醜外揚，比起父慈子孝，這父子倆如今更多的時候已經步入「相愛相殺」的階段，鬧起來不分場合。
她沒好氣踹了男人一腳，一臉嫌棄，「趕緊抱走，要鬧你倆回去鬧。」
兩人真就走了。
但人是走了，即使隔著老遠，父子倆的拌嘴聲此起彼伏，就沒停過。
直到無人處，父子倆無聲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