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洲西南地區,邊境。
一批灰頭土臉的小孩,從貨車裡被拉出來。
這群小孩都是六七歲的模樣,年紀最大的,也不到十歲。
貨車外面等著他們的,是一群面容嚴肅,凶神惡煞的異國人。
「走快點!」有人驅趕一聲,小孩們跌跌撞撞的跟上,他們不敢再哭,在路上他們就哭過了,被打得很慘。
泥濘滿地的中央廣場附近,戴著黑色面具的少年,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他漆黑的眸子無波無瀾,似乎對這群稚童被鞭打虐待,毫不在意。
「你在這兒。」身後,突然傳來呼喚聲:「鱷魚讓你過去。」
少年沒有回頭,抬腿,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傳話那人不悅:「每次都是這樣,非要跟教官逆著干,309,你能不能老實點,最後還不是307替你擦屁股!」
307,是冥的代號。
他的代號是309。
恪冷漠地繼續走著。
冥是他們那批少年營的首領,下面的孩子都崇拜他,所以,他們對他這個總是拖冥後腿的人,極為不滿。
但是那又怎樣,冥還是會保護他,誰都會拋棄他,只有冥不會……
冥找到恪的時候,少年正坐在營區後山的土坡上,附近都是高壓電網。
少年痴痴地看著電網外面的風景。
冥停在恪面前,抬手,在倔強的面具少年頭頂,輕揉了一下。
恪抬起頭,瞬間,眼底閃過一絲危險,他看著冥灰色的眼瞳,以及臉龐上,猩紅的血跡:「你受傷了……」
「嗯,一會兒去上藥。」灰眸少年並不在意,坐在他旁邊,散漫地道,「我出去一趟,快的話,十天就回來。」
鱷魚要交給恪一項任務,難度很高,被他攔了下來,這項任務,自然落到了他頭上……
恪仿佛沒聽到一般,只看著他的臉,眼底危險更甚:「誰打的?」
冥沒說,只再次揉揉他的頭頂:「這幾天,乖一點,我不在,別讓人欺負了。」
恪將視線移開,不再回應他。
冥走的第一天,一切如常。
冥走的第五天,鱷魚開始頻頻找他的麻煩。
冥走的第七天,有人找到了他。
「309,309!」跑來的301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外面傳來消息,307,任務失敗,要被,處決了……」
死寂無波的眸子,乍然有了情緒,恪死死地盯著301,音色冰冷:「處……決?」
301道:「他私自放走了任務目標,給老闆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上面要將他槍決……喂,你等等我,你去哪兒!」
今天的訓練營里,新來五十名新生,已經只剩二十名了。
他們已經連續做了好幾天的餓狼任務。
繩子上懸吊著一個孩子,下面是三頭餓狼,十個裝了麵包的鐵盒子,丟在餓狼腳下,究竟是餓狼先吃到孩子,還是孩子們先吃到麵包?
很老套的遊戲,以前冥和恪那期,也做過這樣的任務,最後,冥帶領所有孩子,斬殺了餓狼,分食了狼肉和麵包,五十名孩子,全都活了下來。
可是這一批小孩里,顯然沒有冥這樣的人物,短短几天,他們人數銳減,眼看著,已經要死完了。
恪從廣場內穿過。
總教官鱷魚,正在台上跟人說話,見狀,瞥了一眼後面躲躲閃閃的301,呵斥道:「309,滾過來!」
面具少年仿佛沒有聽到,走向營地的大門。
鱷魚惱羞成怒:「把他給我抓起來!」
其他教官立刻涌過去。
他們手段暴戾,有人拉少年的胳膊,有人掐少年的脖子,有人扯少年頭髮,還有人「嘩啦」一下,掀掉了他臉上的面具。
黑色的面具落在地上,露出少年被實驗藥劑,腐蝕扭曲的面,猩紅的痕跡,猙獰的斑駁,他,恐怖至極!
「啊——」附近的小孩們,嚇得大叫一聲。
離得近的教官,也倒吸一口涼氣,知道他的臉毀了,倒沒想到,毀到這種地步了。
簡問恪不再掙扎,他靜靜地站在人群中間,冷冷的目光,掃視著眾人。
半晌,他一字一頓的道:「我要,離開。」
「沒有人能離開,要是想見307,還有一個辦法,能成全你!」鱷魚疾步走來,一手拿著電棍,一手拽住面容腐朽的少年,將他一把,丟進那邊的三頭餓狼裡面:「死了,就能見到他了!」
三頭餓狼本來還在咬吊著的小孩,腳邊突然多了一具人形。
加餐?
它們腥臭的口水滴落在地上,迅猛的身影,瞬間撲伏而來!
鱷魚嘲諷地轉過身去,對幾名教官道:「咬得剩一口氣的時候,把他撈出來,就這麼死了,便宜他……啊……」
鱷魚的話還沒說完,後背突然被重重一砸。
他錯愕地扭過頭去,就見竟然是一頭餓狼的屍體,那餓狼被扭斷了脖子,狼狽地摔在他的腳邊。
鱷魚震驚地朝著狼圈看去,只見,少年身手敏捷,一手拽著一頭餓狼的鬃毛,另一隻手,拔出靴內的短刀,橫手一划,狼頭掉落,死不瞑目,接著,是最後一頭狼……
時間仿佛凝固了,不過短短几秒鐘的功夫,三頭餓狼,竟然,就這麼死了……全死了……
滿身狼狽的少年,在無數人驚異恐懼的視線中,站了起來,他擦了擦自己的脖子,擦掉狼血,漆黑無光的眸子,牢牢地注視著四周的每一個人。
「怎麼可能!」鱷魚眼瞳微縮:「他不是一個……離了307,就生活不能自理的廢物嗎?」
從小白白嫩嫩,被307保護在羽翼之下,因為不服管教,被送去實驗室試藥,臉被毀容了,性格變得孤僻死寂,除了307,整個訓練營,他不聽任何人的話。
上面早就有人對他不滿了,可偏偏有307護著他,307能力出眾,深受高層器重,他要保的人,教官們也無可奈何,只能一次次放過309。
但他們一直都以為,309隻是個仰人鼻息,苟且偷生的拖油瓶罷了。
可現在,可現在……
三頭餓狼就這麼死了,一頭還被砸在了鱷魚身上。
踢開圈住餓狼的圍欄,帶血的少年,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外走來。
他腳步沉穩,十三歲的年紀,眼底的血腥戾氣,已經攔也攔不住。
鱷魚咽了咽唾沫,沉聲命令:「把他給我關起來!」
其他教官領命,再次涌了上去……
——原名簡問恪,境外通緝代號,惡修羅,十三歲,殺萬召會十七名頂級殺手……
等到一切結束時,鱷魚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屍橫遍野。
死了,整整十七名教官,個個都是萬召會的頂級殺手,就這麼,被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殺死了……
他用的招式,甚至是這些教官們,曾經教授他的。
他改良了他們的招式,並用他們的招式,殺了他們……
鱷魚瞳孔一縮,用了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朝著教官所的方向,狂奔而去。
出事了,出大事了!309的體檢評估,出了極大的錯誤。
他的怪力是哪裡來的,他不正常的體能是哪裡來的,那些藥劑嗎?那些藥劑雖然毀了他容,但在他身體裡,真的起效了嗎!
大發現,這是一個天大的發現!
廣場中,踏過那一條條的殘肢斷骸,少年慢慢走著,走到那張黑色的面具前,他彎下腰,血腥泥濘的手指,撿起面具,戴在臉上。
他旁若無人地,一步步,朝著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沒有人敢攔他,他推開了那扇高大得,仿佛直衝雲霄的鐵閘門。
離開的最後一刻,他回過首來,便看到,那二十多名小孩,有的撲過去,搶鐵盒子裡的麵包,有的抱著狼的屍體,啃噬,還有的,在嚼著那十七名教官的骸骨。
餓極了的人,和野獸,又有什麼分別。
死掉的人,也只是肉而已。
簡問恪找到了萬召會在N市的據點,卻沒有見到冥,屍體也沒有。
管理囚犯的胖子,瑟瑟發抖的被他掐著脖子討饒:「他被人救走了,被他的任務目標救走了,他們認識!」
簡問恪面色冷沉,他拿走一台電腦,上了車,手指在筆記本電腦上,快速敲擊著。
調取了據點附近的城市監控,很快,他鎖定了冥離開的方向。
他只上過一周的信息偵訊課,但他的黑客技術,比所有人都好,他沒告訴其他人,只有冥知道,冥說,他是個天才。
他不想當天才,他只想當個普通人。
就像那個孩子一樣,那個身在華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卻被簡家人視若珍寶的孩子。
——簡問音。
沿途調取著不同的監控,很快,他找到了一座位於郊區的農場。
他爬上農場的二樓,見到了冥。
少年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已經暈死了過去。
恪看看左右,他沒有驚動樓下的人,他要背著冥離開。
「什麼人!」一把手槍,倏地抵住自己的後腦。
恪頓了一下,判斷著應該從什麼方位進攻,才能最快速的殺了對方,而不驚動更多的人。
他不想停留太久,他只想帶冥走……
「恪?」
對方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簡問恪愣了一下。
後腦的槍口被移開了,站在他後方的青年,捂著自己同樣受了傷的胸口,走到簡問恪的面前,道:「我聽這孩子提過你,他說你戴著面具,他還說,他放過我,是因為你。我認識你嗎?」
簡問恪直直地看著眼前這名青年,嘴唇張了張,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腦中,浮現出了一張,曾經在電腦里見過的合照……
照片裡,兩歲大的小女孩,被爽朗明媚的青年抱在懷裡,小女孩揪著青年的鼻子,青年吻著小女孩的手指,他們父女情深,溫馨得,將狼狽可憐的他,映襯的更加卑微陰鬱。
青年對簡問恪伸出手,微笑著道:「我叫簡華章,你就叫恪嗎?只有一個字?」
簡問恪看著對方落在自己身前的手,喉嚨動了動,半晌,微啞地出聲:「我叫,簡……問……恪。」
沒有人知道,簡問恪和簡華章,很早就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