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姝靜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吩咐趙嬤嬤將剛剛在外面採買的東西一一用匣子裝好。
那支足金的簪子是送給老夫人的,她曾母親說過外祖母年輕的時候便喜歡金銀之物,這東西想必能討她老人家歡心。
一枝玉釵送給舅母的,舅母面對舅父時眼中流轉的脈脈情意連她這個外甥女都避不開,想來會喜歡。
然後,捻起一枚珠花並貴妃榻下的首飾盒子一起讓人送到隔壁屋子裡去。
珠花成雙,各表一枝,是期望能與林芷蘭姐妹情深的意思。
最後便是紙墨筆硯各包了兩份齊全的都送到外院去,一份給舅父,一份給表哥李郁東。
「辛苦趙嬤嬤跑一趟了!」
江姝靜笑著將東西一一分好,然後親手遞到趙嬤嬤手中,笑容意味不明。
趙嬤嬤本就年紀大了,這一路上的東西都是她一個人搬來搬去的。
江姝靜和橘紅她自是不敢指望,可綠枝這丫頭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竟然也沒有半分眼色!
如今她剛剛歇上半口氣就又被吩咐著跑腿!
要知道這府上的各位主子一半住的是內院,一半住的是外院,她這是要把李府跑上一圈才算是圓乎!
趙嬤嬤很難不懷疑江姝靜這就是故意在折騰她!
她鼻子喘著粗氣,腳下也不肯挪動,心裡在飛速的盤算著措辭拖一拖。
卻不想江姝靜並不給她這樣的機會,目光悠悠的在趙嬤嬤臉上盪了盪,意有所指道:
「趙嬤嬤難道是和綠枝存了一樣的心思?覺得你們院子裡的正經主子芝蘭妹妹回來了,我這個連你們的賣身契的人就拿捏不住你們了?」
綠枝臉上頓時浮現出得意的神色來!
對哦!她們雖然被撥了過來要好好伺候江姝靜,可她們的賣身契卻並沒有一起送過來,江姝靜可拿捏不住她們的!
綠枝自顧自沉浸在自己的得意心思里,卻沒有察覺到趙嬤嬤聽到這話面色一下子就白了幾分。
趙嬤嬤明白這是江姝靜在點自己呢!
吩咐她跑上李府一圈為她周全禮數是其一,不動聲色折騰她這把老骨頭給她立立威是其二,最重要的是讓她把自己和綠枝兩個人的賣身契送上來!
不管她們的主子是府上哪一位,江姝靜只要她們的賣身契!
趙嬤嬤想明白了江姝靜這一石三鳥的用意,臉上越發的白了一分。
趙嬤嬤捧著那一堆東西艱難的行了一個禮,然後便決絕的轉過身往外面走去。
一旁的綠枝雖然看不懂兩人之間的啞謎,卻本能的覺得不爽,想要開口嗆聲兩句。
江姝靜輕飄飄的看了一眼綠枝,在她張口的一瞬間便出言打斷了她:
「我累了,你自己下去吧!我這裡有橘紅伺候就可以了!」
說完,江姝靜的眉宇間湧上一層層的疲倦,倦怠的半閉上了眼,扶著橘紅的手就往裡屋走去。
綠枝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怨氣和怒火再次被江姝靜不咸不淡的態度強硬的塞了回去,此時的她說不上來的煩躁。
就像是那些沒能出口的怨懟都化作一顆顆生出尖刺的小球在她的皮肉下面蠕動著,她迫切的需要一個讓她發泄的口子,讓她把那些皮肉劃開,流出血來才算是痛快。
可是江姝靜從來不給她這個機會。
綠枝沒有辦法,只好憋著這一肚子的氣轉了身,捏著死死攥在一處的拳頭,退了出去。
等到聽到身後綠枝離開的動靜,江姝靜帶著橘紅往裡面走的動作便停住了,轉過身來盯著屋門口。
那目光銳利如寒冰,哪裡還見一絲睏倦之色。
等了兩息,確定綠枝已經走遠之後,江姝靜才再次轉身往裡面走去。
一邊解著外裳一邊向橘紅叮囑道:
「綠枝憋著氣在我這屋子也閒不住,想必也不會想到要盯著你。等會兒你從院子後面出去盯著趙嬤嬤,跟著她在李府里走一圈。」
「不用離得太近,小心不要被她察覺,只留心注意著她在各個院子裡停留的時間就可以了!」
「好!」
橘紅很乾脆了應了下來,給江姝靜拉好被子之後便轉身輕巧巧的出門去了。
從前在江府的時候,江父很是疼愛江姝靜這個掌上明珠,疼愛到江姝靜想要學武日後能仗劍天涯也不會生氣。
反而是興沖沖的找了十幾個武行的師父來給江姝靜開蒙打基礎,當時作為姑娘身邊第一丫鬟的橘紅也跟著學了。
可惜江姝靜的興趣並沒有持久,況且她的身子骨纖弱也並不是練武的材料,所以這學武的事情學了幾年也就慢慢的荒廢了。
不過到底還是有幼年時的基礎在,江姝靜和橘紅的身手應付高手或許不行,但在沒有多少防備的李府里悄無聲息的走上一走還是不難的。
橘紅手腳輕便的從窗子裡跳了出去,江姝靜也慢慢的閉上了眼睛,開始思索著今日的收穫。
這李府裡面的主子她已經見了小半了,身邊這兩個人的底細也快摸清了。
等到府上另一半主子露面後,就輪到她好好想一想要從何處入手了。
想著想著,原本並不睏倦的江姝靜忍不住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一潮又一潮溫暖的海浪在輕輕舔舐著她的內心。
母親……
江姝靜在自己的夢中看到了母親,看到了母親含著溫溫柔柔的笑意站在一株梨花樹下瞧著她,開口間溫柔如水:
「靜兒,母親給你做你最愛的梨花糕,好不好?」
夢中的江姝靜下意識的向母親飛奔了過去,面上帶著孩童時天真爛漫的笑容,可江姝靜卻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在流淚。
明明知道這是一個日有所思,夜有所寐的夢,可江姝靜還是忍不住想要沉溺於其中,想要再看一看溫柔的母親,想要貪戀的抱一抱母親溫暖的懷抱。
一半清醒,一半沉溺。
江姝靜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撕裂了兩半,一半滿滿當當的裝著她對親人的思念,對真相的渴求,以及一無所有的她骨子裡壓抑著的痛苦和瘋狂。
另一半則冷靜的看著這一切,像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用最清醒的意志盤算著。
可夢終究是夢,江姝靜的眼睛在她即將觸碰到母親衣擺那一刻睜開,冷冷的轉頭瞥向那發出聲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