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夫人極其得寵,除了出門和其他官眷太太們應酬是夫人出面,關起門來老爺身邊的一應事情都是小夫人在經手操辦,甚至……」
趙嬤嬤說到此處有些猶豫,可見江姝靜面色淡定,心知自己面前的這位姑娘也不是尋常多說兩句就會羞赧的主子,索性就將話攤開來了說:
「甚至老爺這些年宿在書房的日子要比在夫人房間休息的日子多得多,而在書房裡也大多是這位小夫人伺候的。」
說完,趙嬤嬤就將頭低得更低了。
江姝靜的手指動了動,疑惑道:
「她如此得寵,就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就沒有想過爭一個姨娘的名分?」
按照趙嬤嬤的說法,這位顧小夫人只怕還是奴籍,連個通房丫鬟的體面都比不上。
若是有一朝東窗事發,林珠拿了她的賣身契可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人發賣了去。
到時候,她若是沒有生下一兒半女的血脈牽掛,李進也未必會為了她和林珠翻臉。
這樁買賣,任是江姝靜如何盤算都不划算的。
趙嬤嬤搖了搖頭:
「沒有,小夫人與老爺本來是一場意外,老爺赴宴喝醉了酒深夜回府,夫人頭疼了半宿伺候不了就將人趕去了書房休息,老爺一時沒認清人才……」
頓了頓:
「其實第二日老爺醒來的時候發了好大的火,當即就要將人發賣了去。是小夫人苦苦哀求說自己愛慕老爺才華已久,既然已經是老爺的人了,她也不求名分只求能長長久久的陪伴在老爺身邊,又當著老爺的面生生灌了幾大碗絕育湯,傷了根本再也沒有機會懷孕才算是留了下來。」
「不過人雖然是留了下來,可老爺卻也不願意收攏她做妾室傷夫人的心,只是安排在書房裡做個洗書丫鬟伺候,也算是成全了小夫人的一片痴心。」
「脫籍了嗎?」
江姝靜聽趙嬤嬤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圈,最後只問了這一句話。
趙嬤嬤一怔,再次對江姝靜注意到的重點而感到迷惑:
「沒有,不過小夫人的賣身契在老爺手中,沒有賣身契誰也動不了她,這和良籍也沒有區別了。」
江姝靜點了點頭,有些疲累的閉了閉眼睛:
「嗯,嬤嬤出去帶綠枝回去上藥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後,江姝靜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和她周旋了,直接讓兩人一起離開她的視線。
還是趙嬤嬤乖覺,低眉順目的應了一聲:
「姑娘放心,日後奴婢知道該如何回小夫人的話了!」
趙嬤嬤出去後,橘紅的裙角在屋門前一擺,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姑娘,剛才我讓綠枝跪在院子裡的時候,蘭姑娘那邊的屋子人進進出出了好幾回,回回都是盯著我們這邊看的。」
江姝靜不由自主的掀了掀唇角,看來她判斷得沒有錯。
她的這位表妹林芷蘭對她的到來並不如表面上表現的那樣平靜,林芷蘭對她也不是像剛剛那樣漠不關心。
江姝靜倚靠在窗台邊聽著隔壁屋子裡鬧哄哄的聲音響了大半日才漸漸的歇了,看了看西斜的日頭,才喚了人擺飯。
江姝靜一邊用著飯,一邊讓橘紅給趙嬤嬤搬了張桌子凳子擺在一旁。
「勞煩嬤嬤將府上各處院子裡的主子和伺候的奴婢小廝都一一寫來!」
趙嬤嬤站在桌子旁邊,看著桌面上攤開的潔白的紙無所適從:
「這,這……奴婢不識字……」
江姝靜抬頭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叫趙嬤嬤自心底莫名的生出一股羞慚之色來,她在府上近十年從來沒有哪位主子教她識文斷字。
江姝靜收回了目光:
「你說,橘紅來寫!」
橘紅微一點頭,便端坐在了紙筆前,纖細的手指熟練的捻起墨塊在硯里磨出了汁,然後握住了筆。
趙嬤嬤看著橘紅這般行雲流水的動作一時失了神。
沉默讓江姝靜再次抬起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趙嬤嬤眼中的悵然,心中又有了另一層盤算。
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重,勺子和碗清脆的撞擊聲讓趙嬤嬤回了神。
趙嬤嬤清了清嗓子,開始自李老夫人的院子中說起。
不僅僅是各位主子和下人的名姓,還有他們的性格喜好,以及彼此之間的親緣關係。
趙嬤嬤原本就是顧小夫人手裡得力的人,對府中上上下下十分熟悉,所以說得十分流暢。
江姝靜在一旁聽著,一頓晚膳下來竟也對府上重要位置的主僕有了了解。
擺手讓趙嬤嬤下去繼續照顧綠枝後,江姝靜對著橘紅手裡的紙看了半晌。
「橘紅,這些人裡面你斟酌著去接觸,用銀錢收買也好,隨意拉扯也好,總之讓我們在這裡不要做聾子,不要做瞎子就好!」
「今日拿回來的錢你替我收好,要用銀錢的地方儘管用,這是我們唯一有用的東西,我們要用它打開這裡!」
橘紅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系在腕間的鑰匙在發燙。
她原以為江姝靜是孑然一身來投奔舅老爺,卻沒想到在姑娘的指引下挖出了一筆巨大的財富,這筆金銀的數量足夠姑娘在任何一個地方買下一座宅子,好好的過完餘生了。
可姑娘沒有選擇安度餘生,而是以柔弱孤女的身份來投奔李府,這也是橘紅第一次知道姑娘在尋找江府禍事的起源。
也是橘紅第一次知道李家,所謂血緣牽絆的舅老爺家,竟然有可能是造成江府禍事的原因!
橘紅不敢相信,心裡壓著這樁事情的姑娘該有多苦!
老爺自裁了,夫人遇難了,江府中原本的僕人也都在那場禍事中被打殺發賣。
姑娘身邊只有她了!
橘紅的手指緊緊捏著那幾張紙,不由自主的哽咽了一聲。
江姝靜微微彎下腰偏頭看向橘紅,見她眸色發紅眼中隱隱有淚花閃爍,面色一軟。
伸手將橘紅攬入了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別怕!」
橘紅的臉埋在江姝靜的懷裡,語帶哽咽:
「我沒怕,我只是心疼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