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珠的喪儀開始的匆忙,結束得更匆忙,
三日停靈結束後,下人們就將府上所有素白的物件都撤了下來,一把火在亂葬崗燒了個乾淨。
所有人都好像忘記了他們的當家夫人剛剛逝去了一般,臉上各個都揚著興高采烈的笑容在府內收拾著上京城的東西。
梧城距離京城千里迢迢,隨行的又有貴客,再加上老夫人年紀大了,身子又剛好禁不起折騰,更是處處都要仔細考量。
寶琳這些日子簡直是忙得腳不沾地,恨不能分出十雙眼睛,十二雙腿來,盯著下面人的仔細收攏行裝,採買物件。
李郁東一睜開眼,聽見的就是自己院子裡的丫鬟們坐在廊下竊竊私語:
「你說,咱們大公子是不是也著了魔了?這些日子不言不語的,連自己的屋門都不出一步,別是夫人走了大公子傷心傻了吧?」
另一個小丫鬟微一沉吟:
「你別說,還真有可能!你記不記得咱們夫人自盡前也是這樣躲在自己屋裡頭不見人,咱們大公子該不會和夫人一樣……」
「呸!」
先頭說話的那個小丫頭輕輕的啐了一口,笑罵道:
「你胡說什麼!咱們是在大公子院子裡伺候的,大公子若是不好了咱們難道還能落著好?
你難道不知道夫人身邊那幾個內屋伺候的大丫鬟的下場?夫人在時,她們那是多大的體面,現如今還不是都被分配到後院裡漿洗衣物了?那可是最哭最累最沒有油水的去處!
你再這麼口無遮攔,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好姐姐,好姐姐!」
小丫鬟笑著討饒道:
「別人我不知道,可我卻知道姐姐你早就走通了寶姨娘的門路,就算大公子真有個什麼不好的,姐姐也是不怕的!
只是不知道寶姨娘那邊可還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不拘是要銀子還是別的什麼,我只求一個安心。」
小丫頭戳了戳她的腦門,聲音低了點:
「哪裡是銀子的門路?你也知道寶姨娘從前是在老爺書房伺候的,那個時候那位總是看她顏色好,心裡有氣故意磋磨她,我也就是那個時候覺得她可憐暗地裡幫過她幾回。
雖然也沒能幫上什麼忙,可寶姨娘還惦記著我那點子微不足道的好意,即便如今她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也肯拉我一把。」
甭管外面說得如何合情合理,她們這些簽了死契的,死了才有機會走出府門的卻是知道內情的。
顧嬌嬌的存在,更是如今府內諱莫如深的秘密。提起她來,府內人都不約而同地壓低了聲音,像是怕被人或鬼聽見似的。
「啊?」
小丫鬟免不了沮喪難過:
「那豈不是沒有辦法了……」
「你放心,如果真有那個時候,憑著咱們倆的交情,我肯定會幫你在寶姨娘面前說項的!」
「謝謝姐姐!」
小丫鬟這才心滿意足的舒展了眉頭,甜甜的笑了。
清麗明媚的眸子上抬的瞬間,瞥見了眼角餘光有一抹高大的陰影默默佇立,下意識地轉頭看過去。
卻是驚得連手中的繡繃都扔了出去,慌慌張張地拉起身邊人起身行禮:
「大……大公子。」
李郁東就這麼沉默的站在屋門口,目光空洞而無神地盯著下方,也不知道是在看人還是在看什麼。
良久無言,小丫鬟大著膽子問道:
「大公子可是餓了?廚房今日燉了羊羹,如今天氣冷下來了,奴婢去端來正好給大公子喝了暖暖身子。」
見李郁東還是沒有反應,小丫鬟給身邊小姐妹使了一個眼色,扯著她的衣袖飛快地跑遠了。
直跑出院子,小丫鬟才後怕地撫了撫心口,大喘氣的念叨著:
「唉喲,可真是嚇死我了!」
「誰說不是呢,大公子那樣子可真嚇人!」
兩個小丫鬟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駭,也都默不作聲地在心裡頭想著:
也不知道大公子在那裡站了多久了?又聽到了多少?會不會一氣之下發落了她們?
畢竟任是哪位主子知道自己院子裡的下人不想著如何伺候自己,反而是一門心思地往別處鑽營門路,都會生氣的吧?
李郁東倒是沒有如她們所猜測的那樣生氣,反而是覺得好笑,在他面前如鵪鶉一樣的小丫頭背地裡卻是這樣的活潑喜鬧。
可好笑的底下又鋪著一層悲涼:看吧,這個家就是一灘爛泥!
喜不成喜,悲不成悲。
人不人,鬼不鬼。
李郁東木然的邁開腿走出廊下,照射在他身上的陽光讓他不適的舉起袖子遮擋,抬頭看去,只覺得那當空照著的一輪紅日底下也鋪著沉甸甸的烏雲。
李郁東在消沉了幾日後終於走出了院子們,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是漫無目的地在府內閒逛著。
來來往往的下人們臉上都洋溢著充滿希望的笑意,路過他的時候往往會精神振奮的問一聲好,而後又目不斜視地往前跑去。
這府中上下似乎人人都在為上京城而做準備,也似乎人人都忘記了林珠的死,連李芷蘭和江姝靜的院子裡也不冷清。
李郁東如同一隻幽鬼一樣的在府內遊蕩了半日,最終腳步渾渾噩噩的來到了主院——林珠曾經住過的地方。
並沒有他意料中的冷寂,反而是院子門敞開著,裡頭隱隱約約透出一兩聲女子的聲音。
李郁東的精神一振,以為是他的母親回來了,不由得腳下步子加快往裡頭走去。
待走得近了,才聽清裡面的聲音。
裡面並不只一個人,裡面女子的嬌笑聲清脆:
「哎呀!奴家身上癢,您放過奴家吧!」
想來她哀求的人並沒有放過她,而是激起她一聲聲如銀鈴般的嬌笑聲,欲拒還迎。
另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映射在窗戶上,想來是個身形魁梧的男子。
那男子並不說話,只是身影起伏間有粗重的呼吸聲交纏在女子的嬌喘間,如兩株死死糾纏在一處的海草,密不可分。
李郁東聽清了裡面曖昧不堪的聲音,頓時怒從心起:
這可是他母親的院子,他們怎麼敢如此放肆!這對狗男女,他定要將他們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李郁東快步上前,一腳就踢開了虛掩著的房門,怒喝道:
「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