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剛露,整個梧城還沒有甦醒的時候,李府門前已經是忙亂一片了。
不同於早前李進對自己上京城時紅綢高掛,鞭炮齊鳴的設想,此刻臭名纏身的他恨不得自己能夠縮地千里,安安靜靜的一步就跨到京城裡去。
李家後院的祠堂里,跪了一夜的李老夫人和李進恭恭敬敬的給列位李家祖先的牌位上了一炷香。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媳(不孝孫)在此給祖宗們磕頭了!此去京城奔前程,請動各位祖宗們移動尊駕,保佑我李家人丁興旺,前途昌盛!」
說罷,等到眼前的香燃盡,兩人又齊齊地磕了三個頭,跪坐在一旁。
門外寶琳聽得動靜,一招手十幾個身穿黑衣頭頂白抹額的利落小廝走了進去,然後雙手恭恭敬敬的將李家祠堂中供奉的牌位請了出來。
等到祠堂里都空了,老夫人和李進才在李芷蘭和寶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往大門安置好的馬車走去。
李進掃了一眼馬車,低聲問身側的寶琳:
「西院那邊……」
「李大人。」
話音未落,便聽得姜何齊清朗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剛剛瞧見李大人這邊有大事要忙,不敢衝撞唐突了,於是便帶著舍弟迴避了。還要勞煩李大人稍等我等片刻,還有一些行李需要整裝。」
「您有心了!」
李進連忙撒開寶琳的手,雙手抱拳朝著姜何齊微微彎腰,而後朝著李府的小廝家丁們吩咐道:
「都去搭把手!」
「多謝!」
姜何齊微微一笑,將身後的大門讓出來,便見數十人或是手捧,或是兩人合抱大大小小的箱子從裡間魚貫而入。
雖然不知道其中是什麼,可單看其上描龍繪鳳,還鑲嵌了五光十色的寶石,便知價值不菲。
李芷蘭目光近乎貪婪的盯著那些從李家大門中搬運出來的東西,心中思忖著姜氏兩兄弟的身份究竟是如何的尊貴,達官顯貴之子?亦或是王侯將相之孫?
無論是哪一種,總之都是她這輩子能接觸到的身份最高的男子了……
心裡這樣想著,李芷蘭的目光就不受控制的轉移到眉目清冷的姜何齊面上,面色微微一紅,開口道:
「姜公子,小女昨日拜訪公子時不慎掉落一塊手帕,可不知道公子收拾時可見到了?」
眾人本都沉浸在姜氏所展現的富貴當中,倏然聽到有人說話才恍然夢醒。
可反應過來之後又是面色齊齊一變,李芷蘭這話不僅出聲的突兀,所言更是有些輕佻。
大庭廣眾之下,一個姑娘朝年輕男子索要自己遺失的閨閣之物,這其中的曖昧之情不言而喻。
老夫人微微蹙眉,終究沒有說什麼。
倒是李進若有所思的看著姜何齊,心中盤算著對方會如何應對。
不管眾人心思如何,姜何齊只是微微一笑:
「並不曾見過,想來二姑娘的帕子應是掉落在了路上。」
李芷蘭面色緋紅,有些羞赧地解釋道:
「實非小女唐突,我和婢女已然在往返的路上尋過很多次了,始終沒有找到,這才敢唐突詢問公子……這帕子是亡母為小女所繡,小女也是……」
說著說著,眼含熱淚,滿目晶瑩的瞧著姜何齊。
美人垂淚,盈盈而立,況且淚珠還是為了思念亡母而落,至純至孝,這是最動人心腸的美景了。
可惜,姜氏兩兄弟哪一個都沒有為她所打動。
甚至,一直沒有說話的姜何深面上浮現出不耐之色,硬聲道:
「我哥平生最愛乾淨,但凡他的居所出現了外人,哪怕是我這個親弟弟,等人離開後都是要里里外外重新打掃一遍,我哥更是要重新沐浴更衣的!你的帕子那個時候沒有找到,就肯定沒有丟在我哥那裡!」
「況且,你的帕子那麼輕,說不得就是丟在路上被風吹跑了,又或是被你府上的下人撿走了賣錢。反正絕無可能在我哥那裡!」
聽了這樣一番毫不留情的搶白,李芷蘭面色一白,整個身形搖搖欲墜,只是咬牙強撐著。
姜何齊嗔怪地看了一眼他,低聲斥道:
「休要無禮!二姑娘也是思母心切!」
溫和的目光落在李芷蘭身上:
「這樣吧,我派幾個心細眼亮的丫鬟給二姑娘,二姑娘仔細告訴她們帕子的樣式,領著她們在府內為二姑娘再尋找幾遍,可好?」
李芷蘭剛要點頭,卻被李進高聲斥罵了回去:
「好了,一方帕子而已!你母親每年給你繡的帕子不說上百,幾十張總是有的!丟了一張有什麼值得計較的!」
姜氏兩兄弟的態度他看得分明,一個是端著風度敷衍,一個滿不在乎的嫌惡,若是再讓李芷蘭這麼糾纏下去,只怕會惹兩位貴人不快,李進急忙出聲喝止。
李芷蘭怯怯的看了一眼父親,咬了咬唇屈膝道:
「是,父親說的是。」
「不妨事。」
姜何齊溫和的一笑,可也沒再提派人去為李芷蘭尋帕子的事,態度顯而易見。
李進既為自己猜中了姜何齊心思而覺得僥倖,可又為自己女兒的冒失行為而覺得惱火,忍不住捏了捏袖下寶琳的手,淡聲問道:
「這些日子蘭兒總是去煩擾姜公子嗎?一個姑娘家的總是往男子居所跑,你也不管管?」
「這......妾身只是個姨娘......」
寶玲咬唇,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罷了!她自小與她母親親近,自然看不上你,縱然你有心恐怕也管不住她!」
李進搖了搖頭,不再多言。
寶琳剛接手府內事宜時如何討好蘭兒,蘭兒又是如何冷言冷語不予理會的,這些事情他都有所耳聞,自然知道李芷蘭那個性子不是寶琳能管束得住的。
李進默默存下要好好約束李芷蘭言行的心思,沉默的看著下人們進進出出的搬運行李。
忽然,眾人的目光一凝,面色怪異的看著福清嬤嬤指揮著兩三個小廝抬著李郁東從府內出來,一路抬到了馬車內。
直到福清嬤嬤頂著眾人的目光站到李老夫人身後,眾人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李老夫人此刻也有些尷尬,她原本想著眾人都收拾妥當了將李郁東神不知鬼不覺地塞到馬車裡,卻沒想到姜氏兩兄弟的東西這麼多,搬到現在也還沒有搬完。
福清也麵皮發緊,她算著時間帶著大公子出來,雖然看到了好些眼生的人在搬箱子,可也沒想到幾位主子和兩位貴客就這樣站在大門處瞧著啊!
感受到姜何齊疑惑不解的目光看過來,李老夫人訕笑兩聲:
「我這個孫子太過思念他的母親,偏執的不肯離開,老身也是沒有辦法,叫公子見笑了!」
「貴府的大公子和二姑娘都是至純至孝之人。」
姜何齊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褒貶難辨。
忽地,姜何深目光在李家那邊的人群里梭尋了一圈,開口問道:
「怎麼不見江姑娘?她也思念舅母過甚,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