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的天空，滿是灰黃色的濁雲，沙塵暴捲土重來，空氣中充斥著沙塵，路上的一切，甚至一片樹葉都被沙土覆蓋。
同樣被黃沙籠罩的聯翔大樓里，柳傳智不請自來，呆在羊元慶的辦公室里跟他下象棋。
「將軍！」
「嘶，柳總，我輸了。」
羊元慶立馬認輸，臉上絲毫沒有因為失敗而沮喪，只是眼角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
柳傳智拍了下大腿，「你瞧瞧這個鬼天氣，本來想著收到幾罐好茶也送你們一些，這下多麻煩，想回家難回啊。」
「呵呵，那正好借這個機會，我再和柳總殺幾盤，自從您退休，已經很久沒這麼下過了。」
羊元慶笑臉盈盈，就像嘉慶捧著太上皇乾隆，既恭順又尊敬。
畢竟柳傳智雖然退位了，可只是明面上，下有一幫聽命於他的老臣子，上有高盛等大股東力挺，聯翔的天還是他的。
「咚咚咚。」
就在此時，秘書敲響了門，等羊元慶喊了聲「請進」，立馬慌裡慌張地走入，一看到正在擺棋子的柳傳智，畢恭畢敬道：
「柳總！」
「出了什麼急事？」
柳傳智當著羊元慶的面發問。
秘書轉頭看了眼羊元慶，就見他扶了扶眼鏡，和和氣氣說：「柳總問你話呢，他問什麼你就說什麼。」
「剛剛，就在剛剛，神舟在水木大學召開了一場發布會，宣布新機上市，性能參數，還有價格都出來了。」秘書儘量挑重點說。
羊元慶聽完手機參數，「多少錢？」
「998。」
「多少？！」
柳傳智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出，哪怕見慣大風大浪，也被這個低價嚇了一跳。
「998。」
秘書順嘴補充了一句，「而且發布會剛結束，手機已經掛飛購網上首發預售了。」
「砰！」
羊元慶氣憤地一拳砸在桌上，棋盤上的棋子隨之一抖，再也保持不了斯文的樣子：「電腦玩性價比，手機也玩性價比，這他嗎的絕對是搗亂的！」
「而且這次他們主打的是全國第一款搭載國產自主研發晶片的手機，是真正的國貨，不像有的手機，完全是華夏皮外國芯。」
秘書看到羊元慶臉色陰沉難看，趕緊撇清關係：「柳總、羊總，這些都是他們在發布會上說的。」
「呵呵，是陸飛這小子的風格。」
柳傳智重新把棋子擺正，「現在預售了多少台啊？」
「2147台。」秘書回答。
「這是多久之前的數據？」
羊元慶走出當頭炮，語氣里透著冷靜。
秘書弱弱道：「四五分鐘左右。」
柳傳智下出屏風馬，「元慶，看來神舟是陸飛拉來對付聯翔的，來者不善吶，你打算怎麼辦？」
「柳總，您別操心，聯翔絕不中他的計，他打他的價格戰，我玩我的機海戰，9款手機照原計劃同步上市。」羊元慶自信滿滿，一副「優勢在我」的樣子，「神舟也就在低端添添亂，還能影響到中高端不成？」
「既然想明白，那就出車！」
柳傳智重重地落子，半張臉被陰影覆蓋著，和善的笑容變得陰森可怖。
兩天後，聯翔的發布會如期舉行，一次性發布了9款春季特款，通過不同配置和功能的排列組合，覆蓋從1000元到3500元全部價位，機型豐富多樣，讓人眼花繚亂。
伴隨著浩浩蕩蕩的機海戰術，宣傳機器馬力全開，陸海空全方面狂轟濫炸，又是請范二冰等明星代言，又是央媽黃金時段GG，仿佛集結9路大軍，合力圍剿神舟這一孤軍。
恰恰在羊元慶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半路突如其來地殺出已經改名的天語手機，也發布手機會，也一次性祭出6款不同型號不同性能的新機，正好跟聯翔剛上了正面。
單單就一個天語，聯翔還有一戰之力，但萬萬沒想到神舟就像引蛇出洞的餌，等把聯翔勾引出來，埋伏已久的山寨機一股腦地衝鋒，從9個打1個，變成9個打81個。
群毆不成，反被包圍。
不管聯翔推出了什麼新品，華強北立刻發動寫輪眼，不到幾天的時間，高仿假貨橫行，甚至從經銷專櫃到代言海報，再到宣傳折頁，但凡能偷的，統統都給偷過來。
「陸總，咱們先去哪個，飛揚啊還是賽格？」
孫紅軍戴著口罩，陪著陸老爺微服私訪，秘密出行在華強北，就見中軸邊上坐擁數十座廣場大廈，大大小小的鋪面遍布大街小巷，隱約間能看到邏輯、神舟的店面。
「先去飛揚吧。」
陸飛把帽子往下拉，帽檐遮擋住半邊臉。
孫紅軍看到門口站滿背著包的人，不禁驚奇，「咦，幾年沒來，怎麼多了這麼多背包客啊？」
「這是電商興起以後新出的一種職業，你就當他們是代購吧，別人找到他指定要哪款手機，他就去檔口找貨，找到貨後就買，總之讓人花最少的錢，用最想要的品牌機。」
陸飛嘴角上揚，邊走邊說：「反正你的手機是不是二手的，別人也不看出來，只會看到用的是最新款的名牌機，這就足夠了。」
「嘿，長見識了。」
孫紅軍收回眼神，跟著上了樓。
一樓主要是維修和配件，三樓才是搞手機批發，從手扶電梯上來，映入眼帘的到處都是電子小鋪，一家家小櫃檯上擺著光怪陸離的手機外觀，下面標著匪夷所思的低價。
至於功能，更是五花八門。
雙卡雙待，大喇叭（震天吼）、低音炮、跑馬燈、氛圍燈、長待機……
啊，回來了，感覺都回來了！
陸飛感覺既懷念又親切，突發興趣地走到一家門店，剛一進去，髮際線堪憂的老闆立刻撲了上來，搓搓手道：
「請問幾位老闆要買點什麼啊？」
「現在哪幾款賣的最好？」
陸飛掃了眼櫃檯。
老闆打量著好像跟班的孫紅軍、王賁等人，敏感地察覺到他的身份不一般，愈發殷切地介紹：
「噢，現在就諾基亞N90、邏輯的logicX，還有剛出的神舟1201熱銷。」
「裡面賣的最好的是哪個？」陸飛問。
「以前是logicX，想買都買不到，都得搭一兩百才買得到，不過現在賣的最好的就這部神舟1201，一天至少兩三百部，我跟您說，別看別看造型不咋地，這可是第一台搭載華夏人自己研發晶片的國產手機！」
老闆邊說，邊把模型機擺在柜上。
陸飛和孫紅軍對視一眼，噗嗤笑出了聲，但對面前的三部手機，完全不屑一顧。
老闆看在眼裡，一心不想錯過大魚，忙說：「老闆，這幾款您瞧不上，別的我也有，諾基亞、三星、摩托羅拉、天語、波導……」
孫紅軍道：「有聯翔的新機嗎？」
「有，當然有！」
老闆立刻取出聯翔的9款新機，「我不吹牛啊，但凡市面上在賣的，我們這裡都有，您看看，這是i726，不過買的人不多，我也就進了3台，那是V339、i807、V350……」
「陸總，聯翔為了站穩腳跟，可真夠下血本的。」孫紅軍撇撇嘴，手機市場的盤子就那麼大，誰多吃一口就意味著有人少吃一口下。
「呵，不用理它，機海戰術哪是這麼玩的，賺錢八百，自損一千。」
陸飛把玩模型機，一臉輕鬆。
孫紅軍一怔，心頭充滿疑慮，但見他拿起一台V339的模型機，低聲道：
「你這裡賣的都是正品吧？」
「肯定啦！」
老闆拍拍胸脯保證，「而且我敢說整個賣場裡我的價格絕對是最低的，質量也不用擔心，完全可以當面拆開看，要是外觀有什麼問題，立馬退換，怎麼樣，現在給您拆一台？」
陸飛點點頭，「就logicX吧。」
老闆也不惱，送錢的都是爺，麻溜地拆開包裝，雙手遞上，就見他不看也不瞅，先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然後摘下眼鏡，嘿然一笑：
「這真的是正品？」
「那是當然，還有假啊。」
「這手工，這鍵盤，這手機殼。」
孫紅軍從陸飛手裡接過，又從兜里掏出自己的logicX，仔細地比對：「還要不要我繼續往下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老闆一副「你誹謗啊，你在誹謗我」的委屈樣，惱怒道：「我這些都是從正規渠道進的正品，你就說你買不買吧？」
陸飛玩味道：「喔，真的嗎？」
「你們是不是存心找茬啊？」老闆一把奪過手機，心生警惕道：「該不會是來打假的吧？」
「你見過哪個打假的什麼東西都沒買就這麼找茬的？」
陸飛話音落下，王賁等人往前進了一步。
瞧著一個個站姿筆挺，殺氣騰騰，老闆一個激靈，哆哆嗦嗦地掏出華子，「您幾位不會是公安、工商的吧？」
陸飛拍了下他的肩膀，「放輕鬆，放輕鬆，我們什麼身份都不是，就是想買幾台正品。」
剛好此時，一對情侶手牽手進店。
老闆不敢讓「可疑人物」離開自己的視線，給店員使了個眼色讓她去招待。
「靚仔美女你們要買什麼？」
「他要買部手機，最新上市的有哪幾款？」
女人陪著男人挑挑選選，挑了半天。
老闆盯著陸飛，也戰戰兢兢了半天。
陸飛仿佛魔鬼一般，不厭其煩地把市面上手機的價格問了個清楚，才不再折磨，而且大手一揮，大大方方地買了邏輯、神舟、天語三個牌子的手機，全當捧場。
「老闆，要開發票嗎？」
老闆內心終於鬆了口氣。
「開！」
陸飛嘿然一笑，等待中突然聽到男女之間的拌嘴，視線中那個男人臉上寫滿嫌棄，堅決拒絕神舟1201，只因為班上很多同學都買這一款，自己什麼檔次，能跟他們用一樣的嗎？
女人白了白眼，「怎麼著，要是有同學家里跟你用一樣的等離子電視，你還把自己家的砸了？」
「你可以試試聯翔的牌子。」
陸飛脫掉帽子，轉過頭去。
「可拉倒吧，聯翔這個牌子我知道，他們的機型出的太快了，這個月就出了9款，剛買完可能就要出新款，不到幾個月新機就要變過時的老機，跌份又跌價，傻逼才買。」
男人昂起頭，「再說有錢誰買聯翔啊，當然買logicX！那才牛逼！」
「陸總，我明白了。」
孫紅軍猛然意識到，機海戰術的野蠻生長會讓品牌變得零散，由於產品線之間的相互交叉碰撞，會讓產品的閃光點變得微弱，整體偏向平庸，讓人難以聚焦有什麼突出的特色。
「弊端就在這兒！」
陸飛打了個響指，華為之所以要分出榮耀，小米之所以要分出紅米，就是因為機海戰術非但對品牌提升毫無價值，反而會過度地消耗品牌的好感度和口碑。
聯翔假如一年出個十幾種機型，持續個兩三年，根本不用他再動手，聯翔自己就能把自己的牌子玩砸了，還是搶救不過來的那種。
「陸總，這下我算是想明白了。」
孫紅軍恍然大悟，「怪不得您要扶持神舟、天語這一批，事都讓他們干，我們邏輯穩住中高端就好。」
「邏輯？」
老闆遞上包裝袋的同時，直勾勾地望去，越瞅越覺得這副面孔眼熟，「陸總？我滴親娘啊，您是邏輯的陸總，那個……」
「老闆，有人認出來了，我們該撤了。」
王賁和其他保鏢一對視，果斷掩護著陸飛和孫紅軍火速離開。
「陸、陸、陸飛……」
男人如遭雷擊，呆愣愣在原地。
女人詫異道：「他是誰啊，是不是哪個大明星？」
「陸飛啊，他是陸飛啊！」
男人激動語無倫次，「你連新聞都不看的嘛，除了李黃瓜，全國就他最富了！他簡直就是我的偶像！」
「我滴親娘，陸首富到我店裡買手機啦！陸首富到我店裡買手機啦！！」
老闆風一樣地跑了出去，沿著樓道大喊大叫，恨不得滿世界嚷嚷。
「剛才陸飛買了什麼手機？」
男人迫不及待地詢問女店員。
她慢慢地回過神，回答說：「邏輯的logicX、神舟的1201，還有天語的T1。」
男人說：「給我來一部神舟1201！」
女人語氣里充滿幽怨：「誒，你剛才不是說用神舟1201沒檔次嘛？」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嘿嘿，陸飛是什麼檔次，連他都用跟我們一樣的手機。」
男人這種想法並非獨例，很快地，「陸飛買手機」的消息就在華強北傳了個遍，就像往燃燒的火上澆油，整個市場徹底沸騰了。
一家家門店紛紛打著【陸首富同款手機】的旗號，頃刻間引來一批又一批的客流，爭先恐後地搶購，活生生把三款手機搶斷了貨。
眼看快要售罄，老闆們不想白白錯失這個巨大的商機，趕緊托關係，找後門，把電話打到代理商、經銷商，甚至打到了邏輯三家的客服，直接把天語的電話干占線了。
整個手機市場，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線下如此，線上的飛購網上，本來還在售賣的神舟1201、天語T1，再換上陸首富同款手機以後，先後不到一天的時間，統統售罄。
尤其是神舟，10萬台一掃而空。
消息如閃電般迅速在圈裡傳開，手機行業發生大地震，餘震的衝擊波又震回到了聯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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