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椒圖堂,駱添

2024-08-16 10:48:18 作者: 添玖玖
  青年話音落下,便聽得「咚」的一聲悶響,像什麼東西拍打在金屬艦身上,這個聲音被空蕩蕩的船艙混響放大,在寂靜的空間得尤為瘮人。

  也不知是不是眼睛看不見的緣故,青年的聽覺似乎變得極其敏銳,屏息聽著黑暗中傳來的細碎響動,試圖鎖定不明物體的方位。可那東西似乎也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在辛伊荻二人不再出聲之後,它也按兵不動,藏匿了聲息。

  氣氛一時安靜的詭異。

  便是在這幾乎連心跳都聽得見的靜謐中,一陣甜膩的芬芳悠悠飄來,像融合著榛果碎的太妃糖漿,淋在軟軟的鬆餅上,饞的辛伊荻直咽口水。

  隨著香氣愈發濃郁,辛伊荻腦海中的場景也越來越具象,片刻恍惚之後,腦海中的景象竟出現在她眼前——噼啪跳動的壁爐火焰,鋪著格子桌布的圓木茶台,奶油色陶瓷盤子裡疊放著小圓餅,焦糖醬已經淋好了,旁邊甚至還有一杯黑咖啡。她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剛想邁開步子朝茶台去,手臂突然被拽住了:

  「清醒點,控制呼吸!這氣體有毒!」

  被青年一提醒,辛伊荻幡然醒過神來,忙學著他的樣子,用手捂住了口鼻,聽他低聲道:

  「是赤蚺。它發散出的氣體能讓人產生幻覺,達到一定濃度甚至會麻痹神經。」

  「氣體是吧?」

  辛伊荻的疑問句裡帶著不屑,話音落下,獵獵風聲驟起,炙熱的氣流從身邊掠過,旋轉升騰,漂浮在空氣里的一簇簇火焰瞬息間聚成旋風,呼嘯著衝進他們來時的通道。

  這一波「高溫消毒」可謂是酣暢淋漓,把整條通道燒了個裡外通透,一時間鴉雀無聲,萬籟俱寂。

  聽著頭頂的風聲呼呼作響,感受著熱浪在頭頂盤旋,青年的臉上寫滿了震驚和訝異。與他相比,辛伊荻極其淡定,甚至有些得意的拍了拍手:

  「好了,我用地獄鬼火把通道封起來了。我就不信有什麼活物,能安然無恙的穿過這層火牆!」

  啞然半晌,青年無奈的笑了:「你是一點都不擔心啊……」

  「擔心什麼?我能控制雙火,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是能控制雙火,但是你能控制這些氣體嗎?萬一這些氣體被火焰點燃,我們倆大概也一起祭天了吧……」

  被他這麼一調侃,辛伊荻霎時冷汗滿背,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有考慮過。短暫的尷尬之後,她輕咳兩聲,強裝淡定,道:

  「我承認有賭的成分,但是……」

  「但是我們和赤蚺,只能活一個,是嗎?」

  青年都會搶答了!聽到她說賭的成分,他只覺得胸口一陣刺痛——前一晚,她就是這樣賭他的生命力的!

  辛伊荻的眼睛眨巴了幾下,搖搖頭:「不啊,這次的賭注,要麼我們活,赤蚺死,要麼我們都死。」

  啞口無言。

  還沒想好怎麼給她「生存建議」,便聽她又道:

  「好了好了,咱們這不是沒事兒嘛!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吧。」

  青年在心裡呵呵乾笑了兩聲:他哪兒敢教訓她啊!誰知道她會不會一個不開心,又拿他賭命呢!

  許是想到青年看不見,辛伊荻本都已經坐下了,卻又站起身,走到青年身邊,將他扶到一處靠牆的平坦處坐下,自己也在他旁邊坐了,雙目微睱,長舒了一口氣之後,問道:

  「你不是個人冒險家,對吧?」她的語氣很輕鬆,但青年似乎很忌憚這個問題,並不做回答,只是聽她繼續道:

  「為什麼要跟著我一起跳進縫隙?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有多嚴重嗎?」

  如果不是她準備了「女神之淚」應急,現在他們已經是兩具脫水的屍體了!

  「我救了你啊。如果女神之淚都不足以換你一句真話,我也實在想不到什麼理由,能放心的帶你去都城。」

  這句話似乎對青年有所觸動,終於,他不再沉默,開口說了三個字:

  「金鱗會。」

  金鱗會,第一領域首屈一指的民間幫派組織,憑藉強大的資金和戰力資源,橫行於第一領域各國之間,不受任何組織牽制,也不參與任何形式的權利鬥爭,仿佛孑然孤立於末世資源紛爭之外,卻又將各種資源命脈掌控於股掌之間。

  「這麼說……你是掠奪者?」這次的提問,辛伊荻的話語中帶上了防備。


  青年搖了搖頭:「不是。你見過掠奪者獨自出現在列車上嗎?」

  的確,作為這個世界最具威脅性的存在,掠奪者每次出現,必然是星艦編隊跟隨,以殖民占領為目的,強取豪奪,是每個勢力賴以生存的核心實力所在。

  如果是金鱗會的掠奪者,混到他這個地步,確實太落魄了些。

  「我收到線報,在這趟列車上會有時空結晶出現。所以我也不過是閒來無事,想碰碰運氣。誰知道列車被劫持了。」

  原來他的目的是空間結晶!

  「這麼說,你的槍傷是劫匪所為?他們的目的是什麼?難道也是空間結晶?」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但是這不符合邏輯,我收到的線報都只是『可能會出現』,並不是確定的消息。為了這麼一條不確定的信息如此大動干戈,沒有必要。」

  青年的分析不無道理,縱貫線列車被劫持,想必已經在第一領域造成了轟動,如果Z7沒能控制住列車,列車將全速撞向空間裂縫,列車上的動力裝置受到衝擊必將爆燃,行程的震盪波若是與空間裂隙疊加,造成的後果是難以預判的。

  三年前,第二次空間克隆實驗失敗,就是因為幫派勢力的星艦在空間縫隙中火拼,引發震盪波,導致原本穩定的空間構造被震盪波摧毀,若不是突遭這一劫難,第二次空間克隆實驗該是成功的,辛伊荻也該在那個空間裡,和小夥伴們一起完成了高中學業,走進高等學府的大門。

  起初,人們都認為那場突如其來的意外造成的後果還不過是試驗失敗、空間坍塌,卻沒想到火拼導致的星艦編隊爆燃,釋放出的巨大能量將空間裂隙再度撕裂,混亂的高頻電磁波和游離粒子從新的裂縫中發散逃逸,像是無法被控制精神病毒,在第一領域廣泛傳播蔓延,輕者出現幻覺、思維混亂,重者狂躁暴戾、喪失心智。沒有人知道這種疾病的傳播途徑是什麼,也沒有人能預判發病的人群和時間,第一領域稱這種精神疾病為「銅月」——每當月亮變成詭異的赤銅色,發病人群便會大幅度增加。

  那根本是一場浩劫,無論對參與空間克隆實驗的志願者而言,還是對第一領域的群眾而言。作為倖存者,辛伊荻是幸運的,而她的養父卻很快被確診了「銅月」患者,被迫從原本炙手可熱的崗位上調離,全家驅逐出北陸東都,搬進了監管區的福利房裡。

  聽她久久不說話,青年關切問道:

  「怎麼了?你還好嗎?」

  「沒事,我只是想起了這兩年發生的事情,有些感慨…」

  她話語中的唏噓,卻讓青年不禁輕笑出聲:

  「你可是領主,怎麼,領主還有什麼不如意的嗎?」

  她要是說,她也是這兩年才知道自己是領主的,估計青年會笑得更大聲。於是她也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

  「你要空間結晶做什麼?不是什麼人都有能力使用空間結晶的。」

  空間結晶是空間破滅後存留的碎片,就像被加密過的壓縮文件,儲存著有關於空間的信息,而揭秘方法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你知道…拜倫商店嗎?我想用這枚空間結晶做筆交易。」

  「跟拜倫商店做交易?那你的籌碼可得足夠有分量才行。」辛伊荻的語調染上了笑意:「你想做什麼交易,不妨說說看。」

  「在我出生之前,十三領域的大祭司便預言我活不過二十歲。我有先天性心臟病,換了兩次心臟都於事無補。」

  在這個時代,器官克隆不是什麼難事,但要完成兩次移植手術,也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承受的——極度匱乏的資源,讓生存都成了底層階級的奢望。能做兩次移植手術,眼前的青年家庭條件可見一斑。

  「我很好奇啊,你家裡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讓大祭司下這樣的詛咒。」

  聽辛伊荻這樣問,青年苦笑著搖了搖頭:

  「如果這裡真如你所說,是十三領域,你可以帶我去都城嗎?也許我可以找到破解詛咒的方法。」

  這個願望很合理,但辛伊荻卻無法允諾他——他們現在確實在十三領域沒錯,但她也不知道究竟處在十三領域的哪一段時空里,他所說的大祭司,未必和這個時空的大祭司是同一個人,甚至他所謂的詛咒,在這個時空里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看她又沉默了,青年生怕她不答應,趕緊又道:

  「只要能去都城,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

  「你現在沒有空間結晶,如果是同拜倫商店做交易,你要拿什麼做籌碼呢?」

  辛伊荻本想用這個問題,讓青年知難而退,不曾想青年二話不說,從衣服里拽出脖子上的掛墜,承在手心裡,遞到辛伊荻面前。

  古銅色吊墜立了起來,交疊的圓環有規矩的錯落開,組成了一個緩緩旋轉的球體,片刻後,一道震盪波以圓球為中心向漾開,圈圈套疊著,仿佛水面上的漣漪。接著,漣漪里徐徐出現了一道金色光環,又是幾息之後,那光環延展成了帶刻度的錶盤,與辛伊荻的星盤有幾分相似。

  看著環繞在金屬圓球周圍忽明忽暗的光點,辛伊荻遲疑問道:

  「陀螺儀?你要用星艦做籌碼?」

  「對。金鱗會最強戰艦荊棘鳥。如果拜倫商店能給我想要的信息,我願意用它做籌碼。同樣,如果你帶我去十三領域的都城,它就是你的了。」

  說著,他又將掌心向她迫近了些,光點映在她眸子裡,靈動的仿佛有了生命。

  說她不想要,那是不可能的。看著青年手中緩緩旋轉的陀螺儀,辛伊荻咽了咽口水:

  「你究竟是誰?金鱗會的星艦能隨意讓你當做抵價的籌碼?」

  「椒圖堂,駱添。」青年說完,又補了一句:「荊棘鳥是我個人的資產,與金鱗會無關。」

  雖說不混跡於幫派,但做了那麼多生意,規矩辛伊荻是知道的:像金鱗會這樣的大幫派,自報家門敢帶堂號的,都不是等閒之輩。

  辛伊荻道了聲「幸會」,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伊荻,你也可以叫我『伊迪絲』。」

  聽見這個名字,青年的表情一滯,遲疑道:

  「伊迪絲?你不會就是四年前搶占拜倫商店,讓各勢力捶胸頓足,咬牙切齒的那個伊迪絲吧?」

  「對啊。我就是你想做交易的那個拜倫商店的主理人。強調一下,不是我搶占了拜倫商店,而是拜倫商店選擇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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