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嘩啦!」
崔皇后手邊的茶盞,被她下意識拂落在地。
薄薄的白色瓷體上,繪製著青色的山川河流。
是大盛的壯美河山。
崔皇后聲音發顫:「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說!」
見她面色蒼白,額上也沁出了冷汗,身後伺候的紫潯和老嬤嬤對視了一眼,都為皇后的身子擔心。
皇后娘娘時間不多,身體也較之從前衰弱了不少,受不得這般大的刺激。
想著,嬤嬤低頭勸道:「娘娘,您千萬別急。不過是朝國。您很清楚,朝國的兵力、國力都照沙國差很遠。咱們鎮北王跟沙國作戰,都從未輸過,這次不過是小小朝國,不足為懼。」
崔皇后自幼在邊疆長大,嬤嬤說的這些,她都知道。
幼時閒來無事,還曾和哥哥在父王的桌案上攤開輿圖,比划過如何殺到朝國國都內,把朝國變成大盛的疆土。
她不怕朝國。
可不知道為何……
猝聞這個消息,崔皇后只覺心口一悸,竟一陣陣地抽搐著發痛。說不出的不安。
她接過江書新倒的茶,呷了一口,含在口中慢慢咽下,才算穩住了心神。
她向那小太監:「呈上來。」
「是。」
指尖撫摸著從北疆千里而來的信封,崔皇后慢慢打開。
看著哥哥那熟悉的字。
看完一遍,崔皇后只覺難以置信,將那信翻過來,重頭又看了一遍。
纖細的手指,揉皺的信紙,臉色也鐵青可怖。
「娘娘,這是……」
江書看崔皇后一張臉全白了,胸口不住地起伏,指尖也在顫抖。她有些擔心,「娘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您別這樣,說出來讓咱們一起想想辦法!」
崔皇后緩緩抬眼,看了一眼江書。
又逐一看過屋中所有人的臉。
崔皇后張了張嘴。
可還不等她說出什麼。
「嘔——」
一口鮮血,直接噴在身前的地上。
也染紅了手中的信紙。
「娘娘!」
紫潯驚叫一聲,和江書一起,一左一右扶住搖搖欲墜的崔皇后。
紫潯伸手便去探崔皇后的脈,臉色陰沉下來,「娘娘是著了重氣,急火攻心。快扶娘娘下去歇息!傳太醫,叫他們開安神補氣的藥來……」
「不、不可!」
崔皇后顫抖著,用力地攥著紫潯的手腕,「不可……讓旁人知道本宮病了……」
「可、可是娘娘……」
「不行,」崔皇后十分堅持,「這個時節,萬萬不可!」
江書一愣,目光看向崔皇后裙邊,飄落在地的信紙。她不避血污,雙手拾起那封家書,「娘娘……」
崔皇后無力地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江書,你……不用避諱。反正不過時候,全天下都會知道了。」
江書一愣,「莫非……」
見那封信被自己的血污了大半,已看不出字跡。
崔皇后眼中流出淚來:「哥哥說,皇命先一步到了北疆……讓我哥哥,退兵三百里。」
「什麼?」
這下,不止是江書,屋內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一雙雙眼睛齊齊盯在崔皇后臉上。
就算他們不過是最下層的奴婢,沒什麼見識。
可也都知道,鎮北王鎮守的,是大盛的邊疆。若是後退……那豈不是要把本國的領土,讓給朝國?
那北疆,與沙國、朝國兩國相鄰,時時爆發摩擦與征戰。那片土地,浸透著多少將士與邊疆百姓的鮮血!現在,居然平白就要讓出?
憑什麼?
為什麼?
江書忍不住問了出來:「娘娘,這是為何?」
「為何?」崔皇后蒼白的唇邊彎出無力的笑,「朝國人說,要在那裡,建一座行宮,她們的靜淑公主,就要從哪兒出嫁到我大盛。」皇后的聲音低沉嘶啞,「這是……咱們皇上的命令。」
簡直……荒唐!
「哈哈哈……」崔皇后苦笑出聲,「在咱們這位好皇上的眼中,將士的犧牲算什麼,國土算什麼?都比不上他看上的異國佳麗……本宮聽聞,那女子的真實身份,不過是朝國一介女奴。」崔皇后邊咳邊笑,邊不住地搖頭,頭上金流蘇簌簌作響,「這就是咱們的好皇帝啊!」
修築宮殿不過是好聽的說法。
鴻慶帝此舉,就是讓鎮北王讓出那一片疆土給朝國。
皇后身邊的嬤嬤、侍女都出自鎮北王府,個個面露悲戚之色,心中有著滔天的怒氣。
可……
皇命難違。
若鎮北王崔成火不退,便是抗命,瞬間就是變為反賊。
到時候被自己父子兩代護了一輩子的大盛從背後和朝國一起夾擊,怕是……凶多吉少。
崔皇后臉色全白了。
半晌才緩緩抬起頭,「可憐我崔家時代忠烈,竟要為一個女奴,退兵三百里!」
她自幼熟悉奔跑的山脈,那些村莊、城鎮……
就要成為異國。
這讓崔皇后如何能不痛?
可她又能有什麼辦法……
「娘娘,」江書噗通一聲,跪在崔皇后膝前,她咬牙道:「娘娘,事到如今,您還要忠於……」
崔皇后臉色一白,緩緩搖頭。
「我崔家有從龍之功,又世代忠良,你別再說了。我……不會背叛景家。」
「娘娘……」
可景慶,不是一個好君主。
不,他出賣自己的國家,出賣自己的疆土,他連一個人,都算不上。
崔皇后伸手摸了摸江書臉頰,這冰涼的觸感,讓江書心口酸澀。
皇后定是不記得了,江書從前在宮中見過她一次,那時候,她還是個性子活潑外向的小郡主,滿眼都是自己喜歡的太子哥哥。
這才多少時候啊,竟就把好好一個人,磋磨至此。
江書心口悶痛。
崔皇后:「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本宮……本宮哥哥、祖母都尚在,本宮不能逼著他們……」
江書明白。
她敢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是因為她不怕。
不怕死,也不怕誅九族。
她連生父是誰都不知道,若能帶著江富貴一起死,倒也不錯。
可崔皇后不一樣,她背後有一個家族。
「娘娘,」江書咬唇,決定再逼崔皇后一把,「這次,這是退三百里,下次會不會就是退五百里?那時候,皇上真的還需要人鎮守北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