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數日,來往於東安和西國的消息不斷。
撒克遜國使者鮑維爾,和西楓國使者特里爾,兩人都在京海住了下來,一邊和自己國內進行溝通,一邊和呂無憂扯皮。
兩人的訴求可以說完全相反,但目的卻相同,那就是讓東安站在自己這邊。
哪怕是特里爾,在最初幾日的針鋒相對後,也轉變態度,開始走友好路線,甚至還破天荒地希望能和東安簽署和平協議,成為友好國家。
特里爾說是東安和西楓合作,可以成為世界的雙極,共同收割其他國家。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不知道是其國內哪個議員提出。
呂無憂自然是一口回絕,他的要求從來沒變過,就是按照條約列表執行。賠款割地道歉交人等條件,一個都不能缺。
特里爾十分無奈,幾次回報消息回去,讓西楓國內的高層也寢食難安。
戴爾茲已經好幾天都沒睡好,他這七八日連續開會討論此事。從最開始的堅決反對割地條約,到後面,便漸漸產生動搖。
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內憂外患越來越嚴重,已經快要拖不下去。
西楓作為聯盟老大哥,小弟們還都等一個說法呢。那些俘虜其中也有不少是別國人,要是弄不回來,老大哥威望掃地,哪裡還會有人追隨。
更別說近日撒克遜國咄咄逼人,連續派軍船在西楓國領海附近轉悠,挑釁意味十足。
若是在以前,戴爾茲早就派海軍收拾他們了。可現在手中無船,哪怕船廠日夜不停地造新船,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形成擁有足夠戰鬥力的規模。
除去這些外部因素,在內部,先前在總統府前爆發衝突後,城池四處都是抗議不斷。
哪怕戴爾茲已經下令,讓食利階層吐出一部分錢款,回購之前賣出的戰爭債券,可民眾們還是不滿足。
他們現在強烈要求戴爾茲下台,換新總統,認為之所以戰敗都是因為戴爾茲指揮不當。
這個訴求其實很合理,一個在任期間打了大敗仗的總統,若是稍微有些自覺,都會主動辭職走人。
但戴爾茲不會如此。
他喜歡這個位置勝過生命,他可是想成為統一諸多西國的戴爾茲大帝!建立一個龐大、穩固的陸地和海洋帝國。
在達成這個夢想前,他不會輕易放棄。
而且議會裡重要位置大多都是他的人,他目前還能頂一段時間。
只要事情起了轉機,有了變化,讓民眾們看到他的能力,那就能贏回信心,繼續維持統治。
基於這一點,戴爾茲在今日的會議上,做出決定。
他要同意東安提出的條約要求,準確來說,是答應其中最關鍵的那條,割讓科特港。
這個決定做出後,圍坐在桌邊的人都陷入沉默。
「我表示反對。」有人開口,並示意坐在房屋角落,在打字機上不斷敲打的打字員,「請你記錄好,我表示反對。」
打字員點點頭。
這個級別的會議,都會有打字員對大人物的言語和態度進行書面記錄。
而這份記錄,便是將來追責或追獎的證據。
一個決議,支持者和反對者都記錄下來,將來決議倘若起到了好效果,支持者就會得到獎勵、反對者便會受到懲罰。
反之亦然。
這在西楓國,甚至在諸多西國都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現在對於戴爾茲的決議,便有人表示反對。
戴爾茲道:「先聽我說完。我知道,割讓土地對我們、對整個國家都是一種恥辱!但是,這一切只是暫時的。」
「暫時的?」先前那名反對者連連搖頭,「總統閣下,文件簽署後,科特港就成為了東安國的領土。哪裡有什麼暫時。」
「成了他們的領土,難道我們就不能再拿回來?」戴爾茲沉聲道,「各位別忘了,港口可是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
「……」
的確,科特港屬於科特市,科特市是西楓國的南部城市,人口眾多。
最重要是這裡兵員充足,常年駐紮著一支數千人的步兵軍隊。
「難道總統閣下是打算,待贖回俘虜,就靠步兵將港口強行奪回來?」
戴爾茲反問:「難道不行嗎?」
「……我們如此無視簽訂的條約,恐怕會影響國家信譽。」
「國家信譽……哼,在強大的國力面前,所謂信譽又算得了什麼?」戴爾茲不屑地冷哼一聲,「你可以去問問民眾,對他們來說,是信譽重要、還是抹去恥辱重要?」
那人不說話了,但神情顯然還是不認同戴爾茲的想法。
「大家如果沒有別的話說,那就對決議進行投票吧。」戴爾茲自己先舉起了手,「贊同我提議的,請舉手。」
屋內一共十六人,其中十人舉手,另外六人未舉。
角落的打字員將誰贊同、誰反對悉數記錄下來。
「好,少數服從多數。」
戴爾茲對於沒舉手的幾人正眼也不看,反正他已經占據優勢,決議可以順利執行。
「既然如此,那就儘快準備吧。」
「東安貪得無厭索要的五億白銀,不能只讓我們西楓出。其他聯盟國也要分攤一些。」
「另外,立刻去把以前那些申請避難的周朝人抓起來,之後和第一批白銀一同送去東安。反正他們現在已經沒用,留在我們國家也只是浪費糧食罷了。」
……
一處寬敞的二層小樓內,十幾名身穿西式馬甲的東方人正聚集在此處。
他們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拍手,口中不停地嘆息。
「這下可怎麼辦啊……」
「那蘇元逆賊居然越來越勢大,連洋人都治不了他!」
「此獠勢大,我等處境恐怕就堪憂了!」
「還得想辦法去探聽探聽,這西楓的議會是如何考慮的。」
「探聽不得使銀子?我可沒多少了……娘的,這才來多久,我的家財就要讓這群蠻夷榨乾淨了!」
這些東方人昔日都是大周的顯赫人物,不是大官就是頂級富商。
他們遠渡重洋,大多都集中在西楓國。本來打算在此度過餘生,甚至還懷抱著一絲有朝一日再打回去的幻想。
結果沒想到,幻想沒有實現的可能,連原本的打算都要破滅了。
自從聯軍戰敗,他們就都擔心起自己的命運。此刻全部集中到何忠平家中,便是商量此事。
何忠平坐在上首,他臉色蒼白,看起來有些六神無主。
和其他人不同,他已經提前收到一些「消息」。
消息和東安與西楓的談判有關,他聽說,談判內容中,似乎就有關於他們這些「大周餘孽」的部分。
嘎卡卡……
何忠平攥緊木椅把手,心中暗道:「蘇元這廝,事到如今,還不肯放過我們嗎……非得趕盡殺絕才行?」
「何大人,您倒是說句話啊!」
「就是,咱們來的時候那洋人可說得好好的,會保護好咱們的安全,現在……」
「我看,要不——」
砰!
一樓大門的撞聲打斷眾人的談話。
緊隨其後的便是密集的腳步聲。
「誰?!」
眾人大驚失色。
踏踏踏踏!
只見二十多名身穿軍警制服的西國人從一樓衝上來,用手中的槍械指著眾人。
領頭的隊長說道:「各位,立刻跟我們走!」
「這……軍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是啊,我們可是受你們保護的!」
隊長冷冷笑道:「你們當中不是有人說過想家嗎,現在機會來了,我們這幾天就安排船送你們回家!」
撲通!
軍警隊長話音剛落,兩三人就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剩下的人也嚇得腿腳發軟,幾乎站立不住。
「家,家……」
他們哪裡不知,軍警隊長所謂的家,就是現如今的東安。
而他們,一旦被送回到那裡,下場可想而知……
「諸位同僚,不要驚慌。」這時,何忠平主動站起,走到眾人面前,儘量保持著平靜。
他對軍警隊長說道:「我想見一見你們的官員,這件事或許還有轉折餘地,還望軍爺通報一聲。」
隊長見何忠平彬彬有禮,言語鎮定,對他的態度也變得尊敬一些。
「不好意思。上面的命令,是直接送你們上船。」
「……這和當初的協定可不同。」
「你們和上頭有什麼協定,我們這些干髒活的管不著。還請先生別讓我們為難,非要動粗那就不好看了。」
話說到這份上,何忠平已啞口無言。
他身後一個五十多歲的大男人竟然啜泣起來:「我早就說……這群狗日的……狗日的……西人洋人不靠譜……早知道還不如再往南……往南逃……」
那些軍警看到這一幕,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哎幼,快看,竟然還哭了!」
「哈哈哈哈!」
「一大把年紀的人了,真是夠丟臉的!」
「趕緊走!別耽誤事!」
在軍警們粗暴的呵斥聲中,何忠平等人沒有任何其他選擇,只能跟隨離開。
他們一路麻木著被帶到港口,進了一條貨船。
上去後,才發現除他們外,裡面已經塞了不少人。
這些人大多都眼熟,全都是當初一併上船、逃難到各大西國的大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