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不會讀心也不會算命。當然,他對瑪肯說的話某種意義上也算是算命了。
不過那並非是星象巫師特有的的窺視命運,而只是單純的忽悠而已。
說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也好——那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硬要給其一個高大上的名字的話,那就是冷讀術。
這門學問大多數都運用於星座、塔羅牌之類的民間占卜。如果用比較官方的話來形容的話,可以稱冷讀術是一種使用會話、心理策略建立信任關係的技巧。
很多騙子、占卜師、魔術師都會巧妙的運用這門學問在陌生人面前給自己建立優勢。羅蘭在很久以前就擅長用這門學問對陌生人建立起一種信任關係。
當然,在信息爆炸的現代社會,很多人都對陌生人有著很高的警惕心。因此羅蘭的溝通並不是希望一次到位、僅僅一次就達到自己的目標。比起那種不切實際的願景,羅蘭更多的是想要通過冷讀術得到更多相關的資訊,並以此為跳板進行進一步的接觸。
比方說,假如羅蘭用某種不惹人警惕的語氣說出「看得出來,你經常把一件簡單的事情想複雜」或是「我覺得,你是拿女朋友高興會比自己高興來得更重要的人」,對方一般來說的反應就是驚奇的看羅蘭一眼,然後「確實,我曾經……」
在那之後,羅蘭就會根據對方所說的內容而調整自己下一步的對策。
而對於瑪肯就沒有那麼多的門道。
在揭露一個人的秘密——或是他自認為羅蘭揭露了他的秘密以後,羅蘭在他記憶中的形象就會和這種秘密聯繫在一起。這和秘密的大小、緊要程度無關,而是只取決於瑪肯什麼時候忘記羅蘭現在說的這件事。
但恐怕他是一輩子也不會忘了。
更何況,羅蘭跟瑪肯所說的話也不是完全的忽悠。在一天多的相處中,羅蘭多少也從細節中摸到了一點瑪肯的性格。雖然羅蘭的忽悠有些神神叨叨的,但其中的本質卻的確是真的。
瑪肯心裡絕對有某種目標。☮♕ 💘ඏ而加入卡拉爾的軍方甚至啞刃部隊可以讓他更接近他的目標,卻無法讓他直接得到滿足。
在他的目標達成之前,啞刃部隊就無法得到瑪肯絕對的忠誠。
之前羅蘭脫口而出的馬爾諾斯將軍一詞也並不是說羅蘭和他有多熟——羅蘭對馬爾諾斯將軍的了解,只有「機制蠢得出奇的木樁boss」一條而已。
但羅蘭對卡拉爾軍方所表現出的了解、能隨口說出軍方保密條例上等級很高的長官,這件事其實是和之前羅蘭拆穿瑪肯的沉默劍士職業的性質是一樣的。
在羅蘭敵我不明時,這種行為只會讓瑪肯加倍的提高對羅蘭的敵意和警惕。
和一旦他認定羅蘭是督依德——是他的上司,是自己人的時候,這種表現出來的對瑪肯所處環境的了如指掌反而在不斷加深瑪肯心中的推定。
到羅蘭進門為止,瑪肯對羅蘭最後一絲警惕也隨即消去——馬爾諾斯將軍是卡拉爾軍方的保密人物,屬於藏在暗地裡的殺手鐧。到現在為止,雖然馬爾諾斯掛了將軍職,可除了他直屬的沉默劍士之外,甚至其他部隊的將軍也不認識他。
克魯維恩是特殊情況——那是因為他被馬爾諾斯將軍救過一次。而且他至今還不知道救了他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這種情況之下,羅蘭能張口說出馬爾諾斯的名字,瑪肯就把對羅蘭的所有警惕全部放下了。
下意識的,瑪肯也相信了羅蘭之後說的那句話。
信任是有慣性的——這就是九句真一句假的理由。
被人一言拆穿心中暗藏的秘密,瑪肯心神大震。
雖不能說瑪肯一定會對羅蘭怎樣。但至少在對上級匯報這次行動的過程的時候,要不要說出羅蘭的存在卻是值得細細思量一下的。
快速的穩定了一下心神——在旁人面前不過是一瞬間的愣神,瑪肯就連忙轉身跟著羅蘭走進了旅店,也忘了擦洗身上的汗跡了。👣🔥 🐍♡
這是他下意識的把羅蘭當成領袖的反應。
「一份烤梨。」
還不等看一眼菜單,羅蘭隨便找了個地方羅蘭,然後隨口說道。
慢悠悠的擦著桌子,有著一頭火紅色長髮的老闆娘抬起頭來看了羅蘭一眼,可當她看清羅蘭的打扮之後便是全身一顫,立刻垂下了眼,嘴裡含糊的應了幾聲,快步走開去給羅蘭準備早餐了。
羅蘭也懶得回頭打量這個心裡明顯發慌的老闆娘,只是倚在座位上,微微閉上了眼睛想要休息一下。畢竟今天起得有點早。
之所以老闆娘看到羅蘭會發慌,無非就是和鐵匠的兒子有事而已。當年在遊戲裡羅蘭又不是沒走過這條任務線。
……真是的,枯萎者又不管這些東西。你就是和全鎮所有男人都有事也不關羅蘭的事。
而瑪肯就直直站在羅蘭身邊,神色有些不自然。
之前他是想出去擦洗一下的,可是下意識的跟著羅蘭進來之後,他再自己出去,似乎是有些不太好——
「啊,對了,」羅蘭閉著眼睛,輕聲說道,「瑪肯,你要有什麼事就先去辦吧。我吃飯不喜歡有人盯著。」
「那我去擦洗一下。那位大小姐應該也醒了,現在大約在做禱告。」
瑪肯沉聲說道。
逐漸遠去的輕盈腳步聲讓羅蘭變得有些迷糊。前一天晚上羅蘭一直在回憶關於法琳娜日記中的細節,幾乎是一點沒睡。這也保證了羅蘭早上不可能睡過頭——他自過了午夜,銀月西斜之時就已經醒來。
之後羅蘭的神經更是繃得緊緊的——和在無光之痕里不一樣,在那種純粹依靠技術和地利就能風箏一群人的地方,羅蘭從來就沒有多少緊張的情緒。
可在拉姆不一樣。別看羅蘭一直都仿佛很平靜的樣子,和他心裡緊張的要死——因為他的性命直接掛在了法琳娜這個女人的一句話上,而他卻和法琳娜根本就不熟,完全猜不到她的反應。
就算是羅蘭算對了法琳娜所有的反應,可那個女人惱羞成怒之下什麼都不管,直接把羅蘭拍死了怎麼辦?
羅蘭以前就覺得,把計劃的成功與否寄托在女人是否鬧小脾氣上,這件事的蠢度和看黃曆騙人幾乎沒什麼區別。
反正總之就是看日子騙人而已。
可是,他卻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淪落到必須做這種蠢到沒邊的事的情況。
那種生命完全被別人掌握在手的感覺真的很不好。這就是羅蘭不會向任何可能會腦抽的存在獻上忠誠的原因。
這也是為什麼羅蘭必須要得到告死鴉職業的原因。
在所有的神職中,唯有告死鴉的自由度是最高的。就算是同屬聖者牧師的耶洛哈之子,也必須行耶洛哈認可的事。
而長眠導師她只看結果。因此她永遠不會故意坑自己的信徒,而且只要結果是她想要的,無論告死鴉們採取什麼手段、無論是否虔誠她都全然不在意。
因此,告死鴉雖然是所有職業中最強的一個,卻也是最不團結的一個。好在上頭有老大壓著,起碼不會真的打起來。
當然,你也可以認為這是因為告死鴉是唯一一個沒有神下最高領袖、神的地上代言人的牧師團體的原因。
如果羅蘭能成為長眠導師的代行者,成為告死鴉們的教宗,把這股龐大而散亂的力量凝聚成一體,說不定在失落聖誕的時候這個世界的損失就不會有這麼大了。
——甚至,說不定南風之環在開啟失落聖誕之前就會被羅蘭給清剿了也不一定。
羅蘭這樣胡思亂想著,很快就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著了,可就在這時,羅蘭卻突然感到有人接近了自己——而且不是送烤梨來的老闆娘。羅蘭之前迷迷糊糊就已然感覺到老闆娘來過一次了。
而且羅蘭也能聽的出來,那也不是瑪肯或是克魯維恩,而是全然陌生的、羅蘭從沒有聽過的腳步聲。
陌生的腳步聲在離羅蘭還有兩三米的地方就很有禮貌的停了下來。
羅蘭能感覺到,這人絕對是沖自己來的。
……是法琳娜的人嗎?她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
或者說是暴力之主的人?不,不可能。那群腦子裡都被肌肉和烈酒塞滿的傢伙絕對沒有這樣的禮貌。
在大約兩秒後,一個優雅、拖著緹坦人一樣但並不是那麼標準的尾音的年輕聲音從羅蘭面前地方響起:
「尊敬的枯萎者,艾斯特.艾伯倫向蓋亞之父致敬——」
羅蘭眼皮抖了一下,有些不悅的掙了開來。
看不出他在睡覺嗎?明知道他是枯萎者,為什麼還敢打擾一個枯萎者的休息?
不過竟然知道蓋亞之父——羅蘭心中也對那個突然來找自己的年輕人有了幾分好奇。
於是羅蘭微微的抬起頭來,看向那個膽大包天的年輕人。
帶著金絲眼鏡,黑髮黑眼,身高很高,大約一米九左右。他穿著和這個小鎮非常不撘的素樸禮服,給人的而感覺就像是學者一般文質彬彬。
不是錯覺——羅蘭總覺得在哪見過他。而且艾斯特這個名字也有些耳熟——他絕對在副本以外的地方見過這個名字的主人。
「年輕人,有什麼事嗎?」
出於這種警惕心,羅蘭把自己的聲音壓得很低沉,配合他天生有些沙啞的聲音,變得如同遲暮老人一樣。
「枯萎者大人,您聽過雅利嗎?」
「……很抱歉,能再重複一遍嗎?」
還有些迷糊的羅蘭差點聽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