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薄涼,披在我身上,謝濯的手臂將我抱得很緊,我能感受到他的掙扎與顫抖。記住本站域名
我不知他清醒之後會如何看待這個擁抱,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去與他解釋,提出和離的我,為什麼沒有抗拒這個擁抱--甚至,我不知道怎麼給自己解釋。
但我決定,此刻即此刻,若無心抗拒,便去沉浸。
在我以為,這個擁抱會持續很久,直至謝濯冷靜下來的時候……
忽然之間!
謝濯手臂猛地收緊,我一愣,只覺謝濯將我「連根拔起」!
我雙腳離地,還在愣神之間,謝濯直接將我囫圇個的甩到他身後。
我摔坐在地,腦子是懵的,只呆呆的仰頭,看著身前的謝濯,他背對著我,以戒備姿態擋在我身前,渾身冒著絲帶一般的黑氣。
「你……」我還沒來得及提出疑問,便見一記光芒猛地擊中謝濯面前的結界!「轟」的一聲巨響,方才我怎麼都未曾打破的結界瞬間四分五裂。
術法激盪的餘波橫掃過來,令我不由側頭避過餘威。一塊破碎的厚重鐵片跟隨著餘波,徑直從我耳邊擦過,若非我側頭,怕是耳朵都要被削了。
我心有餘悸,往前看去。
熟悉的身影從洞外月光之中走來,我微微眯眼,有些不敢置信:「吳澄!?」
是這個鐵憨憨?他……什麼時候有了這般本事?方才那塊鐵片……
我轉頭看了一眼,發現那竟是吳澄自己的仙器,他把這玩意兒都拿來砸這結界了?我有些奇怪,直覺這個憨憨,不像是會如此行事的人。
「九夏!」吳澄看起來卻很正常。他怒氣沖沖的站在洞口外,與謝濯對峙著,「我們尋了你這麼多天,沒想到,你真的在這雪竹林里,與邪祟勾結!」
我看看謝濯,他渾身黑氣逸散,與邪祟模樣無二,我不知如何辯解,只得拍拍屁股站起來,要從謝濯身後走出去:「你怎麼來了?」
我邊走邊說,到謝濯身邊,他散著黑氣的手卻攔住了我。
「別過去。」
我轉頭看向謝濯,此時我能看見他的側顏,那雙漆黑的眼睛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論外貌,謝濯是無可辯解的邪祟。但他……並沒有失去理智。至少……
我相信他沒有。
「你還與那邪祟站在一起!?還不快過來!」吳澄也在那邊焦急的喚我,「我帶你去見西王母,西王母定能幫你驅除你身上的邪祟之氣!將你引回正道!」
我這些天來,確實一直想方設法的要離開謝濯,但是……
我打量吳澄,面前的他還是他,與平時別無二致,但總有一絲奇怪的感受在我心裡縈繞。
我下意識的信任了謝濯,哪怕他如今是這般模樣。
我往謝濯身後靠了一步。
這一步讓謝濯似乎微微側了側頭,他看了我一眼,我觸到他黑色的眼睛,沒有多言,只對著前面的吳澄道:「我沒入邪祟之道,他……也還不是邪祟,我來解決他的事,你先回去。」
吳澄沒有動,看著我的眼神慢慢變得陰沉:「你不想要最後的機會嗎?九夏?」
我皺眉,沒答話。
「九夏將軍,沒想到啊……」陰冷的聲音從吳澄身後傳來。
我心頭一凜,那股森冷的感覺從胃裡翻湧而起。
只見月色之下,荊南首從吳澄身後緩步而出,他微微歪著頭,輕聲言語:「你果真與邪祟勾結。」他說話時微微露出的森白牙齒,仿佛又讓我回到了那日他在我身邊張開嘴巴的樣子。
但今日卻又與那日不同,荊南首看似在與我說話,但他的眼睛,卻盯著謝濯,詭異得發亮。
這個食人的草木上仙與謝濯……
我戒備起來,而面前的謝濯,在荊南首出現之後,周身的黑氣越發的躁動。
而此時,夜空不遠處,有越來越多的小亮點從遠方而來。
我知道,那是崑崙的其他仙者御劍而來的光芒,在謝濯用盤古斧劈開時空的那天晚上,崑崙也是這樣的熱鬧。
我瞥了謝濯一眼:「克制住。」我小聲說,「你再這樣,等其他仙人過來,更說不清了。
但謝濯此時卻仿佛聽不進我的話,他唇角顫動,遏制不住一般,從喉嚨里呢喃著什麼言語。
我聽不清,於是湊近了他,然後我聽清了,他在說:「他傷的你。」
我愣住,隨即瞥了眼自己的手,好歹是個仙人,我此前被荊南首弄出的傷在早便好得差不多了,我以為……這本不是什麼值得記下的事……
我還在愣神,身側的謝濯轉眼便消失了,只留下一陣黑色的風從我耳側飄過。
等我再看到他的身影,已經是數丈開外的山石上,伴隨著轟然巨響,謝濯已經只手擒住荊南首的脖子,將他狠狠的摁在了山石上!
荊南首的後背將山石都撞凹了進去,碎石嘩啦散了一地。
我錯愕……
這荊南首好歹是個上仙啊!謝濯他不是在重傷之中嗎?他怎麼……?
他哪來的功法?他之前難道在演我嗎?
不過,也不可能吧,演我對他有什麼好處?早把我帶回五百年後,他的願望不就直接達成了?
此時的謝濯當然看不到我的錯愕,也聽不到我的疑問,他捏著荊南首脖子的手慢慢收緊,他微微咬著牙,開口說話時,黑色的邪祟之氣從他的嘴角溢出,宛如煙霧。
「你敢動她,我便再殺你一次。」
殺氣瀰漫。
今日的謝濯與往日也不相同,似乎是受邪祟之氣的影響,他的情緒更加外露,他說的話,也沒有刻意掩藏信息。
荊南首聽不懂謝濯的話,所以他在狼狽的發笑:「閣下,談何『再』殺我一次?」
而我聽懂了。
在我與謝濯生活過的那個時空里,食人上仙荊南首,是謝濯殺的。
他從未告訴我過我,也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直到今日,他被邪祟之氣,影響了。
我遙遙的看著他,抿著唇角,遲來的答案,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我正想著,面前另一道陰影籠罩了我。
「九夏。」吳澄站在我的面前,「你不見西王母,那我便送你見閻王吧。」
但聞此言,我仰頭看向吳澄,卻發現他嘴角帶著微笑,仿佛要殺我,是一件令他很快樂的事。
我呆住,甚至都還沒有側身去躲,一塊碎石徑直從遠處飛來,狠狠打在吳澄的腦袋上,吳澄整個人往旁邊一偏,直接摔到在地,昏迷過去,只有額上的鮮血直流。
我愣愣的看了眼吳澄又看了眼遠處的謝濯,他還掐著荊南首的脖子,但那雙漆黑的眼睛也透過夜色看向我。
此時此刻,我仿佛看到了他的原形,真實的雪狼,野獸一樣的直覺與行動力。
可是……
我看向暈過去的吳澄。
離得近了,我竟然絲毫未察覺出吳澄身上的異樣,他不是假的,沒有邪祟之氣,也不像被操控的模樣,他就是吳澄,與我同營多年的崑崙守備軍,我的好友,但他方才卻說……要送我去見閻王?
哪怕我真是邪祟,正常的他要殺我,也不該如此快樂吧?
他……身上發生了什麼?
天空中,御劍而來的仙人越來越多。
我心知,以謝濯現在的模樣,是無論如何也說不明白的,不能讓他待在這裡。
我看了吳澄一眼,見昏過去的他呼吸尚穩,我奔向謝濯:「趕緊走!」我對謝濯喊,「快!」
謝濯卻轉過頭去,看著面前的荊南首,他的手越收越緊,似要將荊南首的脖子就在此處捏碎。
但荊南首周身卻亮起了護體仙法,與謝濯死命對抗著。
此時兩人的功法都遠在我之上,對峙的威力中,我舉步維艱。
狂風中,謝濯渾身黑氣,荊南首仙法灼目,二人對峙仿佛真的是邪祟作惡,上仙逢難。
而只有我知道,「邪祟」身上背負著戰勝邪祟的累累傷痕,「上仙」嘴角已嚼爛過他人血骨。
「呵……」荊南首發出一陣怪笑,「你與大人想要的模樣,差不了多少了。」
荊南首的話我聽不懂,但謝濯周身的黑氣更厲,荊南首周身護法光芒宛如琉璃,開始破碎。
此時,空中卻已有數道仙術光芒凌厲而下。
「何方邪祟竟敢來我崑崙作惡!」
「放開藤蘿上仙!」
伴隨著眾仙厲喝,越來越多的仙術刺向謝濯,謝濯身後的黑氣擋住數道攻擊,但卻仍有疏漏。眼瞅一記光芒穿過謝濯的肩膀,他身體一顫,我雙目一瞠。
不管此前與謝濯鬧成如何,我現在只覺自己也被打中一樣疼。
我一咬牙,看向空中,運足這些日子以來積攢的所有魂力,向空中結印,造出結界,擋住數百仙人。
「是崑崙守備軍的印法!」
「崑崙有叛徒!」
空中有仙人似乎注意到了我,有術法向我攻來,我已沒有力氣再結一個結界,只得在攻擊下抱頭鼠竄。
在我數百年的仙生中,還是第一次這麼被崑崙眾仙追著打。
再打,我也要帶謝濯走。
這樣的謝濯要是被眾仙抓住,會被當場誅殺,這是崑崙的規矩。
我無法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阻止數百人,我也無法讓這數百人,在短短几句話之間相信我。而且,即便換做當年的我,恐怕也不敢相信,一個完全被邪祟之氣掌控的妖,還能擁有自己的意識。
「謝濯!」我繼續向謝濯奔赴而去,在喧鬧中大喊他的名字。
我的結界在空中罩住他,結界光芒下,謝濯轉頭看向我。
「快與我走!」
那雙黑色的眼瞳,在各種術法光芒的照耀下,映入了我的身影。
我已奔到他的面前,直接一個滿懷撲向他,謝濯雙目瞠大。任由我將他從荊南首身上推開。
失去謝濯的控制,荊南首也沒反抗,他已然力竭,跪倒在地,捂著喉嚨大口大口的喘氣,只是那雙陰冷的眼睛一直近乎瘋狂的盯著謝濯。
我此時才意識到,荊南首那時,是碰到我的血之後,才露出了更加癲狂的眼神。
而我的血有什麼特別?自然是血誓比較特別。
這個荊南首,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謝濯!
沒時間再停留。
謝濯身上的邪祟之氣開始減少後,他身體便肉眼可見的虛弱下來。
我空中的結界見狀也支撐不了多久,我只能扛著謝濯往雪竹林裡面跑去,妄圖藉助茂密的竹林,把追來的仙人甩掉。
「別跑。」謝濯抓住我,他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雪地上畫了一個圖案。
「這是什……」我話音未落,只見圖案散發出一陣光芒。
光芒包裹我與謝濯,下一瞬間,我便覺周遭環境瞬間轉換,漫天仙術光芒消失,四周的雪竹林也消失不見。只剩下漆黑的夜,與遠處一望無際的雪原。
「傳送陣?」我問謝濯,「這是哪兒?」
沒人回應。
謝濯直接從我的肩頭滑落,整個人摔在雪地上,昏死過去。
他身上的邪祟之氣已全不見了,裸露的皮膚上,只見得那些猙獰的傷口,正在淌出血來,讓他整個人像塊染料,在倒地的那一刻,就染紅了周遭的白雪。
我俯下身,探著謝濯的鼻息,雖然虛弱且緩慢,但他還活著。
活著,就還好。
我仰頭,看著面前茫茫雪原,隨即又陷入了沉默,在崑崙,無論在何處至少能看見不周山,能看見盤古斧鎮住的崑崙結界,而這裡……
什麼都看不見。
「不愧是你啊謝濯。」我道,「直接把我帶到崑崙之外了。」
崑崙之外,邪祟橫行,五百年裡,崑崙教小孩的書里,一直都是這麼寫的。
我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在崑崙挨打安全一些,還是帶著一個血肉團在這茫茫雪原里,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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