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謝濯暴露於槍刃之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高頭大馬之上的黑甲軍士,在迷霧細微的光芒之中猶如一個神魔難辨的塑像。
我依舊看不見他盔甲之中的面容,只看見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槍刃。
我雙目瞠大,畫面在我眼中變得又慢又長,而在現實里,卻只聽「唰」的一聲,銀槍,錯過我與謝濯身邊,直至插入地里,他翻身下馬,卻是從另外一個方向下去的。
他沒有殺我們。
他將馬給了我與謝濯。
謝濯賭對了。
謝濯背著我,利落的翻身上馬。
「拿槍。」
我終於聽到了黑甲軍士的聲音,低沉渾厚,猶似戰鼓之聲。
原來,他剛才將銀槍扔到我與謝濯身邊,是想讓我們拿他的槍?
我轉頭看他,他卻已經背身去,背對我與謝濯,直面追隨而來的諸多邪祟。
我們拿了槍,他用什麼?
我心裡剛這樣想了,騎在馬背上的謝濯抬手便將插在地上的銀槍拔了出來,隨後,他將自己手裡的劍直接扔向黑甲軍士。
黑甲軍士頭也沒回,但卻憑藉風聲一手將謝濯扔去的劍握住,沒有任何廢話,他提劍上前,直接與身後追隨的邪祟戰鬥起來。
謝濯也沒有絲毫耽擱,他把我圈在懷裡,手握銀槍,打馬向前,直衝前方的城門奔襲而去。
兩人交匯不過片刻,贈予坐騎,交換武器,默契得讓我感覺,他們過去,似乎一起並肩作戰過不止一次……
但沒有給我詢問的時間,我也沒有詢問的力氣,我在馬背上顛簸著,被帶著向前,繼續向前。
前方,不停有攔路的『人』沖了出來,我無法簡單稱呼他們為邪祟,因為……我根本分不清。
謝濯騎在馬上,揮舞手中銀槍,近前者皆斬於槍下,沒有憐憫和猶豫。
我模糊的眼睛已經很難分辨眼前被殺的『人』身上濺出來的是黑氣還是鮮血。
無論如何,有了大黑馬,我們行徑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內城牆越來越近了,大門越來越清晰,城相比於外面已經破損的外城牆,內城牆顯得過於嶄新,門也沒有絲毫破敗,它依舊似大山一樣巍峨,巨大的陰影給我帶來沉重的壓抑感。
我們越靠近內城門,追來的邪祟便越是瘋狂,嘶吼、尖叫不絕於耳。
在我的耳朵對周圍的廝殺與慘叫已經感到習慣的時候,忽然間,謝濯打馬一躍,似乎跳過了一個小小的橋,我耳朵周圍所有的嘈雜都消失了。
身下,只有一直平靜安定的大黑馬不安的呼吸的聲音。
我努力向身後轉頭,卻見我們已經跨過了一個小小的木橋,橋下有早已乾渴的河流環繞。這本應該是起阻攔作用的小河,因為乾枯早已沒有了阻攔作用。
城內的……護城河?
我心覺奇怪,但更奇怪的是……
「謝濯……」我看著身後所有躁動的邪祟都詭異的停在了小河的那邊。他們瞪著眼、張著嘴,沒有發出聲音,但正是因為沒有聲音,此刻的安靜卻更加驚悚,「他們在怕什麼?」
他們追了我們一路,總不能是怕我和謝濯吧?
他們為什麼不敢靠近內城牆?
謝濯沒有回答我,反而拉著我,下了馬。
他單手將我抱著,緊緊扣在懷裡,另一隻手則把銀槍穿到了破舊的馬鞍上。
他拍了拍馬脖子:「物歸原主。」
大黑馬一聲嘶鳴,轉頭便回頭奔走,一路上,馬蹄踏飛所有靠近它的人,漸漸的,身影消失在了不死城內的迷霧之中。
謝濯目光清冷,看了眼城中停下腳步的詭異邪祟們,隨後帶著我轉身向前。
「它送我們這一程,已經夠了,出了城,它就回不去了。」謝濯一邊走向緊閉的內城牆巨大的城門,一邊回答了我剛才的問題——
「他們害怕內城牆裡,圈禁的東西。」
我不解。
只見謝濯抬起了手,他掌中靈氣涌動,自來到不死城以來,他第一次動用靈力。
他在他掌心靈力的催動下,我看見謝濯衣裳里,他一直貼身帶著的那塊石頭飄了出來。
石頭上泛起幽藍的光芒,宛如月色流轉。
內城牆緊闔的城門縫隙里,也倏爾亮起了同樣的光芒,但聽「咔」的一聲。
城門震顫,在轟隆巨響之中,微微歇開了一條門縫。
縫隙里,傳來了外面的風聲,雪舞被狂風卷著,飄入城內。
身後的邪祟,在感受到外面的寒風之後,瞬間做鳥獸散,我與謝濯身後,再無追兵。
謝濯收了掌中靈力,頸項上的石頭也落了下去。
他邁步向前。
城門太大,以至於只打開一條縫隙,便足以容納我與謝濯走過。
城門厚重,走過罅隙,天光被短暫的遮蔽,黑暗宛如一層水簾,洗滌過我與謝濯周身。
待得出了城門,身後又是一聲轟隆巨響,巨大的城門緊緊闔上。
面前,是仿佛永不休止的風雪。
風雪裡,隱有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傳來。
我向前一看,不由膽寒。
面前,一個通體漆黑,渾身瘋狂散發黑氣的「人」正在啃噬另外一個「人」。他已經咬破他的皮肉,牙齒在骨頭上不停的摩挲。
且這樣的人……不止一個。
風雪之中,無數的人在互相撕咬,他們在吃掉對方時,身後可能也掛了好幾個正在吸食他骨肉的人。
「嘎吱嘎吱」的聲音,讓我感覺,我們仿佛踏入了無間地獄。
「他們……」
「倀鬼。」
謝濯回答我。
這兩個字,我只有在崑崙的書上見過,據說是邪神消失後,世上再也沒有出現過的邪物。他們是完全被邪祟之氣吞噬的,不能再稱之為人的東西。
不死城圈住的,就是這樣的東西嗎……
倀鬼們,似乎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息。
他們紛紛停下動作,滿滿轉過頭來,他們的眼睛在眼眶裡亂轉,更有的人,臉上也長滿了眼睛,他們齊刷刷的看向我與謝濯。
他們磨著牙,聲音聽得我心裡發毛,有倀鬼邁出了一步,在他身後,無數的倀鬼跟著邁步上前,沖我與謝濯走來。
離開了不死城,而前方則是數不清的惡鬼大軍。
「謝濯……」我吊著最後一口氣,苦笑,「你到底是帶我求生,還是求死?」
謝濯沒有回答,他周身蓄積靈力。
我知道,他說的,該使用靈力的重要時刻,終於來了。
倀鬼腳步越來越快,他們有的從地上爬行而來,有的從空中撲向我們!新鮮的血肉,對於他們來說,可能太久未見,一時之間,無數惡鬼,宛如陰雲,鋪天蓋地而來。
而在這樣環境裡,我身體更加無法控制體內翻湧的氣息,我的皮膚開始不停的破裂,黑色的邪祟之氣翻飛出去,猶如絲帶在空中飄舞,仿佛是要迎接這洶湧而來的倀鬼大軍。
倀鬼轉瞬鋪到我與謝濯身前,地面,空中無一不是殺機。
便在此時,謝濯周身光芒彈出,形成一個淡淡的藍色結界,呈圓形將我們包裹其中。
我仰頭看他,只聽一個輕輕的「定」字。
光芒猶如晨鐘,滌盪而出,一時之間,倀鬼尖叫不絕於耳,不過眨眼,所有的倀鬼都化作黑色煙氣飄散。
我愣了愣神。
啊……
就這?
傳說中的倀鬼死的是不是也太容易了一些?
還是謝濯的力量太可怕?
我仰頭看謝濯:「你的靈力……」
「夠。」
他只說了一字,便帶著我御風而行。
像是已經精確的計算過路線,他筆直向前,沒有任何的迂迴。
風雪在我們身邊穿過,我周身留下的邪祟之氣在空中飄成蜿蜒的絲帶,下方,倀鬼們仰頭看向空中,在我們身後形成長長的追逐隊伍,但在謝濯御風前行的路上,都被遠遠甩下,不一會兒便不見了身影。
周遭的風雪漸停,前方出現了一片樹林。越靠近樹林,莫說地上的倀鬼,連空中的邪祟之氣也不見了。及至樹林邊緣,空中氣息陡變,聖潔得更比西王母所住的殿宇。
我身在崑崙卻也從未感受過如此乾淨的氣息。
樹林靜謐,林間樹幹似冰,樹葉似雪,正是一片純白的森林……
這片樹林……
我在夢裡見過,是雪狼一族的故鄉,在這裡,雪狼族長召回了邪神靈魄,強行令謝濯母親誕下了謝濯。
邪神將他當作容納自己的……軀殼。
族人將他當作邪神的惡果。
他的母親視他為污濁之子……
我看著謝濯,他面容堅毅,似乎周圍環境沒有讓他產生對過去的任何回憶,他沒有不適,他只堅定的向他的目標而去。
穿過樹林,行至一片似乎永遠都在結冰的冰湖之上。
謝濯終於停下了腳步,他將我放到了冰面上。
這裡……前不久,我才在夢裡見過,雪狼族族長,在這裡,召回了猶如黑沙一樣的邪神靈魄。
謝濯帶我來到了這裡……
我身上的皮膚估計已經沒有好的地方了,聖潔的樹林裡,只有我身上還在散發著邪祟之氣。
只是這些氣息飄到空中便被撕碎了去。
如今停了下來,我才那麼清晰的感受到身體的衰竭。邪祟之氣已經將我的五臟六腑的吞噬了一樣。我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我想,或許還是晚了一點吧。
謝濯哪怕有通天的本事,大概也救不了這樣的我了。
及至臨近死亡的這一刻,我張了張嘴,顫抖著,喑啞的告訴謝濯:「墓碑上,你得寫亡妻……伏九夏。」
是亡妻,不是前妻。
到最後,我想強調的,只有這件事。
說和離,是我錯了,剪紅線我也後悔了。
謝濯半跪在我身邊,自打將我放下後,他的手指便不知道在我身邊畫著什麼。
及至此時,聽到我這句話,他手上動作一頓,看向我,目光中,有些無奈和好笑,好似還藏了些心疼似的,他看著我。
然後他站起身來。
我的眼睛已經沒有力氣繼續睜開了,我閉上眼睛之前,似乎迷迷糊糊的看他掏出了一把斧子。
斧子破舊,上有裂紋,但我還是認出了,那便是盤古斧。
謝濯……又要劈開時空了嘛?
我來不及看到後續,終於徹底閉上了眼睛。
世界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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