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挽回復他一個「嗯」後,不到一刻鐘,陸西驍便來了遊戲廳。記住本站域名
他似乎剛睡醒,臉側有很淡的紅印子,頭髮有些亂,因為困意和倦怠整張臉顯得更加冷漠疏離,黑衣黑褲,冷得掉渣。
這都已經天黑了,才睡醒麼。
他徑直走到周挽面前,一手摸出錢包,一手點菸,將五百塊錢放到她桌上。
周挽將這五百塊錢充到他遊戲卡里,遞還給他:「好了。」
陸西驍沒有走,依舊靠在台邊抽菸,痞里痞氣的,然後他抬起眼,看向周挽,眼底沒什麼情緒,如一汪深潭。
更多時候,周挽覺得陸西驍並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哪怕他有那麼多咋咋呼呼的狐朋狗友,身邊也從不缺姑娘,但他似乎總對這些興致缺缺。
就像現在,剛剛睡醒,那點輕佻又合群的表象被撕碎,不加任何偽飾的冷漠傾瀉出來,整個人都浸透在漠然的黑暗裡。
他揚眉:「不認識我了。」
周挽叫他名字:「陸西驍。」
他扯著嘴角笑,嗓音很啞,好像感冒了。
不過也是,降溫天穿這麼點衣服,不感冒才怪。
他彈了彈菸灰,下頜微抬:「那就是裝不認識我?」
「……」
周挽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是指她沒有像那些女生那樣纏著他,還是指放假那天下午看到他當做沒看到。
頓了頓,周挽垂下眼睫,淡聲問:「你有女朋友了嗎?」
她問的很直白。
陸西驍攢起眉,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問:「沒。」
接著,他想起那天下午的場景,又說,「那個不是。」
「……」
周挽愣了下,她無意識地勾著手指:「哦。」
她馬上要參加物理競賽,沒有分心和陸西驍多聊,很快就埋頭刷題。
而陸西驍則在一旁打遊戲,他已經將這些遊戲機都打熟了,輕而易舉就又贏得不少積分券。
周圍有女生驚羨地看著,議論紛紛。
陸西驍無疑對這個年紀的少女有吸引力。
有些女孩子鼓起勇氣上去要聯繫方式,陸西驍沒給,漫不經心地都拒了。
周挽聽到那頭的聲音,抬頭看了眼,又重新低下頭。
做完兩張競賽卷,眼前的光被擋住。
她抬頭。
陸西驍站在面前,將手裡厚厚一沓積分券放到她桌上。
「這麼多……」周挽嚇了跳。
陸西驍敲敲桌子:「下班沒?」
周挽看了眼時間,才發現已經夜裡十一點,遊戲廳里除了他們倆空空蕩蕩。
「下了。」周挽說,「我先幫你把積分錄進去。」
那麼厚一沓,光是錄入就花了好幾分鐘,周挽看機器上顯示的數量,已經有四萬積分:「要兌換嗎?」
他抽出一支煙,在桌面敲了敲:「存著吧。」
周挽將遊戲卡還給他,他依舊沒走,等周挽收拾好東西,走出遊戲廳時他跟她一塊兒離開。
他呼出一口煙。
他抽菸時的樣子其實是很好看的。
周挽看著他抽菸時凹陷的側臉,淡聲說:「你總抽菸。」
他垂眼:「熏到你了?」
周挽輕輕搖了搖頭。
郭湘菱是抽菸的,那時候沒錢,她抽的雖是細細長長的女士煙,但煙味格外嗆鼻,周挽從小就聞慣了。
兩人一塊兒走在靜謐無人的街道。
秋雨過後,地上都是枯黃的落葉,踩得沙沙響。
陸西驍忽然問:「吃麵嗎?」
周挽腳步一頓,點頭:「好。」
依舊是那家老麵館,這回康叔都沒問他們要吃什麼,直接朝裡頭小廚房喊了句「兩碗三鮮面」。
周挽又搶著把錢付了。
注意到陸西驍看向她的視線,周挽想,他跟女生出去時或許不喜歡這樣,頓了頓,輕聲解釋道:「遊戲廳里你充了很多錢了,我有提成可以拿,應該請你的。」
他揚眉。
周挽想了想,又補充了句:「雖然現在我只能請你吃便宜的。」
他笑:「行,以後請我貴的。」
他心情好時這樣曖昧上頭的話信手拈來,難怪惹得那麼多女生放不下他。
陸西驍話不多,周挽也不多,兩人安安靜靜吃完兩份面,起身離開。
之前陸西驍就送她回去過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周挽不覺得他是特地送自己回去,應該只是因為順路。
但,郭湘菱現在並不住在這啊?
這一片多是舊樓,遠離正在開發的鬧市區,郭湘菱便住在那如今房價最高的地方。
周挽只能想到一個原因。
陸西驍自己搬出來住了。
也不難猜,他看上去很討厭郭湘菱的樣子。
「陸西驍。」周挽向前小跑幾步,跟緊他。
他側頭。
「你家也在這附近嗎?」
「我一個人住。」他說,「再前面點。」
果然。
舊小區在前面兩條街有一片舊樓,有幾座有些年頭的小洋樓,雖不能和現在的別墅相比,但在二十幾年前那些小洋樓是最時髦的。
他大概就住在那兒的老樓里。
走到周挽家外,她朝陸西驍揮揮手:「我進去了,再見。」
他淡淡「嗯」了聲。
周挽走進單元樓,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
舊小區沒有電梯,她跑上樓,拐角處用力跺腳,感應燈接連亮起,到她所在的第三層燈壞了,沒亮。
周挽開鎖進屋:「奶奶。」
沒動靜。
睡了麼?
難得今天沒再不舒服,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周挽卸下書包,揉了揉眼睛,打算熬夜再刷會兒題,也是在這時,她隱隱約約聽到從奶奶臥室傳來的急促的喘息聲。
周挽心一瞬間提起,衝進她房間。
白髮蒼蒼的老人在地板上蜷縮著,費勁地呼吸,像是呼吸不進空氣般,手指緊緊攪在心臟位置,地板上還有吐出的穢物。
周挽撲過去,將奶奶扶起在臂彎:「奶奶、奶奶……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老人臉色列白,額頭密布大顆大顆的汗珠,身上還有一下接著一下的痙攣。
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周挽慌亂到手足無措,平日裡的鎮定冷靜都消失不見——她無法想像沒有奶奶的日子要怎麼辦。
如果連奶奶都走了,她真的就只剩下孤零零一人了。
*
陸西驍沒走遠。
反正到了家也空蕩寂靜,沒有人氣,他不急著回去。
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
「陸西驍!」
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周挽,淚流滿面,呼吸凌亂又破碎,瀕臨崩潰的邊緣。
她牢牢抓住陸西驍手腕,像是抓住茫茫大海中最後一片浮木,聲音哽咽顫抖:「我奶奶、我奶奶好奇怪,好像呼吸不過來,怎麼辦,陸西驍,怎麼辦……」
「周挽。」
陸西驍按住她的肩膀,彎腰,直直地盯著她眼睛,漆黑的瞳孔像沼澤讓人深陷進去。
他聲音鎮定,從容又堅定,「叫救護車沒。」
周挽在他的注視中慢慢恢復理智,立馬摸出手機撥通120。
*
救護車的聲音劃破寧靜的夜空。
好在今晚是陳醫生值班,了解奶奶的病情,很快就進入搶救室,吸氧、測心率。
周挽站在手術室外,渾身冷汗涔涔,還沒從剛才的驚懼中緩和,臉色蒼白,下唇被無意識地咬出了一道血痕。
陸西驍站在一旁看她。
看著那道血痕越來越深,鮮血都幾乎要滲出,他上前一步,抬手,微涼的帶著菸草味的指尖在她臉頰上輕輕觸碰了下。
周挽驟然回神,猛地抬眼看向他,嘴唇終於鬆開。
「怎麼了?」周挽問。
「沒什麼。」陸西驍收回手,揣進兜里,淡聲,「我下去一趟。」
「嗯。」
頓了頓,周挽又想起一句,「謝謝你。」
陸西驍沒回應,轉身下樓。
周挽猜他應該是回去了,但沒想到不過十幾分鐘他就回來,手裡拿了兩瓶水。
他擰開,遞給周挽。
周挽道謝,喝了口,乾澀的嘴和喉嚨同時得到滋潤。
搶救室綠燈一直亮著,搶救室外兩個人,周挽坐著,陸西驍懶散倚牆靠著,兩人安安靜靜,誰都沒說話。
周挽知道,按照禮數她應該讓陸西驍先回去,不用在這陪她。
但她實在沒精力再分神去跟他說一句。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她怕。
她怕今天真的得到一個不好的結果,註定此後她都要孤單一人,至少接受這個現實的當下,還有人能陪著她。
事實證明,陸西驍是個最好的陪伴者。
他存在感強,光站在那也不會讓任何人忽略掉他。
他也很安靜,沉默地站在一旁,不會打擾。
每分每秒都像是折磨,直到手術燈熄滅。
護士走出來說一切順利。
周挽渾身脫力,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眼淚瞬間就止不住地淌下來。
接下來又是一系列忙碌的奔波,奶奶被安置到病房,周挽到陳醫生辦公室去詢問奶奶的情況。
深夜的醫院裡還是有那麼多人,訴說人世間的苦痛與折磨。
處理完這一切,周挽才想起來還沒付手術費。
陳醫生詫異的揚眉:「你已經付好了啊?」
周挽愣了下。
陳醫生在電腦上調出記錄:「你看,還付了半個月的病房錢。」
「可我沒有付啊。」
正好一個護士走進來:「是手術時你旁邊那個男生下樓去付的錢。」
周挽一愣。
陸西驍?
他下樓那趟,不止是買了水,還幫她付了醫藥費。
這一瞬間,周挽心頭五味雜陳。
她問護士多少錢,好一會兒還給陸西驍,但聽到那個金額後便沉默了——她一時沒法拿出那麼多的錢。
從辦公室出來後,周挽錢病房看了眼奶奶。
陸西驍付的是單人病房的錢。
病房內很安靜,可以睡個好覺。
奶奶手術麻醉還沒退,一時不會醒來,周挽倒了杯水放在她床頭,離開病房,給陸西驍發了條信息。
[周挽:你在哪?]
過了會兒,陸西驍回復。
[6:樓下。]
*
周挽在醫院門口找到他。
醫院裡頭禁菸,門口這一塊空地變成了默認的吸菸專區,陸西驍嘴裡咬著支煙,但沒點火,煙在齒間一上一下的動,迎著月光,身形挺拔又落拓。
「陸西驍。」
他回頭,沒說話。
「謝謝你。」周挽鄭重地和他道謝。
他淡笑:「你今晚就跟我說這句話了。」
「這次是謝你幫我付了醫藥費。」周挽看著他說,「但是我沒法馬上還你,能不能過段時間我湊齊了錢再給你。」
「不用。」他低頭,一手擋風,點燃煙,漫不經心回,「你不是也請我吃麵了麼。」
周挽愣了下,輕聲說:「這差的也太多了。」
「一樣的事兒。」
周挽知道他不缺錢。
或許那些醫藥費對他而言確實是不值一提的,但她不能這樣想,沒有人理所當然就該幫助她的。
只是,陸西驍似乎跟她從前以為的很不一樣。
她從前以為,他浪蕩隨心,花心又無情,認識很多狐朋狗友,打架鬧事、花天酒地、遊戲人間,是個坦蕩隨性到對很多人很多事都無所謂的。
所以,她試探性地想要利用他來報復郭湘菱。
反正他也不可能對她用心,不可能難過。
如果一切如她計劃那般順利,只要一個月——陸西驍每任女友都不會超過一個月。
只要一個月,她就能報復郭湘菱,然後和陸西驍好聚好散,橋歸橋路歸路。
但現在,她發現陸西驍並不像他表面那般。
他其實心思很細膩,還成了奶奶的救命恩人。
陸西驍指尖夾著煙,在台階邊坐下來,側頭看她:「坐會兒。」
周挽在他身邊坐下,她有些拘謹,手規矩地放在膝上。
秋風吹在身上很舒服,只是剛哭過的臉有些干,周挽抹了抹臉,輕聲:「陸西驍。」
「嗯?」
「你喜歡談戀愛嗎?」她忽然問。
陸西驍側頭,看向她的視線變得玩味。
但周挽目光平靜坦蕩,眼底清澈。
陸西驍收回視線,淡笑:「不喜歡。」
「那你怎麼交這麼多女朋友?」
「閒著無聊。」
「那你真的喜歡她們嗎?」
他沒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地笑,很無所謂。
周挽便明白了他的回答,轉而問:「你還不回去嗎?」
「昂。」
「……」
過了會兒,周挽又問,「你為什麼一個人住?」
「早搬出來的」陸西驍似笑非笑的,「何況我爸都接女人回來了,眼不見為淨。」
他說得極為直接。
周挽手撥著指尖的肉刺,一不小心就出了血,她抬手放在唇邊抿了下,血腥的鐵鏽味在齒間蔓延開。
她眼睫顫了顫:「你很討厭那個女人嗎?」
「那女的跟我無關,我只是看不慣陸終岳那樣兒。」
陸西驍雙手撐在身後,人往後靠,下巴抬著,線條流暢,喉結利落,殺人不見血般的鋒利。
周圍是醫院內進進出出、行色匆匆的人。
他以一種很平靜地嗓音說:「陸終岳背叛了我媽,害死她,所以我看不得他好過。」
周挽一愣。
她當然知道他父母離異,但卻是頭一回知道,他媽媽已經不在了。
「對不起。」她低頭輕聲說。
陸西驍看向她揚眉:「除了謝和對不起,你還會說什麼。」
「……」
周挽看著天際的星星,今天霧氣重,那星星也變得不明朗,陰陰沉沉的。
「陸西驍。」她看著那顆最亮的北極星,企圖以此找准前行的方向,「那如果,有人背叛你,你會怎麼做?」
陸西驍瞥了她一眼,笑了笑,半開玩笑般,漫不經心地答:「我弄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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