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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2024-08-16 11:39:03 作者: 甜醋魚
  周挽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能看到陸西驍的眼淚。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他不應該哭的啊。

  他明明就應該永遠都瀟灑恣意,永遠都大步向前,像他這麼驕傲的人,怎麼能在眾目睽睽下、在那樣的歡聲笑語中,獨自流淚。

  她甚至都不敢去細想,那一滴眼淚跟她有沒有關係。

  她能夠接受陸西驍恨她、怨她、永遠都不原諒她,卻怎麼都不能接受陸西驍因為她掉眼淚。

  周挽甚至不敢再去看第二遍,很快就將手機鎖屏。

  ……

  很快,陸西驍就回來了,婚宴也結束了。

  他牽著周挽的手過去跟蔣帆說了聲便坐電梯下樓,他喝了酒車肯定是沒法兒開了,叫了個代駕。

  周挽站在他身邊,回握住他的手,輕聲說:「等回去後我想學一下開車。」

  陸西驍叼著煙,聞言垂眸:「怎麼突然想學車了。」

  「工作上有時候會碰到突然需要出外勤的時候。」周挽說,「而且,以後你要是喝了酒,我可以來接你。」

  陸西驍笑起來:「行啊。」

  周挽仰著頭打量他。

  他臉一點都不紅,神色沒有異常,只是眉眼間疏懶開,像是一副被暈染開的水墨畫。

  「陸西驍,你喝醉了嗎?」

  「有點。」

  他自己都承認有點喝醉,看來是真的喝過量了。

  「我還以為你喝不醉的。」

  他輕笑:「喝太快了點,就容易醉。」

  很快,代駕就來了,兩人並排坐在車后座,車載廣播中機械女聲帶著微弱電流,說收到一位聽眾的信息,說今天和戀愛五年的男友分手了,男友每天都會聽這個頻道,想點一首《後來》送給他。

  周挽眼睫輕顫。

  陸西驍車載音響的音質比那七年前嘈雜視頻中的KTV歌聲要好許多。

  她側頭看去。

  車窗搖下一半,風將他的頭髮吹得有些凌亂。

  無聲的情緒都緘默的春天的晚風中,仿佛穿梭過七年的光陰,她重新看到了那個脆弱到流淚的陸西驍。

  她太看輕自己,所以真的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傷害到陸西驍。

  ……

  回到家。

  今天那些酒喝得實在太快,這會兒酒勁兒還在不停地順著胸腔喉管湧上來,陸西驍微蹙著眉,覺得不太舒服。

  他少年時喝了太多酒,後來在國外那幾年又沒有規律飲食,腸胃偶爾會疼。

  除了不舒服外,就連思緒都變得遙遠。

  這些年,他每次喝醉酒都會想到周挽,回回如此,都成了條件反射。

  這間屋子於他們而言有獨有的意義。

  他們曾經在這裡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像是一片遮蔽風雨的避風港,共享著不可言說的晦澀秘密。

  陸西驍忽然想到很多事。

  「周挽。」他沒有開燈,低聲。


  周挽抬起眼,在昏暗的房間內只有他的瞳孔是亮的。

  「嗯?」

  他定定地看著她,足足有一分鐘,仿佛這才確認了現在周挽就在他身邊,終於放下心,他扯著嘴角淡笑:「沒事。」

  他眉眼間映著太多的複雜情緒和不可言說。

  周挽伸手開了燈,讓他先去洗澡,而後折身到廚房。

  他們許久沒回來,冰箱裡頭空空蕩蕩,索性在壁櫃裡翻出一盒金桔檸檬茶,周挽燒了壺水,將那一包茶倒進去。

  水開了,陸西驍也剛洗完澡。

  周挽倒了一杯,又兌了些冷水進去,推門走進陸西驍房間。

  陸西驍看起來真是喝多了,半倚在床頭,沒開燈,只有從浴室漏出來的光。

  頭髮還濕漉漉的,還沒吹乾。

  「陸西驍,你把這個喝了。」

  「這什麼。」

  「金桔檸檬,解酒的。」

  水溫正好,他仰頭全部喝盡了,周挽拿了吹風機出來,坐在床邊,幫他吹頭髮。

  陸西驍喝醉了確實從表面看不出來分毫,但此刻實在乖得不像是平常,低著頭,安安靜靜的,任由她吹風。

  周挽把他頭髮吹得全乾,收起吹風機,輕聲說:「晚安,陸西驍。」

  她起身剛準備離開,卻忽然被他拽住手腕往回扯,周挽差點摔倒,手撐在他胸前半倒在床上。

  「周挽,你別走。」

  他嗓音磁沉,很沙,很啞,帶著懇求的意味,和平常的聲線完全不同。

  周挽愣了愣。

  「你別走了。」

  因為醉酒,他不適地皺眉閉著眼,仰躺在床上,只緊緊攥著周挽的手腕,像是囈語。

  「我不走。」周挽回握住他的手,「陸西驍,我不走。」

  她緊緊握著陸西驍的手,想以此帶給他安全感,但他卻渾然不覺,整個人都沉溺到過去的回憶中。

  「周挽,只要你回來,我就都原諒你。」

  「……」

  他眼角漸漸泛起紅,不甘又委屈:「可你為什麼就是不愛我……」

  「……」

  周挽眼睫飛快地顫動,喉嚨空咽了下,怔怔地看著此刻眼前的陸西驍。

  她喉間泛起一片澀意,怎麼都壓不下去,於是只好低下頭吸了吸鼻子,輕聲:「對不起,陸西驍。」

  她一點都不想看到陸西驍這個樣子。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一切的後果和痛苦也應該由她來承擔才對。

  「我以為,我騙你說我不愛你後,你就會徹底放棄我。」周挽輕輕趴在他頸間,小聲說,「我只是不想看你繼續難過。」

  那時候的他們到底是太年輕了。

  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對方。

  她聽慣了那些形容年少的話語,許多人描述青春時的愛戀就像是一場格外真實的美夢。

  你以為你在夢中永遠不會醒來,就像你以為你會永遠愛著那個女孩永遠不會變。


  可一旦醒來夢就逝去,就像最終那個女孩只不過你人生路上的匆匆一瞥。

  她站在夢中,自以為清醒。

  她將自己從夢中剝離出來,放棄那些不舍與掙扎。

  果斷、決絕、無情地斬斷了所有和陸西驍的聯繫。

  她以為,她的少年沒有她以後就會毫無牽絆與束縛,就會大步向前,就會昂首挺胸,就會神采飛揚,就會一步步登高,自由恣意,狂妄肆意。

  「陸西驍。」

  周挽看著他,小聲問,「這些年,你到底過得怎麼樣?」

  她又想到視頻中的那滴眼淚。

  那點眼淚像是落在她心頭,散在迷霧中,再也消弭不開。

  陸西驍指尖插進她髮絲,將她摟在懷裡,他沒有回答周挽的問題,或許是沒有聽到。

  「你是不是過得不太好。」

  漆黑的房間內,周挽小聲跟他說著話,像是在訴說著一個個無人知曉的秘密。

  「我也是,剛剛離開平川的時候我每天都很想你,每天都很累,可我又不敢想你,怕想多了就會想要自私地不管不顧回來見你。」

  你是除了爸爸和奶奶外,對我最好的人。

  我這一輩子,真正對我好的人太少了。

  我多希望你能走上自由坦蕩的康莊大道,過這個世上最好最幸福的生活。

  陸西驍喝醉了酒,聽不進此刻周挽說的話。

  今天婚宴上見到了從前的朋友,又從車載廣播中聽到了那首《後來》,陸西驍其實並沒有想起高考結束後的那次聚會,他只是下意識的思緒全部湧入那個時期。

  說著的翻來覆去都是懇求她不要走、質問為什麼不愛他的話。

  周挽便不厭其煩地一遍遍重複,說自己不走了,承認自己的心意。

  她的手被牢牢攥著。

  原來像陸西驍這樣的人,也有缺安全感的時候。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西驍終於漸漸睡著,呼吸平緩下來,周挽將他的手放進被子,擔心他半夜醒來會口渴,還起身找保溫杯倒了溫水放到床頭。

  「晚安。」她輕聲,「阿驍。」

  她微微俯下身,想幫他將被子掖好,動作間指尖勾開他的襯衣領口。

  昏暗的光線下,她餘光瞥見什麼痕跡。

  周挽指尖一頓,屏住呼吸——

  她以為是七年前陸西驍擋在她身前時受的刀傷。

  她食指指尖輕顫著,抵著他領口往旁邊撥開,透過並不明亮的微弱光線,她看到了他鎖骨上的刺青。

  是他的字跡,落筆張揚,字如其人。

  「周」字連筆流暢,「挽」字最後一筆拉得很長。

  血肉中寫下:

  ——周挽。

  只有兩個字,是她的名字。

  他把她的名字刻在了心口的位置。

  往下些,是一道猙獰的傷疤,這麼多年了,那疤痕沒有淡化,橫在他冷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是她的罪證,亦是他的勳章。

  周挽盯著看了很久。

  紋身和疤。

  她覺得自己正在不斷墜落。

  有什麼東西拽著她,往更深更黑的深淵跌落下去,可落到最底下,又有什麼柔軟溫暖的東西托住了她,星星點點的陽光穿透過濃霧和黑暗灑下。

  她猛然攥緊拳頭,連呼吸都變得不暢。

  「陸西驍……你不能這樣……」

  她心臟跳得很快,雜亂無章,泛著難以置信的澀意和酸意。

  到了此刻,她終於發現自己錯得厲害,她兜兜轉轉,自以為是地做了很多,卻發現這一切就像個笑話。

  她從前見過陸西驍以前那些女朋友,個個明艷自信,漂亮大方。

  但她不是這樣子的女孩子。

  她自卑、敏感、扭捏。

  她其實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她連自己都不愛,那要怎麼才能夠相信——

  那個耀眼張揚的少年竟然真的會愛上她。

  甚至不惜將她刻進自己的骨血、不惜為她鮮血淋漓。

  *

  翌日一早。

  周挽醒來,考慮到陸西驍醒來後可能會胃不舒服,周挽出門去買了碗粥,回來時他剛起床推開臥室門走出來。

  周挽動作一頓,看向他:「頭疼嗎?」

  他嗓音喑啞,帶著濃濃的鼻音:「還好。」

  「我買了粥,你先吃一點暖暖胃,應該會舒服點。」

  「嗯。」

  陸西驍坐到餐桌前,拿起勺子喝了口,溫熱清淡的蔬菜粥,喝下去果然舒服許多。

  周挽坐在他對面,抬眼看向他衣領的位置,他將那顆扣子重新扣上,看不到那處疤和紋身。

  「陸西驍。」她輕聲。

  「嗯?」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陸西驍拿著勺子的手稍頓,抬眼,而後輕笑了下:「挺好的。」

  周挽抿唇,她在這一刻絲毫的偽飾都做不出來,直白地問:「你身上的刺青,是什麼時候弄的?」

  陸西驍愣了下。

  昨天晚上到後來他半醉半睡,醒來後跟斷片了似的,記憶斷斷續續,一點都不知道陸西驍是什麼時候看到的。

  「高二。」陸西驍說,「3月25號,你生日那一天。」

  周挽心口咯噔一下。

  又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墜下來。

  「我生日那天……」

  周挽聲音輕顫,「為什麼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陸西驍扯了下嘴角:「本來這是我想給你的生日禮物,但那天真見了你我又不好意思說了,總覺得太刻意,想著反正以後你也能看到。」

  刺青就在鎖骨下面一些的位置。

  並沒有很下面。

  其實穿低一些領子的衣服就應該能看到的才對。


  周挽恍然明白過來,陸西驍在初春料峭時紋身,而她在五月底跟他說了分手離開。

  而現在,他們又是在初冬重逢,到現在才剛剛開了春。

  他們從來沒有並肩迎來過盛夏。

  如果她那時晚些時候走,平川市天氣熱了,大家都換上了短袖,她是不是就能看到陸西驍的刺青了。

  可現在卻過了漫長的七年。

  他們之間,好像總是充滿了陰差陽錯。

  「陸西驍。」她低下頭。

  他聲音磁沉又溫柔:「嗯。」

  「我好像總是虧欠你,怎麼還都還不清。」

  「挽挽,你還記得你17歲生日時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周挽怔了怔。

  那些本應該模糊的七年前的回憶忽然清晰起來。

  陸西驍捧著蛋糕,屋內昏暗,只有蠟燭亮起暖色的燭火。

  他在一片黑暗中開口,聲音很平,且淡,但厚重又堅定。

  「周挽,17歲生日快樂。」

  「我們都還有以後,都還有未來,什麼都還沒成定局,什麼都還來得及改變。」

  「所以,沒關係的,周挽,每個人都會經歷失去,會難受,會掉眼淚,會崩潰,但這一切都會過去的。」

  「而我,會點燃蠟燭,陪你一直走到燈火通明處。」

  ……

  那個勇敢、坦蕩、輕狂的少年又穿越時空出現在了她眼前。

  「陸西驍。」

  「嗯。」

  「我畢業那天在網上看到這樣一句話,只可惜我沒能和你迎來熾熱的夏天。」周挽輕聲說,「那時候我就覺得好可惜啊,都沒有跟你一起走過夏天。」

  陸西驍喉結滑動。

  「對不起,我太懦弱了,是我先放棄了你。」

  周挽說,「如果我當時能再勇敢一點,再堅定一點,再相信一點你的感情,或許我就不會那樣子傷害你。」

  「我總是自以為是,覺得那樣就是對你好,卻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你,從來沒有真正站在你的角度去想我們的關係。」

  陸西驍沒說話。

  從17歲到現在,他只愛過周挽一個。

  這些年來,他當然也委屈、也埋怨,這些情緒突然湧上來,都讓他此刻喉間發澀,委屈至極。

  周挽低著眼,輕聲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才能讓你原諒我,才能夠彌補你……」

  「挽挽。」

  陸西驍打斷她的話,低聲地認真道,「你不用說也不用做,只要你以後都陪在我身邊。」

  周挽抬眼,一滴眼淚就這麼砸下來。

  她總是在陸西驍面前覺得無地自容。

  他坦蕩赤誠,他敢愛敢恨。

  他那麼輕易地就原諒了罪孽深重的她,只要她以後都陪在他身邊。

  可他是陸西驍啊。

  那個戴著光環的陸西驍,那個在青春時被眾多女生愛慕著的陸西驍,他明明受了委屈,遭了背叛,但他還是那麼輕易地就原諒了她。

  周挽吸了吸鼻子,努力穩住哭腔。

  「陸西驍。」

  「嗯。」

  她鼓起勇氣,抬起眼看向他,看著他瞳孔中倒映著的自己,看著過去的那個周挽,直面過去的偏執與陰暗。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

  周挽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說得緩慢又誠懇,極為認真地說,「你好,我叫周挽,會挽雕弓如滿月的挽。」

  我們再重來一次吧。

  陸西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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