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王升怎麼問,他爸媽都只是用慈愛的目光注視著他,並沒有多說什麼話,還鼓勵王升在武當山好好修道,多學點護身的劍法啊、輕功啊之類的。
母親說:「追求自己的理想是幸福的事,加油。」
父親則說:「其實吧,我年輕時候也有一個修道成仙的夢想,可惜後來遇到了你媽,生了你,也就只能平息了內心的騷動。」
這是什麼操作?
憑王升對自己爸媽的了解,這些話的可信度,基本不足百分之一!
王升也沒多想,想也搞不懂到底怎麼回事。
他還真怕明天上山再也遇不到青言子,畢竟這種事,某夫婦絕對幹得出來……
陪爸媽吃了一頓豐盛的齋飯,王升就回自己房間早早的躺下,也是一夜的輾轉反側。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王升已經起身收拾妥當。
給爸媽訂好了早餐,留了一張紙條,就提著自己的行李箱,再次上了武當山。
晨光依稀,薄霧迷濛,早上的武當山又是另一番風貌。
能看到山路上有許多少年在一本正經的打太極,也能見到路邊竹林中,幾個身穿道袍的年輕弟子在那舞著沒開刃的長劍,倒也有幾分大門大派的氣象。
青言子,這個名字似乎在仙道最開始崛起時,就高高的懸掛在各類榜單上,卻從未有人在他名字後面加個『武當山』幾個字。
昨天見到青言子時,王升也只顧著驚訝了。
此時回想起來,青言子身形修長,面容不算英俊,但容貌內內外外透著一股『乾淨』,走起路時,雙肩下沉、步伐輕敏,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難言的韻味。
道之韻。
此時換做旁人看來,青言子最多是一位深藏不漏的武術大師。
但在王升看來,這位大佬現如今怕是已經打通了渾身經絡,等天地元氣回來,便能直接乘風而起,化雲而去……
舊書攤還在,青言子道長尚沒蹤影,擺在這裡一天也沒人動過。
王升湊過去看了幾眼,什麼『武當劍法真解』、『全真七星劍畫本』、『九陰真經』、『如來神掌』,也是被逗的一樂……
隨後,王升就嘆了口氣,守著行李站在那,心底想著如果青言子和爸媽商量好了故意放他鴿子,他到底會有多大損失。
錯失一生最大的機緣,損失何止慘重,估計會抱憾終生。
但不管怎麼,他也是不能埋怨爸媽的,他們操心也是為了自己,只不過現如今,自己有很多事無法對他們言明。
「哈啊……挺早啊,少年。」
中氣十足的哈欠聲在身後傳來,王升精神一震,連忙扭頭看去,頓時看到了一身白底青藍道袍的中年道長在側旁的山路翩然而來。
他步幅甚大,再陡峭的山路也如履平地一般,幾個起落就到了王升面前,用飽含眼屎的雙眼注視著王升。
濃烈的肥皂味撲面而來。
今天的青言子似乎是著重收拾了一下,這道袍還有幾分嶄新的感覺。
這位道長年輕時肯定也是能下海撈金的大帥鍋,雖然此時看起來也不顯老態。
王升舔舔嘴唇,嗓子顫了幾下,總算喊了一聲:「師、師父!」
「不用,現在還是喊我道長吧,若要傳度,你還需熬過幾關,」青言子輕笑著道了句,過去收拾了下自己的舊書攤。
也就是把藤椅倒扣過來,壓在了那些破書上。
青言子道:「先與你說明,我收了你父母一筆勸解費與伙食費。
接下來是你入門審核期,會一直延續到你高中開學,我會考察你品性如何,德行如何,再決定是否收你入門。
當然,看在那筆勸解費上,也會百般磨礪於你,也會讓你明白山中的清苦,這裡雖然也有網有快遞,似乎離著俗世只有幾里地,但跟你那些花花綠綠的世界決然不同。」
勸解費?
原來是這樣……
王升苦笑著拍拍額頭,爸媽還真是總有出人意料之舉,竟然直接賄賂起了未來的仙道大佬。
見青言子要來提自己的行李箱,連忙把行李箱抓在手中。
「弟子來便是,不敢勞煩師父。」
青言子也沒糾正他的喊話,在前方悠然引路,「這邊走,我的住處在後山,這段山路失修,留神腳下。」
「哎!」
注視著青言子登山如履平地一般的身影,王升頓時咧嘴一笑。
管他怎麼樣,先抱穩了這顆大樹再說!
不言道長青言子都能被他在舊書攤碰到,估計這兩輩子加起來的運氣,也就用在這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天地元氣復甦之前,青言子竟然在武當山上擺攤算命忽悠路過的純真少年……
也真是沒誰了。
低頭爬了一陣,回頭看時,隱隱能見到紫霄宮的一角飛檐。
漸漸的,石階路變成了一條泛白的土路;走了一陣,又換成了一條長滿了青苔的山路。
「四處風景如何?」青言子輕聲道了句。
一直悶頭往前行的王升聞聲抬頭,發現他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深山之中。
眺望四處,雲霧似乎正從人煙罕至的林中源源不斷的生出,飄去更深的山林,化作人們眼中的仙境煙雲。
上輩子想找一個這地方那是千難萬難,等王升開始修行時,這種地方大多都被各種道場占了。
再說,他上一世要師父沒師父,要法訣也只能去網上拼湊,就算偷偷摸摸的混入了這種修道的好地方,也只是浪費山上的土地。
修道講究法、財、侶、地,苦功和悟性只是基礎,有付出也不一定能有滿意的回報。
這道理,王升可謂是領悟的十分透徹。
轉過一片樹林,青言子笑著道了句:「到了,是不是有點失望?」
王升提著行李箱,趕到師父身旁,探頭朝著左側看去,入目的是一處有些破敗的小院,院中有幾間青瓦屋舍。
屋檐長草,磚漆脫落,院門都只剩下了半塊……
這應該是幾百年前的危房了吧,也幸虧這地方還能住人。
青言子笑問:「如何?」
王升撓撓頭,只能說一句:「清幽的很。」
青言子頓時仰頭笑個不停。
王升發現自己師父十分愛笑,而起笑起來也頗為好看;從純粹的審美角度而言,王升總覺得青言子年輕時,應該迷倒過不少女香客……
當然,師父現如今的魅力也是非凡。
不管怎麼樣,今後這都是自己最大的靠山,一定要好好孝敬著。
青言子袖袍一揮,帶著王升進了院門,口中還朗聲道:「破爛瓦屋逍遙客,未有紅塵羈絆身。小萱,你不是想看你的見習師弟嗎?快來看了。」
王升眨眨眼,猛地想起了青言子之前提過,他好像還有一個弟子。
自己有個師兄還是師姐?
王升這邊正想著,就見正對著院門的那屋舍中,有處紙糊的窗戶被人推開了一條縫,一雙眼睛湊在那,好奇的注視著院中的情形。
好清澈的一雙眼睛……
「進來吧,別在這干杵著了。」
青言子邁步進了屋子,王升不知怎麼,也略微有些緊張,心底更有些好奇這位師兄或者師姐長什麼樣。
兩扇屋門倒是各有幾塊玻璃,看起來擋風程度比窗戶要強一些。
進了屋,青言子徑直坐在了一張缺了半條腿的太師椅上,王升朝著一旁土炕看去,頓時露出了少許微笑。
是位師姐。
還是個長相頗為靈秀的師姐。
她有些瘦弱,似乎剛十二三歲的年紀,齊耳短髮打理的整整齊齊,洗得發白的灰色T恤已經看不清上面印著的圖案,很自然的盤腿坐在窗邊,也在歪著頭打量他。
說不上多好看的素顏,但五官端正,清秀靈動。
這時候,自己最該有的反應是什麼?
把自己行李箱中的零食拿出來遞過去?真當自己是來山區慰問麼?無論這裡再如何簡陋,都不能忘記自己來山中的目的。
拜師學道,修行改命!
王升像模像樣的對著這位師姐抱拳,很認真的道了句:「見過師姐,我是王升,以後請多指點。」
女孩眨眨眼,隨後喜滋滋的笑了,學著王升抱了抱拳,「嗯!」
一旁的青言子頓時露出了幾分輕笑,看王升的目光多了幾分欣賞與喜愛。
青言子道:「她一貫怕生,見你竟然不躲,倒也說明你們也有些緣法。小萱今年十八歲,入門十八年,你雖尚未正式拜入我門下,但喊她一聲師姐也是不冤。」
入門十八年,這是從剛出生就被師父撫養長大的吧?
剛出生……
這其中或許有什麼故事,但王升也不敢隨意打聽,尤其是還當著當事人的面。
青言子道:「你們互相介紹下,就算你熬不過入門考驗,也可算為師一個記名弟子。」
王升只得又說了一遍,「嗯,師姐好,我是王升。」
「嗯!」炕上的師姐再次認真的點點頭,似乎是說明自己記住了。
王升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師父。
青言子嘆了口氣,言道:「小萱從小先天不足,這些年用草藥補養,雖然已經彌補的差不多了,但還是落下了不善言辭的病症。她的名字是為師取的,牧野的牧,綰髮的綰,草字頭的萱。」
牧姓?倒是挺少見。
不過師父取名字的功夫還真是不錯,綰萱,綰……
牧綰萱?
「牧綰萱!?」
王升扭頭瞪了眼自己師父,讓正拿著保溫杯喝茶的青言子差點嗆到。
「你瞎激動個什麼!」
「我師姐叫牧綰萱?」
「廢話!」青言子笑罵了句,「這是為師取的,還會告訴你錯的不成?」
一旁傳來了師姐大人清脆的笑聲,顯然是被剛來的小師弟的表情逗樂了。
王升做了個深呼吸,抬手摁住自己的心口,不斷心底反覆告訴自己要淡定,一定要淡定,就算天榜常年排名第八、九位的『不語仙子』牧綰萱就坐在一旁土炕上,自己也必須保持淡定。
這不對!
視頻中那驚鴻一瞥便驚艷了世人的青衣仙子,怎麼會這麼瘦瘦小小……
「師父,我能坐會兒嗎?」
「咱們這沒那麼多繁文縟節,把這當自己家便是了。」
「哎,謝師父。」
王升腿有些發軟的坐在了炕邊,扭頭看看這個,再扭頭看看那個。
不言道長青言子!
不語仙子牧綰萱!
對啊,這外號都是如此相近,之前自己關注這些大高手的緋聞那麼多年,怎麼就沒覺得他們會是師徒呢?
「師父,我去院子裡轉轉!」
王升兩步就跑出了院子,今天已經是第三次掐自己大腿,然後站在那忍不住一陣大笑。
兩大天榜前十的大高手護身!
這是要他以後橫著走天下的節奏啊!
「哈哈哈哈!」
屋內。
某對師徒對視一眼,女孩偷偷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腦袋。
青言子面容悲憫的嘆了口氣,緩緩的點頭,言道:「要是這裡正常的孩子,誰捨得送山上來吃苦。你做師姐的,以後多照顧照顧一下師弟。」
「嗯!」少女頗為認真的點頭答應了。
青言子含笑看著院落中已經開始冷靜下來的王升。
院中陽光正暖,那少年的身形被陽光染了一層毫光。
「挺好,也算正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