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往事
阿戚瞥了她一眼，突然把已經撕扯下來的魟魚尾巴甩到她面前：
「要不要嘗一口？」
他都這樣了，郁圓要是真的去咬一口就是傻子了，連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不了不了。」
阿戚恨不得用尾巴拍她腦袋，最後還是嘆了口氣：
「還不算太笨。」
這條魟魚還算大，剛好可以充當兩頭虎鯨的午餐。
阿戚默不作聲地把大的那一部分扔到郁圓面前，結果郁圓張了張嘴，發出一聲響亮的「嗝——」。
她乾笑兩聲，在阿戚犀利的目光下笑得十分憨厚：
「那個海帶，嗯，很好吃。」
然後在阿戚一言難盡地目光下，主動把大的那部分重新叼給阿戚：
「你先吃，我先緩緩，吃不下了。」
阿戚最後還是把小的那一部分剩下來，以免郁圓突然開始肚子餓。
接下來的幾天郁圓又過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每天早上醒來阿戚就已經抓到了獵物，她只用張口就吃。
按理說她的傷已經好了很多，正常的行動不會受影響，阿戚應該主動教她狩獵技巧，然後把她趕走。
可是阿戚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這件事，就好像已經忘記了一樣。
郁圓主動想跟著他一起去捕捉獵物，他也會同意，但是每次都是沒有徵兆的突然攻擊，等郁圓反應過來的時候獵物已經被他咬在了嘴裡。
也沒有像那天抓魟魚的時候細心的給她講解捕獵應該注意的事項，一來二去郁圓跟著他捕捉了很多次獵物，都沒有太大的進步。
時間久了，郁圓甚至都不敢厚著臉皮繼續跟著他，不由得開始泄氣，惆悵地待在礁石下面：
「看來我真的沒什麼天賦……」
體型小，游的不快，再加上看了阿戚捕獵那麼久也沒學到什麼東西，活脫脫的廢柴虎鯨。
郁圓沮喪的看著隨波飄蕩的海草林，喃喃自語：
「魚哥脾氣真好啊，這麼長時間了沒嫌棄我，還養著我。」
郁圓對阿戚只狩獵絲毫不教她，沒有一點怨言。
畢竟這是一開始就約定好的，阿戚捕捉獵物的時候允許郁圓在旁邊看，能學到多少都是她的本事。
可惜郁圓似乎一點天賦都沒有。
阿戚捕捉獵物的方式千奇百怪，雖然大多時候直接用尾巴拍暈，但是有些時候又會直接撕咬。
為什麼要採取不同的狩獵方式，郁圓根本搞不清楚。
再次嘆了口氣，旁邊突然冒出個聲音：
「我說……你幹嘛一直嘆氣，我已經聽到好幾聲了耶！」
郁圓迅速轉身，詫異地驚道：
「克萊爾？你怎麼又來了！」
「什麼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歡迎我嗎？喂喂，我這兩天都在想著你們耶，你怎麼這樣對我，傷心死了！」
克萊爾嘴巴像機關槍一樣噼里啪啦吐出一大堆字眼，圍著郁圓繞了好幾圈。
郁圓目光猛的瞥見他嘴角，露出了一條魷魚須，心中一沉，迅速游到另一塊礁石下面去看那個天然形成的小凹處。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阿戚給她抓的魷魚，整整十五條，一條都沒了！！
明明她自己都捨不得吃，想等阿戚回來一起分享的，現在全被克萊爾吃了！！！
此時此刻郁圓的怨念幾乎要衝破天際！
克萊爾還在不遠處「吸溜」一下把露在嘴外面的魷魚吸到喉嚨里，裝模作樣地哭訴：
「好傷心，怎麼能這樣對我，傷心死了！」
郁圓冷笑一聲，咬牙切齒地道：
「你的心死了，你的嘴巴還沒死，還會吃我的零食，可怕的很！」
克萊爾身體一僵，眼裡飛速划過一抹心虛，隨後故作懵懂：
「啊咧，裡面的魷魚是你的嗎，人家什麼都不知道誒，人家以為……」
「以為什麼，以為是上天的饋贈嗎？」郁圓根本不打算接他的茬兒，一字一句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
瞧著她的樣子，克萊爾絲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把那個「是」字吐出嘴巴，郁圓就要發狂了。
思來想去他選擇轉移話題：
「上天是什麼？」原諒他，他真的不知道上天是什麼啊啊啊啊！
「上天就是，等阿戚回來，我就會告訴他你吃了我的午飯，到時候你就知道是什麼了。」郁圓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別！！！」克萊爾瞬間投降，現在他知道上天是什麼了，不就是讓阿戚打死他嗎？
嗚嗚嗚嗚，明明在鯨群里大家都主動把食物讓給他吃的，郁圓好殘忍！
「我錯了，我再也不偷吃了，我現在就去找吃的還給你，求你了，千萬別告訴阿戚！」
克萊爾說著就要往別的地方游，郁圓突然制止了他：
「等等！」
克萊爾回頭，眼裡還有未褪去的驚恐，眼巴巴的問：
「怎麼了？」
「我有問題問你，如果你告訴我的話，我就不跟阿戚說。」
動嘴和幹活當然是選擇動嘴了！克萊爾瞬間選擇了回答問題，回到郁圓面前一臉憨厚的道：
「問吧問吧。」
郁圓想了想，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你和阿戚是表兄弟？」
「對啊。」克萊爾一口承認，隨後又有些遲疑：
「其實……也不算啦，我的祖母和阿戚的祖母以前屬於同一個虎鯨群，聽說她們的母親是親姐妹。」
這個親緣關係就算是放在人類社會也是極其疏遠的了，更何況是虎鯨。
這樣的答案讓郁圓有些失望，原本她以為阿戚還有血緣親近的家族。
「為什麼你姐姐洛爾對阿戚這麼排斥？」這是第二個問題。
克萊爾這次沒有立即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用極小的聲音道：
「其實不只是洛爾姐姐，整個博克絲虎鯨群除了我和包包，大概……都不願意再和阿戚相處了。」
他圓圓的瞳孔顫了顫，繼續說道：
「阿戚在這片海域的虎鯨群，甚至遠洋的虎鯨群都很有名的，大家對他有很多形容，比如殘暴不仁，冷漠無情，沒有家族的流浪虎鯨，還有……殘殺同類。」
郁圓聽得傻了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問：
「你確定，你們說的是阿戚？」
怎麼可能呢？克萊爾說的這些形容詞跟她眼裡的阿戚一點兒都沾不上邊啊！
阿戚明明是彆扭，善良又溫柔的可愛海底小王子，根本不是他們口中說的那樣！
克萊爾十分肯定：
「我確定，這些都是其他虎鯨眼裡的阿戚。」他瞄了一眼郁圓：
「阿戚跟你一樣，曾經都被人類捕獲過，他幼年時期根本不存於這片大海，這也導致他回歸這片海洋的時候，也被海洋所排斥。」
郁圓很詫異：
「你怎麼知道我的來歷？」
「虎鯨的語言有很多種，不同海域的虎鯨說話的口音都是不同的。」
「你們只要是被人類捕捉，然後放歸海洋的虎鯨，說話的口音都是一模一樣的，只有我們這些和阿戚近距離接觸過的虎鯨才能分辨出來。
「當然，有其他接觸過人類放歸虎鯨的同類應該也能分辨出來。」
克萊爾解釋道：
「我小的時候想跟阿戚玩，但是因為語言不通，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自己學會的阿戚的語言。」說到這裡他有些失落：
「小的時候一直以為是因為語言不通阿戚才不跟我玩兒，後來發現是因為他壓根不想理我。」
郁圓恍然大悟，怪不得，無論是克萊爾還是洛爾包包，聽到她說話立馬不對勁了。
怪不得她一開始聽不懂克萊爾說話。
原來虎鯨跟人類一樣，有不同的語言體系嗎。
太神奇了，簡直就像是……世界的另一個社會體！
克萊爾繼續訴說著當年發生的事：
「這些都是我從祖母那兒聽來的。」
「當初祖母和阿戚的祖母因為原生鯨群成員過多，所以不得不分離出來，又組成了新的兩個虎鯨群，處於兩片相鄰的海域，祖母那個時候經常帶著媽媽去找他們。」
「可是有一天阿戚的虎鯨群突然被人類捕殺，很多成員都被抓住了，留在那裡的只有同類的屍體，整個虎鯨群在短時間內消失殆盡。」
「因為這個，我們虎鯨群也不允許接近人類了。」
「原本祖母以為那個虎鯨群所有的成員都死了，可是沒想到在六年後的某一天，阿戚突然回到了那片海域，那個時候他已經是亞成年的虎鯨，祖母認出了他。」
「原本祖母想要收留他，可是阿戚沒有放棄尋找自己的家人，拒絕了祖母，再加上因為他冷漠不好交流的性子，我們虎鯨群很多成員對他都處於不冷不熱的狀態。」
「阿戚開始週遊各個海域，尋找他的家人。但是祖母非常心疼阿戚，堅持要照顧他，於是阿戚會在每年的秋季回到這片海域，給祖母報平安。」
郁圓心中暗自點頭，她就說嘛，阿戚又溫柔又善良，怎麼可能跟那些形容詞沾上邊兒。
就在這時，克萊爾語氣突然低沉起來，眼裡也有些哀傷：
「阿戚尋找家人的行為持續了四年，最終終於選擇放棄，他對祖母說，最後去找一次，如果依舊沒有找到，那他就加入虎鯨群，成為我們的家人。」
「變故就在這時發生了……」
「阿戚回來的時候傷痕累累，跟在他身後的是遠在冰洋的另一個虎鯨群成員，他們叫囂著阿戚屠殺了他們的家人。」
克萊爾認真的說道：
「我們雖然是海洋的霸主，也吃其他的鯨類，但是因為我們有語言能夠交流，不同的虎鯨群之間會互相幫助，所以不會去屠戮同類，殺害同類的虎鯨，大家都會感到害怕和排斥。」
郁圓明白，這就跟人類的殺人兇手是同一個道理。
「可是，只憑一面之詞，你們就相信他們說的話，認為阿戚殺害了同類嗎？」
克萊爾目光微動，眼神很黯淡：
「遠在冰洋的虎鯨群離這裡很遠，無論是生活環境還是生活方式都天差地別，能讓他們放棄自己生活的地方，追到這裡，誤會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那後面呢？」郁圓忍不住接著問。
「祖母年紀大了體力也不好，首領的位置已經給了媽媽，看在祖母的份上，媽媽選擇庇護阿戚趕走了那群虎鯨，但是家族裡的成員已經不願意接受他了。」
「顧及大家的意見，阿戚加入虎鯨群的事也就不了了之。就在前兩年，祖母去世了，鯨群里最喜歡阿戚的虎鯨已經沒有了，所以大家對他就更加疏遠和排斥。」
郁圓呆呆的聽著，從來沒有想過阿戚和博克絲虎鯨群之間會有這麼複雜的糾紛。
也難怪，那天洛爾對阿戚惡意這麼大，他都毫無反應，甚至默默忍受。
郁圓突然很心疼阿戚，沒有了本來的家人，又被唯一想過接納他的虎鯨群排斥至此，他心裡一定很難過。
「克萊爾，你也相信阿戚殺了自己的同類嗎？」郁圓突然問道。
「我……」克萊爾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回答。
「看來你是相信了，既然相信阿戚殺害了同類，為什麼還想要和他接觸呢？」
郁圓接二連三的問題讓克萊爾無從回答，克萊爾猶豫了半晌，突然反問郁圓：
「那……郁圓，你聽到我跟你說的這些事，難道一點兒都不害怕阿戚嗎？」
郁圓理所當然的搖頭：
「為什麼要害怕？」
「因為……」
「我認識的是在我面前的阿戚，而不是『傳言裡的』阿戚，我知道他在我面前是什麼樣子，所以為什麼要因為傳言就改變對他的看法。」郁圓回答的很堅定。
況且，就算阿戚真的做了那些事，可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們也從來沒有問過啊。
人類社會尚且有一條「正當防衛」的律令，如果不問清楚原因，只憑行為就定罪，是對任何一方都不公平的。
「克萊爾，你知道了這些事還願意找阿戚玩，不也是因為你的潛意識裡覺得阿戚並沒有那麼可怕和十惡不赦，不是嗎？」
聽著她的話，克萊爾大腦有些混亂，一時之間沒有辦法開口。
正當兩條虎鯨僵持之際，阿戚的聲音突然在他們身後響起：
「你們在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