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青柳不敢再東張西望,低著頭,被林湛牽著手一路帶到靠窗的雅間。
等坐到位置上,林湛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手,轉頭問小二,「你們這兒有什麼招牌菜?」
小二馬上順溜地報了一串菜名。
林湛想了想,道:「來一份松鼠鱖魚、香酥燜肉、龍井蝦仁、蟹粉豆腐、油燜春筍,再來個蓴菜湯。」說著看了看青柳,又問小二:「有沒有什麼拿手的糕點?」
小二忙道:「本店的荷花酥乃是一絕。」
林湛點點頭,拋給小二一塊碎銀,「先把糕點端上來,再來壺茶水。」
小二收了錢,麻利地去了。
林湛點完菜,看青柳還低著頭,暗到媳婦兒臉皮也太薄了些,不過他就喜歡這樣的。
他往窗外看了看,指著一處對青柳道:「你看,街角那間繡莊就是咱們家的。」
青柳便從窗口看出去。縣城的大街比清平鎮上寬多了,青石板的街道能容納兩三輛馬車並排而行,臨街兩旁都是各種店鋪,招牌旗幟迎風飄蕩,讓人目不暇接。街道上還有許多擺攤的小販,從長街這頭一直擺到那頭,路上車水馬龍,行人摩肩接踵。
林湛所指的是在街道最遠處,居高看過去,那間繡莊占地挺廣,前頭是兩三間鋪面,後面還帶個院子。
青柳道:「一會兒要去查那間繡莊的帳?」
林湛點頭道:「咱們家最老的三間鋪子,一個是鎮上的那間繡莊,還有就是縣裡這間,以及臨近縣郊的一座武館,都有上百年歷史了,是祖宗留下的基業,這幾間鋪子,爹幾乎每三天就要來查看一次。」
兩人說話間,小二端了一碟荷花酥和一壺龍井上來。那荷花酥做得栩栩如生,外皮雪白,綻開的花瓣內是粉紅的花蕊,一朵朵端放在碟子中,讓人捨不得下嘴。
林湛夾了一個遞給青柳,「拿月樓的荷花酥十年前名頭就挺大的,都說不比百味居的遜色,你嘗嘗看。」
青柳小心接過,她從未見過這樣精美的糕點,拿在手中細看了一陣,才小小地咬了一口。酥皮脆得掉渣,一入口就是蓮子香甜酥脆的滋味,還有淡淡的紅豆沙的香味,她不由又咬了一口,裡頭果然包著豆沙餡兒。
她高興道:「果真好吃。」見林湛沒動,就拿了一個遞到他嘴邊。
林湛張口接了,其實他並不喜歡甜食,之前要吃芙蓉糕,不過是為了逗他媳婦兒罷了。不過眼下媳婦兒主動餵給他,他自然不會拒絕。
一個荷花酥只有小半個手掌大,給林湛就一口,青柳小口小口咬著,很快也吃完,她擦了手,不準備再吃了。
林湛道:「不吃了?」
青柳眼神往那碟子裡飄,卻搖搖頭,「不吃了,馬上就吃飯了。」
林湛道:「嘴邊沾了一點。」
青柳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沒有舔到,她又要用手帕去擦,林湛的手卻快了她一步,粗礪的指頭碰到唇上的軟肉,兩人皆是一愣。
青柳慌亂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了頭,耳廓發紅。
林湛縮回手指,看著自己的指頭髮呆。
太軟了,又軟又嫩,他長這麼大,還沒碰過這麼滑嫩的地方。他不由得又看向他媳婦兒,視線牢牢盯在那兩片紅唇上。
不知道咬一口是什麼滋味?
媳婦兒大概又要哭了吧。
想到那個場景,他莫名興奮起來。
兩人微妙地沉默著,直到小二端了菜上桌。
五個菜一個湯還有一份糕點,青柳原本擔心他們兩人點這麼多菜會吃不完,後來發現她完全多慮了。一桌子的菜,除了她吃了一些,幾乎都進了林湛的肚子。
最後剩那碟荷花酥他沒吃掉,讓小二打包了。
二人到樓下付帳,臨下樓梯前,林湛突然伸手樓主青柳的腰。
青柳嚇了一跳,忙推了推他,小聲道:「你做什麼?」
林湛道:「我摟著你,省得你又要摔倒。」說完也不給青柳反駁的機會,半摟半抱地就往樓下走。
青柳被他整個人帶著,在樓梯上也不敢掙扎,只得又埋著頭隨他去,等到了大堂,她面上的紅暈已經蔓延道脖子裡,根本不敢去看其他人。
林湛付了錢,趕著馬車往街角那處繡莊駛去。
青柳隨他進了鋪子,才發現之前在酒樓里看到的,繡莊後頭帶的那座小院,原來是一處作坊,裡頭數十位繡娘正全神貫注地做著繡活。
她不敢打擾她們,只看了一眼就退出去。
林湛在對帳,她閒著無事,就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裡頭是她今天要記住的十六個字,早上出門前她就抄好了,隨身帶著。眼下沒有筆紙,她就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比劃。
等林湛對好帳,她已經寫會一半的字了。
林湛看她抿著嘴,一筆一划在桌上寫著的模樣,怪討喜的,手上沒忍住,上去就捏了她一把。
青柳都要給他捏習慣了,只歪頭看了他一眼,道:「你對好了麼?等我寫完這個字。」
林湛湊過去一看,是『圖寫禽獸』的獸,他嘴角扯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道:「你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麼?」
青柳道:「當然知道,禽指的是家禽、飛禽,獸則是豬馬牛羊那樣的動物。」
林湛又道:「兩個字合起來呢?」
青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是飛禽走獸呀。」
林湛看她眼中全是認真,不由反醒了一下,難道是他的想法太禽獸了?他媳婦兒好像真的什麼都不懂,看來以後要教會她,這個任務很迫切呀。
他用指頭颳了刮青柳臉上被他方才捏出的紅痕,道:「對,就是飛禽走獸。走吧,我帶你出去逛逛。」
青柳便疊好紙張,細心地收進袖子裡。
繡莊外就是寬敞的大街,兩旁店鋪鱗次櫛比,街上隨處是叫賣的貨郎。
林湛拉著青柳往一間布莊走去,他回來這幾天,見他媳婦兒要麼是穿綠的,要麼就是藍的,就沒鮮亮點的衣服,所以打算帶她去布莊挑兩匹布,回去做衣裳。
青柳見他一直把粉的紅的布料往自己身上比劃,窘得直躲。
林湛道:「站好,我好好看看。」
青柳趕緊道:「我長得黑,不適合穿這些顏色,而且家裡衣服挺多的,不用再做了。」
林湛便道:「誰說你黑,這樣正好。你那些衣服不好,顏色都是老太太穿的。」
青柳有點無奈,那些衣服在她看來都是新的,有的是她出嫁時做的,有的是嫁過來後裁縫一起做的,都才幾個月。因她之前的身份是寡婦,當然不能穿紅戴綠,所以衣服就素一些,沒想到在林湛眼裡,就成老太太穿的了。
林湛見她不動了,才又滿意地一樣樣必過來,看他連一匹大紅色印大花兒的布都要拿過來看看,青柳忙道:「這個太紅了,我看剛才那匹粉紅色的就挺好看的。」
林湛得意地看她一眼,「我的眼光,當然不錯。」說著把手上那匹大紅的還給掌柜的,讓他把粉紅的那匹綢子包起來,然後又拿了個鵝黃的繼續往他媳婦身上比試著。
青柳道:「買一匹就夠了吧?我一個人穿不了多少。」
林湛道:「天天只有一個顏色,有什麼好看的?」
青柳無法,總歸擰不過他。不過這些布買回去,倒可以分給娘和弟妹一匹起做。
最終林湛買了三匹綢子,一匹粉紅的,一匹鵝黃,一匹淡紫色。總之是怎麼鮮亮怎麼來。
付了錢,林湛讓店裡夥計把布送去繡莊,他拉著他媳婦兒的手又往一家首飾店走去。
青柳看出他的意圖,忙拉著他不願在走。
今天已經花了夠多銀子了,剛才在酒樓里吃了多少她沒聽清,不過卻聽到掌柜結帳的時候說那碟子荷花酥要六十八文,聽得她咋舌不已。
那荷花酥總共也就七八個,每一個只有幾口,算下來一個竟要八文錢,一口就好幾文呢!想到她從前,一天下來也最多只能打一兩個絡子,一個絡子五文錢,還不夠一隻荷花酥的價錢。
她肉疼得慌,可是看林湛在興頭上,不想掃了他的興,就一直沒說話。
剛才那些綢子每匹至少一兩銀子,合起來共多少她都不敢細算,可是想想回去後可以分給薛氏和錦娘,她也咬咬牙忍了。
現在看林湛又要給她買首飾,她實在忍不了,就算有錢,也不能這麼花呀。
林湛看他媳婦兒不動,拉了一下竟沒拉動,看來她心意還挺堅定的。
他不想太用力,把他媳婦兒拉疼了,只得走回來,道:「怎麼了,咱們進去看看。」
青柳堅決搖頭,說是去看看,一去就要花銀子了,她道:「別看了,我有首飾,都在家裡沒戴,再買就浪費了。」
之前成親時,因是冥婚,所以林家送來的首飾多是銀的,有一對龍鳳銀鐲,一對銀簪,兩對耳環。後來嫁進來,薛氏黑了她一個翡翠鐲子,一對白玉鐲子,以後又用林鴻得來的大珍珠做了支珍珠簪子,前一陣做春天薄襖子的時候,薛氏又讓人給她打了一整套銀的首飾。
仔細算起來,她的首飾不少了,只是一直沒怎麼出門,所以沒拿出來戴。
林湛道:「你那些首飾我看了,都是老太太才戴的,不好看。」
又是老太太,青柳好笑地看著他,道:「那你就當我是老太太好了,總之我不要買新的。」
林湛就有點納悶,他媳婦兒明明才十幾歲,看她平日打扮,真的不像十來歲的模樣。而且他們林家的家訓,一代代傳下來的,那就是有多少錢,都要花在媳婦兒身上。在他爹他弟那都挺好用的,怎麼到他這裡就不行了?
他撓撓頭,突然想到,媳婦兒不進去,他可以之後自己來,買了帶回家給她,她就是不要也得要了。
於是他點點頭,牽著媳婦兒的手又要往別的店鋪走。
青柳卻不敢再和他逛下去了,這人實在太愛花銀子了,雖說是花在她身上,她卻更肉疼。怕他又要買什麼,她忙找了藉口推說道:「我走累了,咱們回繡莊吧,不是說還要去武館看看麼?」
林湛回頭看她,心裡也想著,跟媳婦兒來買東西,她那個不要這個不要,下次還是自己直接買回去算了。
說起來他還有挺多東西想買的,什麼胭脂水粉,頭花首飾,荷包繡帕,都想往他媳婦兒身上裝。
兩個人又回了繡莊,林湛跟那掌柜說了一聲,趕著馬車向城郊武館駛去。
武館占地極大,馬車停在正門前,只看得到圍牆向兩頭延伸出老遠去。
聽林湛說,這武館一開始還是小小一間,裡頭學徒也只十來個,後來名聲打響了,這一代代經營下來,擴建成現在的規模,裡頭學徒也有了一百多個。不止是本縣人士,還有許多外縣外府的慕名而來。
武館正門外有兩頭極高大威武的石獅,門口站著幾個一身勁裝的護衛。其中一個見了林湛,便迎上來道:「大公子。」
林湛點點頭,跳下來道:「裡頭下學沒?」
護衛道:「正在做午課。」
林湛想了想,又躍上馬車,「我從後門走,你繼續守著吧。」
那護衛行了個禮,一路小跑回去。
青柳察覺馬車又前進了,不由掀開一點帘子,道:「咱們不進去嗎?」
林湛道:「前院在做午課,我們從後門走。」
青柳點點頭,那些學徒都在習武,他們這麼走進去,確實會打擾別人。
林湛卻想到,做午課的時候,那些學徒一個個肯定都是光著膀子的,他自己光膀子的模樣媳婦兒都沒見過,怎麼能讓她看別人的?
馬車繞著圍牆前行了好一會兒,才到後門。說是後門,可比一般富戶的正門還氣派些,兩邊也有兩頭稍小一些的石獅子,還站著兩個護衛。
兩人見了林湛都上前行禮。
林湛將韁繩拋給其中一個,然後回頭把青柳扶下來,對那兩人道:「這是我媳婦兒。」
那兩個護衛連忙也行了個禮,口裡稱大奶奶。
青柳紅著臉擺擺手。
林湛拉著她往裡頭走,一進門就是個小花園,出了花園的月亮門,兩邊的迴廊向兩頭延伸,一條通向前院,一頭則通往一處院子。
那處院子就是林家人平日在比的住所,邊上有抱廈,是武館裡洗衣做飯掃灑的下人的居所。至於那些學徒們的起居,則都在前院。
林湛將青柳帶進院子的東廂房,沿途看見做事的下人,都讓他們向青柳行了禮。他讓青柳在這歇會兒,自己去前邊看看,走前又交代他媳婦兒可以在後院走動,別到前邊去。
他只擔心媳婦兒看到那些學徒赤身**的模樣,辣了眼睛。
青柳卻以為前院有什麼要緊的東西,是外人不能去的,所以雖然心中好奇,卻也只在屋裡坐著,並不出去走動。
她閒著無事,又把那張紙拿出來跟著練字。
武館後院因她的到來,也起了一陣小小的波浪。
在後邊做事的都是三四十歲的婦人,此時一邊擇晚上要用的菜,一邊說著閒話。
其中一個身材豐滿的婦人道:「之前只聽過二奶奶,從未聽過大奶奶,難道是大公子從外邊帶回來的?」
另一個年輕點的道:「看著不像,聽口音是本地人。」
有個乾瘦的婦人面帶得色,「這事你們都沒有我清楚,我有個親戚是清平鎮上的,今早來看我,說咱們東家這個大奶奶,是當初給大公子結冥婚才娶回來的。娘家條件不好,只是個尋常的鄉下姑娘,因運氣好嫁給大公子,才飛上枝頭了。」
那年輕婦人道:「我看這大奶奶年紀不大,看著不過十幾歲,家裡怎麼就捨得她讓她結冥親?」
乾瘦婦人道:「有什麼捨得捨不得的,鄉下姑娘,能嫁到大戶人家去,都是祖上燒了高香的。在咱們東家家裡吃香喝辣,不比在自己家吃糠咽菜好?還能提拔提拔自己父母兄弟,真正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呢!」
年輕婦人搖搖頭,沒再說什麼。
先前那個豐滿些的婦人道:「聽你這麼說,她是因冥婚嫁進來的,不是大公子自己娶的,大公子竟也願意?」
乾瘦婦人道:「所以才說她祖上燒了高香,大公子什麼人品?竟白給她撿到了一樣,不但沒有嫌棄,聽說昨天還陪她回娘家了,這大奶奶的位置,怕是讓她坐實了。」
邊說還邊搖頭,看著有些惋惜。她心裡也正是覺得可惜,早知道東家要結冥親,她就將自己小女兒送上去了,現在不但能和東家做了親家,小女兒做了少奶奶,連兒子都能進林家的鋪子做個管事了。
青柳在房裡習字,等她把那幾個字都學會了,也沒見林湛回來。
她打了個哈欠,有些困頓。昨晚因憂心林湛到底有沒有生氣,沒睡好,今天又做了一天馬車,當時沒什麼,現在閒下來才覺得身體有些酸軟。
她站起來拉開一條門縫往外頭看,見還見不到林湛的人影,又走回來坐在桌邊,想了想,決定趴著小睡一會兒。
林湛回來時一身臭汗,他之前到前頭去查看,正好遇上學徒兩兩對練,一時看得手癢,也下了場,只用外家功夫打了幾架。
正打得暢快,突然想起來,媳婦兒還被他丟在後頭呢,於是趕緊拋下眾人,匆匆回了後院。
青柳已經睡熟了,林湛放緩了動作,蹲在桌邊看她。
他媳婦兒就連睡著了,也是乖巧安靜的樣子。雙手擺在桌上,兩隻腳規規矩矩地並在一起,側頭趴在手臂上,嘴唇被擠得微微嘟起。
林湛看著看著,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盯在那兩片嘴唇上。
他還記得之前碰到時又軟又嫩的觸感,那時候就想啃一口,可是怕媳婦兒要哭,現在她睡著了,碰一碰沒關係吧?
林湛伸出一根指頭,試探著落在青柳唇上,見她沒反應,輕輕壓了壓,然後左右輕撫著。
青柳皺了皺眉,卻沒醒來。
林湛加大了力道,粗糙的指腹在他媳婦兒柔嫩的唇上來回揉弄,直到把那雙唇揉得鮮紅欲滴,微微腫起。
青柳是被唇上異樣的感覺弄醒的,她感覺自己兩瓣唇**辣的,好像被好多蚊子一齊咬了。
她睜開惺忪的眼,被眼前放大的頭顱嚇了一跳,待看清是林湛,才送口氣,道:「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咱們要回去了麼?」
說著又碰了碰嘴唇,輕皺著眉道:「我的嘴唇是不是腫了?好像被什麼蟲子咬了。」
林湛盯在她紅腫的唇上,道:「是我弄的。」
青柳瞪大了眼看他,不知該說什麼好。她現在也有點明白了,這人就是有些玩性,沒事愛捏她的臉,現在竟然又要弄她的嘴唇了。
她看到一邊有鏡子,忙過去照了照,果然紅彤彤的,還腫了一些,不由苦惱地看了林湛一眼,道:「這下可怎麼辦?」就這樣走出去,人家保不齊還以為是她太貪嘴,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把一張嘴吃成這樣子。
林湛走過來,抬起她的下巴細看。
兩人湊得近了,青柳才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外衣解了,只穿一件薄衫,身上都是蒸騰的汗氣,汗珠子順著兩鬢滑倒下巴,又順著他上下滾動的喉頭落近衣襟里。胸前的衣服已經濕透了,緊緊貼在胸膛上,將他結實的筋肉整個展現出來。
青柳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兩人靠得這樣進,仿佛呼吸都能落到對方面上。迎面而來的是他濃郁的男子氣息,她垂了眼帘,想要退開一步,下巴卻被他緊緊鉗住。
林湛看她眼睫輕顫,目光浮動的模樣,知道他的傻媳婦兒,現在才開始怕了。可惜已經晚了。
他慢慢低下頭,湊到她耳邊,聲音低沉,「沒關係,再腫一點就好了。」
青柳睜大了眼,看他緩緩湊進,然後唇上落下一個滾燙的物體。
林湛先在她嘴角輕觸,見她沒什麼反應,便用自己的嘴唇重重碾壓過去,等察覺到她的唇比自己的燙,才伸出舌尖輕柔的舔了一遍。然而很快又像撕扯獵物般,用牙齒毫無章法地啃咬。
青柳眼睛越睜越大,突然低呼了一聲,一下子推開林湛,捂著唇滿面通紅,「你、你怎麼還咬人……」
之前捏一下戳一下也就算了,現在還用嘴咬,剛才他那兇狠的樣子,她都差點以為自己要被他吃掉了。
林湛眼睛發紅,眼裡不知什麼時候布了些血絲,喘息粗重,好像是一頭真正的渴望進食的野獸。
青柳突然有些怕,不是剛才那種不自在,而是真的想要逃開的那種怕。
此時她才發覺,她對林湛似乎並不如何熟悉。
從前從薛氏口中聽他,覺得少年時的他活躍調皮,之後看了畫像,又感覺他的肆意張揚都恰到好處。等初次見面,聽他在林老爺面前講那十年的經歷,她也感動於他的決心和毅力。後來他陪她回娘家,又有幾分體貼。等再相處,他又愛時不時捉弄她一下。
但沒有一次,林湛給她的感覺是危險的,如此刻一樣。
她有些慌。
林湛又慢慢湊進,粗重的喘息在耳邊炸開,迫人的壓力比之前任何一次更甚。
青柳心慌意亂地抬頭看他,帶著幾分哀求道:「你別咬了……腫成這樣子,等一下怎麼出門?別人肯定要笑話我的。」
卻不知她眼中含著霧水,眉頭緊蹙,面帶哀色的模樣,看得人更想下了狠勁欺負她。
林湛抬手颳了刮她的臉頰,啞聲道:「和她們說,都是我的錯。」
說著又低下頭去。
「唔……」
傍晚,院子裡東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林湛打頭走出來,步履輕快,「走,我們再去逛幾圈。」
青柳掩著嘴,眼眶通紅,眼裡仍有幾分餘悸,聽林湛這麼說,只搖了搖頭,小聲道:「我想回去。」
林湛剛才欺負得痛快,現在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也捨不得再捉弄了,道:「好,那就先回去吧。」
說著要來牽他媳婦兒。
青柳往旁邊側了一步避開,低著頭匆匆往外走。
林湛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嘖了一聲。這樣子,和他回來第二日早上兩人相見的情況有點像,她也是像兔子一樣,避他不及,溜得飛快。
兩人來時牽著手進來,離開的時候卻一前一後,而且青柳還是捂嘴紅著眼睛的樣子,給人看見了,難免就有些想法。
那個乾瘦的婦人踮著腳尖看他們走遠了,才道:「瞧這架勢,吵架了?」話里有幾分幸災樂禍,她就說憑那鄉下姑娘的樣子,怎麼可能攏得住大公子的心。也就他們東家心善,真讓這樣的人做了大奶奶。
年輕婦人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這尤嫂子心裡不知打什麼主意,只盯著大奶奶看熱鬧,難道她竟沒看出,大公子一點也沒有不痛快,反而面色愉悅得很嗎?這樣子,怎麼可能是吵架了,只怕是感情好著呢!
青柳一路快走出了後院,直到坐近馬車裡,心裡才鬆了口氣,將一直掩著嘴的手放下來。
她的嘴原本就有些肉肉的,眼下更是肉嘟嘟地腫了起來,顏色鮮紅嬌艷,嘴唇邊緣有些咬痕,紅色的齒印遍布上下唇兩側,她用手輕輕一碰,都覺得疼。
最主要的是,剛才林湛的樣子嚇到她了。
此刻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唯一一個熟悉的人又露出了讓她害怕的一面,她現在只想回去。
林湛看她一聲不吭溜進去,也沒說什麼,和後院兩個護衛打了招呼,架著馬車走了。
馬車走遠了,兩個護衛互相看看,其中一個道:「咱們大奶奶娘家是哪裡的?好大的派頭,大公子竟然親自給她趕車。」
另一個搖頭道:「不清楚。不過大公子趕車不是很正常麼,二公子偶爾也這樣。」說著他看看左右,小聲道:「我聽說以前老爺也經常給太太充作車夫呢。」
兩人對視一眼,偷笑道:「原來是咱們東家家裡有這樣的傳統。」
什麼傳統?
懼內唄。
馬車駛出城門,往清平鎮方向奔去,期間車上兩人都沒說話。
經過一小片樹林,車子突然停了下來。
青柳坐在車內,以為林湛要去方便,只靜靜等著。不想過了好一會兒都沒見動靜,她不由掀開一個縫隙往外看,林湛根本沒什麼事,好好地在車頭坐著呢。
他嘴裡還叼了根草葉,悠閒自得。
青柳心下奇怪,雖然現在不太想跟他說話,卻也不得不道:「怎麼不走了?」
林湛充耳不聞,還吹起了扣哨。
青柳有點難堪,只想下車自己走了算了,可眼下這地方,荒無人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再過一會兒天就要黑了,她又不認得路,孤身一個女子走在路上,誰也不知會發生什麼。
但要她再和林湛搭話,她又覺得沒臉。人家已經故意不理你了,何必還眼巴巴地湊上去。想到此,她又坐了回去。
林湛耳朵一動,轉過來一看,他媳婦兒又縮回去了。他還想聽她叫一聲阿湛呢,怎麼不叫了?難道還在生氣?
他聽到那車內有一點動靜,面色微微一變,立刻掀開帘子。
青柳正用帕子擦著眼角,被他的突然出現嚇得愣住,睜著發紅的眼看他。
林湛有點心疼了。好像又把媳婦兒弄哭了。
青柳反應過來,抿著嘴低下頭。
林湛鑽進馬車裡,有點無措,爹是怎麼哄娘的來著?反正現在荒郊野外的,他哄一哄,也不怕被人聽見丟臉。
他試探著去握他媳婦兒的手,感覺到她輕輕一掙,沒有掙開,便加大了力氣握緊。
青柳撇開頭,眼眶比方才濕潤了些。
林湛忙道:「別哭。」
不說還好,一說就見媳婦兒淚珠子一下就落了下來。
林湛撓撓頭,跟一頭煩惱的毛熊似的。
他從來只會捉弄人,就沒哄過誰,眼前這要是別人,他早轉頭走了,可這是他媳婦兒,他就不能不管了。
方才在武館,看她眼淚汪汪的,只想讓她哭得更厲害,可現在看她抿著嘴無聲落淚,他卻心疼了,胸口酸澀得很,好像塞了一團浸滿老陳醋的棉花,堵得慌。
青柳不是那種一哭起來就不依不饒的人,當初被楊家退了親,也沒見她落過一滴眼淚。但是現在她就是覺得委屈,她又沒做錯什麼,他愛捉弄就給他捉弄,愛捏臉就給他捏臉,反正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之前在武館他的表現真的嚇到她了,現在她只想回去,他卻又偏偏停在這裡不走了。她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現在也不願意去探究他的想法。
林湛慌了一下,索性往馬車地板上一坐,將他媳婦兒整個撈來懷裡,雙手環著,老老實實道:「我錯了,你打我吧。」
青柳懶得打他,她落了幾滴淚,心裡舒坦了些,曉得外面天色很快就暗了,不想再跟他在這裡滯留,只道:「咱們回去吧。」
林湛見她願意說話,忙道:「好好,這就回去。」
之後不敢再有什麼么蛾子,老老實實趕著馬車回到李家溝。
青柳到了家裡,心才落了地,想去見了薛氏,只是她雙唇紅腫,等下不知該如何解釋,想了想,便順著迴廊回了東院,又喊來許嫂子,隔著門請她去前院和薛氏說一聲,自己今日在縣裡貪嘴,吃多了東西,晚飯不吃了,又說自己累了,要早點歇下。
林湛停好馬車回到正院,才從他娘那裡得知媳婦兒不來吃完飯了。
薛氏懷疑地看著他,「是不是你做了什麼?青柳不是沒有分寸人,怎麼會貪嘴吃多了?而且聽說她連房門都沒打開,這就更奇怪了。」
林湛支支吾吾地,他以為已經把媳婦兒哄好了,沒想到還沒有。
薛氏見他這樣,更知道有內情,連番追問,林湛才遮遮掩掩道:「我……把她嘴唇咬腫了,我以為她不生氣了……」
薛氏聽了,哭笑不得。自己兒子什麼性子她知道,只以為他貪頑了些,沒想到娶了媳婦兒卻這樣孟浪起來,還在外頭就把人的嘴給咬腫了。青柳那孩子臉皮又薄,還不給他嚇壞了?
了解了原因,薛氏也不打算再叫青柳吃飯,只讓廚房另下一碗麵,等林湛吃完,讓他端去給青柳。
林湛現在也顧不得會不會被人取笑,端著托盤現在他媳婦兒門外,敲了敲門。
青柳在門內問:「是誰?」
林湛道:「是我,媳婦兒,開門吧。」
青柳道:「我睡了。」
林湛愁眉苦臉地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道:「你沒去吃飯,娘很擔心,讓我給你送飯,你要是不吃,一會兒她就要親自送過來了。」
這話一出,屋裡就有了動靜,青柳走到門邊,一見門外隱約可見他高大的身影,又縮回手,不想放他進來。
她想了想,輕聲道:「你把盤子放在門邊,一會兒我出去端。」
這就是不想見他的意思了。林湛這才意識到事情好像有點麻煩了。
他一貫是個想到什麼是什麼的性子,以前喜歡逗他弟弟,現在又愛逗他媳婦兒。從沒想過逗完了要怎麼樣。
現在他發現,逗媳婦兒容易,哄媳婦兒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