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縣習俗,婚禮講究晨迎昏行,男方早上出門來迎娶,在女方家吃過午飯以後算好時辰接上新娘出發,基本在黃昏時到達男方家行拜堂禮。
林依婉在快要日落時才從大門口進來。
一則上輩子的這時候,張家少爺已經咽氣了;二則萬一林依柔運氣好,張家少爺沒有死,但這時候城門關了,李氏便是長出八條腿也別想跑進城,過了今晚林依柔便是張家人,她在張家插翅難飛。
林依婉進門時引起家裡不小關注。
她娘孫氏罵她:「你也太沒分寸了,便是捨不得你姐姐出門子也不能躲起來哭鼻子啊,這下好了吧,都沒來得及送你姐姐上花轎。」
她奶于氏則在笑她:「知道你與你姐姐感情好,但這也太胡鬧了些,改明兒我得打你手板子。」
而李氏的反應最是劇烈,她直接將手裡的茶盞摔了,嘴裡不停說著:「你,你…你怎麼……」
林依婉低下頭,強逼自己收回眼底的恨意,然後抱著她娘孫氏的手臂沖大伙兒撒嬌:「奶奶,伯娘,娘,我錯了,我今天已經哭得夠慘了,你們便饒了我吧。
等姐姐三日回門,我一定好好跟她道歉。」
靠在孫氏稍顯豐腴的肩膀上,林依婉再次流下眼淚來。
真好啊,爹娘都好好的活著,爺爺奶奶也還健康,完全不似她做鬼時記憶里那般滿頭白髮、瘦骨嶙峋的樣子。
院子裡弟弟妹妹們正在你追我趕的玩鬧,時不時傳來陣陣嬉笑。
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樣子。
孫氏感覺到肩膀的濕潤,偏頭一看女兒已是淚流滿面。
她便幫著女兒向婆母和大嫂討饒:「瞧這丫頭,說起她姐姐又哭了起來,到底是有多捨不得喲,大嫂你……」
李氏看到林依婉進門後魂都飛了,她愣了幾息才反應過來,之前自己親自送上花轎的,竟是最疼愛的女兒依柔。💀☺ ➅➈SнǗˣ.𝓒oM 🎃☝
她看向林依婉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不等孫氏的話說完便猶如一陣風般跑了出去。
「大嫂,大嫂這是怎麼了?」孫氏一頭霧水。
「大嫂有多疼依柔家裡誰不知道,許是被依婉這麼一提想女兒了,怕被我們看見所以躲去
外面哭鼻子了。」
說話的是林依婉的嬸娘錢氏,她一直是個快人快語的性子,這話說出來大家臉上都帶出了笑意。
于氏說:「張家的親事是她自己看好的,我們都說定得急,她非要趕這個好日子,哎……」
林家的當家人林興糧打斷了婆娘的話:「張家多殷實的人家,大丫頭是嫁去享福又不是受苦,今兒大喜的日子,你們別唉聲嘆氣的,大郎去把你娘找回來,咱們準備吃飯了。」
大郎林賢文出去了一刻鐘,幾乎把村里找了個遍也沒看到人,只得回來找人幫忙。
家裡大人們一聽都嚇壞了,生怕出什麼事,便都舉著火把出去找人。
于氏出門時不忘吩咐林依婉:「二丫頭,你就別去了,帶著弟弟妹妹先吃飯,別餓著了。」
林依婉便帶著大伯家的老三賢武、自己的弟弟賢傑妹妹依悅、還有三房的賢志、依錦先吃飯。
大人們直到半夜才垂頭喪氣的回來,聽他們聊天,應該是沒有找到人。
此時林依婉正擠在弟弟妹妹的中間,左右手各牽一個小孩兒捨不得閉眼。
借著月色看看左邊的賢傑,又看看右邊的依悅,還是一副被爹娘養得幸福圓潤的模樣。ஜ۩۞۩ஜ ஜ۩۞۩ஜ
依悅不知做了什麼美夢,突然咯咯笑出了聲:「這是姐姐給我的糖,你不准吃。」
林依婉突然想到上輩子,依悅被折磨到失去生氣的某個夜晚,坐在床邊說:「姐姐,我好久沒有吃過甜的東西了,好想吃你上次給我買的粽子糖啊。」
眼淚再一次不爭氣的掉了下來,林依婉卻笑了:「依悅,姐姐以後會給你買很多很多糖,讓你吃個夠。」
第二天晌午,林家兄弟三人用擔架把李氏抬了回來,同時還帶來一個壞消息:依柔進門後張家少爺突發疾病去了,依柔進門便成了寡婦。
此時張家少爺已經斂棺,依柔正在一旁守著,他們此行並沒有見到人。
昨日的喜慶消散,此
時的林家陷入一片低迷之中,偶爾還能聽到家裡幾個女人刻意壓低的啜泣聲。
林依婉卻有些疑惑,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竟讓林依柔死裡逃生?
不過她轉念又想:活著也好,活著才能體會世間萬般艱苦吶。
就在林依婉想著要怎麼去張家添把火時,李氏突然從炕上坐了起來。
大堂哥賢文立馬湊了過去問:「娘,你醒了,你還……」
李氏一把將大兒子推開,看清堂屋的人後便向林依婉沖了過來。
「是你,該嫁人的是你,該去張家當寡婦的人也是你,為什麼你還在這裡?」 .🅆.
李氏面目猙獰,聲音如哭似泣像厲鬼般嘶嚎,林依婉仿佛被嚇住,身體忍不住的顫抖起來。
孫氏眼疾手快的攔在女兒面前,對李氏道:「大嫂,依柔遇著這樣的事,你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允許你拿依婉出氣。」
她雖也為大侄女的遭遇可惜,但大嫂這樣指著她女兒詛咒,孫氏便是泥捏的也有三分火氣了。
林大山上前抱著媳婦安慰道:「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依柔的親事是我們倆親自定下的,要錯也是我們的錯,是女兒的命不好。」
李氏被拉開後林依婉繼續拱火。
她恨不得把事情鬧大,當著眾人的面把李氏的人皮面具撕下來、露出底下的豺狼真貌。
她一邊哭訴一邊往李氏的心裡扎刀子:「伯娘,我,我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我肯定會替姐姐出嫁的。
姐姐才十六歲,她怎麼就當寡婦了呢?
張少爺,不是說張少爺斯文有禮容貌英俊,是個難得的好夫君麼?
姐姐前兩天還跟我說,便是嫁去張家也不會忘了我們,一定會時長回來看我們的。
還有,還有孩子,姐姐那麼喜歡小孩兒,她以後……她以後可怎麼辦呀?
伯娘,咱們去把姐姐接回來吧。
就算以後不嫁人也沒關係,只要咱們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好。
咱們家裡這麼多兄弟姐妹在呢
,以後不拘是誰給姐姐過繼個孩子,定能給她養老的。」
林依婉不說還好,一說李氏的心便猶如火烤。
她捧在手心裡千嬌百寵、小心呵護養大的女兒啊,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紀,竟就這樣交代在張家的深宅後院。
看張家今天的態度,指定是不能放女兒回來,於是李氏便將一肚子邪火都發在林依婉身上。
「本來就該是你嫁人,你個病秧子、好吃鬼,活著也是浪費糧食,你跟張慶之本就是絕配。
為什麼不是你嫁去張家,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的心肝兒,明明該守寡的人在這裡呢!」
林依婉仿佛被李氏話里的惡意傷到,她不想接受這個現實便瑟縮著往後躲,嘴裡喃喃道:「伯娘,伯娘是不是癔症了啊。」
眼見李氏說話越來越難聽,林大山扇了李氏一巴掌:「婆娘,你醒醒,別犯失心瘋了。」
到底是不是失心瘋誰也說不準,畢竟李氏今天的情況確實反常。
第一句話還能說是因為太難過,但後面卻一直說本來嫁過去的應該是依婉。
再往前聯想,昨天依柔睡著上花轎的樣子、昨晚李氏看到依婉進門時的吃驚、以及在城門口守了一夜的異常,都說明事情另有內情。
孫氏正待問話,于氏一句話將這場鬧劇叫停:「老大家的,都是命啊,人哪能跟命作對,熬吧,熬過這一關就好了。
老大,把你媳婦送回房好生休息一下吧,等睡好了人就清醒了。」
林依婉攔住了她娘想要問話的舉動,既然奶奶想要讓這塊遮羞布再蓋一段時間,她無所謂的。
只是心裡並不贊同她奶奶的話。
李氏,熬吧,熬過這一關還有下一關呢。
我林家是遠近有名的和睦人家,結果被你這個毒婦攪和的家破人亡。
我的命、我爹娘的命、我爺爺的命、還有你賣我弟弟妹妹們的債,這一筆一筆的,我可都記著呢。
你的罪孽萬死難贖,你可要好好保住這條命,讓我慢慢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