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世卿慍怒的聲音傳來,「五妹妹!我不是說過,你一個姑娘家,不要再碰這些東西了嗎?」
他不信鬼神,自然覺得符籙等物是騙人用的,因此,他不允許自己的親妹妹是個江湖騙子。
慕南芷微微抬眸,看著面如冠玉的慕世卿,「大哥,你有事?」
腦中卻出著神。
慕世卿是她見到的第一個親人,品行端正的他,曾幾何時,也深得她的信賴。
一年前,她還是無憂無慮,跟著紫虛師傅學道法的小姑娘。
那日,她身著深藍道袍,站在觀月齋所在的清虛山腳下,忐忑地等著永毅侯府的人來接。
馬車聲近,她一眼就瞧見了為首的慕世卿,那時,她就看出這位大哥,腰背挺闊,印堂元隆平滑,五星六曜皆是貴相,日後必能封侯拜相。
只一點,金匱纏著一抹黑紫氣,日後會賣盡田宅。
那時的大哥朝她溫柔一笑,「妹妹,大哥來接你回家。」
年紀尚小的她,眼眶瞬間濕潤,她的家人沒有不要她,隨即對大哥說了她看出的面相。
溫文爾雅的慕世卿臉色一沉,但語氣還算溫和,對她說,「妹妹,你是侯府嫡女,等回了侯府,便不要再修習這些了。」
她見大哥生氣,怯怯點頭,心裡想著等回了家再偷偷的看經就是了。
回永毅侯府的一路上,大哥對她關懷備至,面面俱到。
她也漸漸依賴上了這位大哥,每次見到大哥,她都說不停,而大哥也耐心聽著。
直到回了侯府,她發現,這家裡一直都有一位當成親女兒養的姑娘。
大哥告訴她,兩人被抱錯的事情,家中也是不知,直到紫虛真人來信,他們也去查證了,才知道,他們養了十幾年的女兒是別人家的。
可都已經養大,十幾年的感情,讓他們捨不得送回去,因此也就留在家中,跟她做個伴兒。
她得知有妹妹,也是高興的。
她站在永毅侯府門口,身上的深藍色道袍洗的很乾淨,但也因為漿洗了太多次,有些泛白。
而妹妹從小養在侯府,身著錦衣華服,頭上戴的金銀首飾,她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
十三歲的小姑娘,看到所謂的妹妹,霸占著她的親生父母和哥哥,享了十三年的福,年幼的心,總有難過。
不過,她聽大哥的話,會跟妹妹好好相處的。
她走上前,想與妹妹打個招呼,妹妹卻看也不看她,轉身撲到大哥懷裡,撒著嬌。
大哥那眼裡是化不開的寵溺,慈愛的抱著妹妹徑直經過她身邊,走進了府中。
這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無措的站在門口,孤零零地望著大哥一言未發離開的方向,覺得自己才是多餘的假小姐。
她進退兩難,就那麼呆呆地站在門口,直到管家要關門,才發現她,將她領了進去。
慕世卿帶著薄怒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五妹妹,你可知,六妹妹方才還在替你求情,還擔心你是不是被凍壞了!你為何就不能跟六妹妹學學,做個乖巧聽話的侯府小姐呢?!」
慕南芷搗鼓著手中驅寒符的符灰,混著硃砂,塗抹在腳上長凍瘡的地方,語氣冷靜的可怕,「做個乖巧聽話的小姐,然後等死嗎?」
慕世卿一怔,荒謬!做侯府小姐,對她來說,是等死?!
眼神掃到五妹妹手上做著的事情,自然也看到了她腳上比手上還要觸目驚心的傷口。
腳上的凍瘡,因為鞋履的擠壓,肌膚已經化膿潰爛,整個腳趾頭呈紫紅色,看上去像是已經壞死。
這時一陣冷風吹來,慕世卿打了個哆嗦,他才驚覺,五妹妹房裡也太冷了些,連個火盆子都沒有。
他朝四周望去,五妹妹的房裡一點也不像是個女孩的房間,屋裡的簡陋,與六妹妹房裡的溫馨精緻,大不相同。
他皺著眉,「五妹妹,你這房裡,怎的這麼簡陋?」
自然是,永毅侯夫人壓根兒沒給她準備,下人們見她不受寵,也陽奉陰違,剋扣本該屬於她的東西,這才導致,這大冬天,連個炭火都沒有,她在侯府這日子,過得還不如慕千汐身邊的丫鬟婆子。
慕南芷看著答非所問的慕世卿,懶得搭理,「大哥,沒事的話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他看著五妹妹已合衣躺下,雖是親兄妹,但男女有別,不好強留在此,轉身離去。
回墨菊院的路上,他想著,五妹妹就是這樣的怪癖性子,剛回府不願要下人,府里那麼多精巧物件,一概不用,專守著那破破爛爛的東西,他好心問她,她還不領情,那也不必再說。
只是走到一半,腦中浮現五妹妹的腳傷,望著手中他特意去六妹妹房中拿的凍瘡膏藥,還是折返回去,將膏藥將給香雲,「這個是凍瘡膏藥,記得給你家主子用。」
說完,他頭也不回。
香雲手裡拿著那小白瓷瓶,蓋著蓋子也能聞到撲鼻的馨香,大少爺還是很關心小姐的,她家小姐的日子,要好過起來了。
野蒲院裡屋,慕南芷躺在床上,腳上傳來的疼痛,讓她根本睡不著,她睜著眼睛看著床幔,心裡想著,她得早日搬離侯府,而搬離侯府第一步,便是得有錢。
待傷好了,她還是得去街上擺攤算命,賺點銀子,手裡有足夠的票子,才有底氣,脫離侯府。
其實她也想過,不如回觀月齋,可臨別時,師傅替她算過一卦,若回觀月齋,她活不過二十。
她跟了師傅這麼久,師傅的本事她是知道的,絕不會算錯,所以這條路自然行不通,前世,她二十不到就溺水而亡,這一世,她定要活得比誰都長!